“仁安宫那边废了?”太子妃看了一眼,赶紧转身往旁边的御书房走。
这安置臣子的地方是没了还是怎地?
苏公公跟叶苏公公都在她身边,听了她的话叶苏公公瞄苏公公,苏公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答了,“夜深了,大人们也懒得走路,就在偏殿睡了,要是太子有事叫他们,他们也可随叫随到,不用多废时间。”
“不成体统,仁安宫也不远。”柳贞吉摇头。
这叫什么事?偏殿都当休息屋了。
以前安置的地方有点远,她这还特意叫人收拾好了个最近的宫殿出来,连小厨房都给备了。
两公公带着人没言语。
这等事,他们这些当奴婢的,不好说。
“以后让这些臣子们都去仁安宫休息,就是我说的,还有叫太医院的太医,隔两三天的给来他们请个平安脉,都老胳膊老腿的,要是病了,太子哪找人帮他去?太耽误事了。”太子妃说着就到了御书房,止了嘴,正要让人去里面跟太子说一声,偏头往手边一看,看门大打开呢,御书房里那帮人都看着她,连和王跟开王都在。
太子妃这一时兴起说了一大堆,一抬眼就是一堆眼睛看着她,也没不好意思,朝他们就是嫣然一笑。
“见过太子妃。”
“见过太子妃……”
回过神来的臣子先开了口,就不断响起了请安声。
“我可是来得不巧,各位大人在议事?”柳贞吉笑道。
“不是,不是,我等正要告退。”丞相是个老滑头,一看太子看着太子妃,不等太子示意,就领先带着他的人马出来行礼告退。
“太子,太子妃,微臣先告退……”丞相说完就走。
他正好要跟自己人把刚商量的事再做一个决策。
丞相老狐狸比谁都要先快一步,他这一走,懊恼于不如丞相的几个老臣也是快步走了,快步拦了丞相,很是对他冷嘲讥讽了一翻。
丞相最近得意,脸色坦然地受着他们这一顿挤兑,完了转过头就对自己的同党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别跟他们一起玩,也不带他们一块玩。
太子手下就三个党派,丞相党,监察使党,士大夫党,三派人三三两两走完,偌大的御书房里,就只剩太子跟太子妃了。
这人一走,太子妃也明媚不起来,靠近跟他说了皇帝的事。
“急信送来,也要十天,我们赶过去,怕是要半个月去了,”她毕竟是女流之辈,还要带着孩子,没男人那体力,拖后腿,“我想着,你急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你看如何?”
“他让我们过去了吗?”太子无语,看着热心要送葬的太子妃。
“话虽没说,但还是要过去的吧?”柳贞吉迟疑地看着他。
不会是真不送吧?
皇帝够给他开路的了。
这临终一趟,总得去吧?
“一来一去得至少一个月。”还不包括治丧的时日,这段时日京中不知道发生多少事。
柳贞吉“哦”了一声,斜眼看他,“那我带着浴渝他们去?”
周容浚冷了脸,懒得看她。
柳贞吉在心里轻“啧”了一声,抬头朝门边的公公们点了下头,见他们带着侍候的人退下关上门后,她从旁边的侧坐挤到了他的宝座上,跟他道,“你舍不得我们呀?”
太子看着奏折,皱眉不语。
“你又舍不得我们,又舍不得你这些宝贝奏折,又舍不得不送父皇,你说怎么办?”
“谁舍不得他了?”太子只听得见中间偏后那一句。
柳贞吉握住了他的手。
向来长年暖炉的太子手是冷的。
唉……
皇帝要走,他心里岂能好受?不过是口是心非惯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暗中挤兑他几句不是,这时候也舍不得了,“我知道你怕耽搁政事,但还是去吧,宫里宫外,都是你的人,就是事qíng有变,能变到哪儿去?再说了,你走开一段也好,看看你重用的这些人,有几个堪担重任的,到底有几个是值得你能重用的。”
“都能担当重任,要不我用他们gān嘛?用人不疑,疑了就杀,谁在他们身上làng费功夫,有什么好看看的。”太子不屑。
他从不考验人的人xing,那东西从来经不住考验,还不如他牢牢掌控着这些人,用的时候就用,不用了一脚踹开的好。
太子这卸磨杀驴的功夫,比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不愧为父子。
私下的太子在太子妃面前把本xing全方位地展露了出来,但太子妃还是不能说你这人做人有问题,只能哄,“既然能,不是走得更能安心?”
“你就非要去?”太子眉头拢得很深。
柳贞吉觉得用不了几年,她丰神俊朗的丈夫会因太喜欢眉头深锁,变成个老头儿。
唉,什么叫她非要去?
是他必须要去。
不过她已经为他背了众多不该她背的罪名了,多背一次也不算什么,所以很从善如流地点了头,“是,我想去。”
周容浚沉默很久,“那好吧。”
他应得很勉qiáng,柳贞吉都觉得是不是这些年她太顺着他了,以至于本来不别扭的人,都变得别扭起来了,比他儿子还孩子气。
**
太子妃给了太子两天的善后时间,她则安排后宫的事。
蓁公主与兰公主也就用了大用场,在她跟随太子前去行宫看皇帝的这段时日替她主掌宫务。
文帝现在留在后宫的宫妃不多,有品级的也不过十三个,不过只有两个四品的,其他都是更低的阶位,柳贞吉也不怕蓁公主管不好她们,即便是管不好,她回来收拾也收拾得过来。
起程前,太子妃又叫了宗族的亲戚内眷们进宫用了顿午宴,请的都是太子看重的,没看重的,一个也没请。
她也不怕得罪人,现在这时候,都是下面的人怕着得罪她,想着怎么讨好她。
这形势扭转过来后,她有了主动权,日子确实要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就是柳家那,她还不放心,遂叫了开王妃,看她能不能照顾着她母亲那边一些。
开王妃笑着接了令,回去跟开王说,她想去柳府小住几日。
她觉得还是人过去看着点好,她应了声,太子妃的亲娘要是这段时日出了事,她就是长两个脑袋,也不够斩的。
柳贞吉也没跟太子一道起程,太子安排了政事,让和王与开王代政,丞相与章阁老他们辅佐之后,没用两天,仅用了一天,第二天的下午,就带着一小队亲兵快马出了京城,甚至没让翰林院,内书省的人写旨召告天下太子前去行宫看望皇帝陛下。
还是柳贞吉在后,召人写了旨,在京城的奉天台上召告了此事。
此旨一召,大家也就知道皇帝不行了。
随即,柳贞吉也带着儿女出了宫。
他们一走,京城表面毫无风波。
周容浚到底是不放心,也不打算挑战他这些文臣们的忠诚度,gān脆下令,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全军随时待命——军队毕竟是他的,他手下留在京城的五十将领,每一个都跟随了他十五年之久。
有这些人看着京城的王公贵族,名门望族,太子一走他们完全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更觉得太子悬挂在他们脑袋上的那柄剑,离他们越来越近。
接到信时,跟过去的姜太医在信中写皇帝顶多就是这个冬天的事。
柳贞吉在京里已经派了人去准备丧事,到了半路,就碰上了办理此事的人,就又多耗了两天,清点物品。
帝后的随葬品,已经有一半送到地宫了。
地宫其实还没修完,善后可能要到明年末去了。
周文帝也想等到那时候死,可惜,他身体已经熬不了那么久了。
先前那一睁眼,耗尽了他体力大半元气,能拖到如今,不过是有好药物吊着。
好在,即使是儿子不管他们的身后事,那儿媳妇也是管的,皇帝也就放了心。
柳氏那个人,许是人如其名,其xing贞吉,她这一辈子,只要是应过的事,做不到出尔反尔。
柳贞吉到的时候,周文帝还有一口气,太子让了儿女陪他,文帝拉着孙子们的手,闭着的眼睛边上,有一点水意。
他对待儿子与宗族的方式,现在也谈不上什么悔与不悔了,他选择了那条孤空的路,注定有得之间有失,临死,还有人能这么近他的身,也不算不是个好下场。
总比真死在儿子的bī宫下qiáng。
周浴渝老觉得祖父病重,与他有关,小孩儿对他这祖父有浓重的亏欠心理,所以等他父王说让他带着妹妹陪着祖父几日,他乖乖地陪了下来,且在夜晚送了妹妹回去后,还会陪到祖父身边,并不怕周文帝是个随时随刻咽气的老人。
柳贞吉在确定儿子愿意,不是勉qiáng之后,也没有劝他,反而劝住了太子,答应浴渝陪祖之事。
“他毕竟不是寻常孩童,他是皇太孙,是你的长子。”柳贞吉觉得儿子既然承受得住,哪怕年纪小,也到了承担自己命运的年纪。
这是他的人生,而这些事qíng,也将成为他的经历。
儿子对他曾对祖父开口不敬过的事qíng耿耿于怀,因祖父对他确实有栽培之心,而且从未计较过他的不敬之处,这反倒让他对祖父更是羞愧,现在有弥补之心,也不难想象。
想必以后他出口说话,更会慎言。
*
太子阻碍儿子不跟祖父同睡,也是觉得儿子太小。
贞吉儿一劝,他也就点了头。
因这个,他晚上也会去文帝的寝宫坐一坐,等儿子睡了再回来。
他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太好,急马过来,看着太医医治皇帝,皇帝身上被针扎成了筛子也不死,也不知道他父皇这是想死还是不想死,他每天睡得也不好,等她一过来,怀里有她的体温,这才能沉睡一会。
有很多以前记不得了的小时候的事,频繁在梦中出现,他甚至梦见了他的母后和皇兄。
太子在梦里其实有些伤心的。
但现实里,他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感qíng。
他跟母亲和皇兄,为仇的时候多,是没什么感qíng存在的,他也不知道他在梦里伤心难过什么。
而在他眼前,他的父皇在他面前一天天迈向死亡,每天能睁眼的时日也不多了……
无论是夜里的梦里,还是白天所看到的人,让太子觉得他的过去随着这些人的死去离开,在与他变得毫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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