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虹退了下去,万皇后重又闭上了眼,倚在躺椅上,无声无息地等时间消逝。
她都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了,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哪想,就是这种日子,那个人也不打算让她过了。
早知如此,当年她就不应该嫁。
可惜,后悔无用了。
万皇后刚眯得一会,寝宫响起了脚步声,她静静听着,听到走到跟前的翩虹说,太子来了。
她睁开眼,看着上空一会,随即,她撑着扶臂坐了起来,挥退了翩虹的相扶,褪去了脸上的懒散,脸上浮了点谁也看不明的笑,“来了?”
“是。”
“嗯。”
让宫女为她整理头饰与衣裳,万皇后随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淡道,“来得挺快。”
“您不想见吗?”
“见。”万皇后可一点也没打算放着她这个大儿子不管,太子的位是她为他争来的,她也会死都会护着他这个位置。
她为了这个位置,埋葬了她所有的一切。
文帝要是想拿走,她也懒得再与他多说,斗个你死我活就是,他杀了她,踩着她的尸体过去,自然就可以为他心爱的女人得到她想得到的,而在此之前,就也别怪她面目狰狞了,大家就都各在其道,各谋其政就是。
“母后……”周鸿渐一见万皇后,就yù要施礼。
万皇后拦了他,握了握他的手,得了他的一个笑。
她便多看了他两眼。
太子还是与她亲近些,不像小儿子,他来一次,她恨不能每次把她那颗那残缺的心掏给他,可也暖不了他的心,入了他的眼。
他们母子,亲近不了,他们兄弟,也亲近不了。
万皇后觉得可能是她年轻时候做的事太歹毒了,所以报应都来了。
她除了受着,也想受着。
这是她的报应,她不担着谁能替她担。
“你见过你外公了?”万皇后坐下,让他靠着她坐近点。
那一年冬天被关冷宫半月后,她就格外地怕冷,一年四季穿得多不算,无论是敌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来到了她跟前了,她都会让他们挨她挨得近点。
有点人气,好像也就没那么冷得让她骨子都渗着寒了。
即便是不幸坐到文帝身边,她也会挨他挨得近。
“见了。”
“怎么说?”
“外公的意思是,是让您好好与父皇谈谈。”周鸿渐硬着头皮道。
除了皇家一年一度的天祭他母后必会出现,她平时不怎么出现在他父皇身,有什么话,都只会让人去传,上次她亲自随着父皇去见老四夫妻,周鸿渐都觉得她再不满老四娶了柳家女,但隐约之间,还是算有点算接受他的选择。
只是,他这也只是猜测,他早已猜不明白他母后心中所想了,宫里人都觉得他父皇对他母后冷淡,但对常年候在他母后身边的周鸿渐而言,他母后何尝不如此。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是盼着他死的,比谁都盼。
这宫里那么多人爱他的父皇,恨他的父皇,甚至爱恨jiāo织,而定康十一年,他父皇急病,半脚就在鬼门关,宫里的女人不管是爱他的恨他的,都哭了,只有他的母后一直很平静,等听到他父皇没事活过来的事,那一刻,在外等着消息的人都止不住地喜,连最冷淡的丽妃也喜极而泣,他却在他专程赶来的母后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也没有悲,只有完完全全纯粹的失望。
周鸿渐无法说出他当时看到此景的感觉,但在往后的时间里,却不再像以前认为的那样,他母后遭他父皇的厌,他父皇恨她恨不得一年也不进她的宫一次,而是,他母后的宫长年关闭了那扇让他父皇进来的门,他父皇就是想进,也进不去了。
所以,说出让她去找他亲自谈谈的话,周鸿渐心里是忐忑的。
但他也如他外公一样,觉得他母后找他父皇谈谈才是正途。
他们许多年完全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诚如他外公所言,毕竟是患难夫妻过来的,只要他母亲放□架,好好去与他父皇说说,多少会让他父皇想起那些年她的不容易……
周鸿渐的话让万皇后奇怪地看了她这大儿子一眼,她前个儿跟文帝见了次面,等四儿子跟他的傻媳妇走后,文帝看她简直就跟看屎坑里的屎蛆一样,她嘛,还是脸上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地让皇上好走,让他保重龙体,多生几个儿子,当时场面气氛热烈,但谁都看到出文帝一如既往地嫌恶她,她是不知道,她那个爹是怎么认为文帝会跟她好好谈谈的?
万皇后不禁笑了出来,“你外公说的?”
“是。”
“那你呢?也是觉得母后要去?”万皇后看着也有此意的太子。
“是。”周鸿渐惭愧地低头。
“行,”万皇后无所谓,“那我去一趟。”
即使他们认为她该去,那她就去就是。
她是不怕求人的,只是早许多年前,文帝就已经懒于听她说话了,她爹与她儿子在打什么主意,她听个话音她就能明了。
可惜没几个人能明白,文帝但凡对她还有点夫妻qíng谊,就不会让她背着一身罪孽,在这皇宫里万人唾弃地活着。
虽然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其中至少有一半,是文帝给她招来的祸根。
他那么想让她不得好死,怎么可能收手。
不过,试试就试试吧,让她做的她就去做,结果如何,她也无所谓。
文帝要是觉得她遭满宫的人的恨也解不了他对她的厌,非得她死给他爱妃腾位,那么她多见他几次也无妨,至少在她死之前,她也得好好恶心他几回。
一想,还怪有意思的,万皇后便微笑着与太子再道,“母后知道了,等会就去。”
“这……”周鸿渐顿了。
想来宫里正在传她折腾他四弟小王妃的事,想来皇上那边,也有爱嚼舌根的报去了,她现在去,岂不是……
他一顿,万皇后嘴边笑意更深。
正是要这时候去,在文帝觉得她恶毒得不堪入目的时候去,看着他牙痒痒的样子,万皇后才觉得有点意思。
这日子,才不会如死水般无味。
☆、第52章
这天傍晚周容浚没大理寺久呆,提前回了王府。
入府,就听下人来说,王妃在厨房里。
“怎在厨房?”
“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张三小心翼翼地答。
周容浚嗯了一声,带着俞飞舟往里走。
小果子今天跟着回来了,提意张三跟上,问他,“王妃脸色怎么样?”
“好得很。”张三咧嘴笑。
“王爷,娘娘没什么事。”小果子忙转头道。
周容浚翘了翘嘴角,也看不出什么笑意来。
不一会,长殳来了,周容浚见到他才开口,“一回来跑厨房做甚?”
“说是要给您做好吃的。”王妃在马车上哭了一会,哭哭啼啼地说她以后再也不惹他生气了,哭得长殳啼笑皆非,却也觉得她能做此想也挺好。
王爷xing格bào烈,她要是跟他斗气的话,他只会更生气,到时只会两败俱伤。
周容浚没说话,瞥了瞥长殳。
长殳跟着他走,俞飞舟领了后面的人隔了他们一点距离,在后面跟着。
等多走了几步,长殳开了口,道,“她好得紧,就是中午饿了一小会。”
“不是说昏倒了?”周容浚淡道。
“呵呵,”长殳笑,“您还不知道她xing子……”
“装的?”
“装的。”长殳肯定道。
长殳随即把赵家那小姐的事又说了一次。
周容浚听了半晌没话,在要进狮园前,他止了步,与长殳道,“那事不能让她知道。”
省得一知道就又跟他没完没了的闹。
长殳想想,“咱们这边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那……”
周容浚的眉头这时深皱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下,道,“她那边我知道怎么办。”
长殳叹气,喃喃道,“希望娘娘能早点知道,不是您不想管,而是您管不得。”
周容浚没再听他说下去,往后一颔首,示意俞飞舟他们跟上,大步往狮园走去。
小果子在路过长殳时,朝长殳弯腰,眉开眼笑,“给长公公请安。”
“回来了。”长殳慈爱地摸了摸他一手带大的小子。
“烦您先代我与王妃娘娘请个安。”
“好,去吧。”
“谢您了。”
长殳看着他们进了狮园,示意狮园的仆人跟进去,他则回身,去了后院的厨房。
柳贞吉正领着一群丫环大展身手,长殳到的时候她正拿久在尝味,见到他,眼睛一亮,“回来了?”
“您怎知道?”长殳笑。
“我能不知道。”柳贞吉有点小得意。
她宫里受欺负回来,按他的cao心劲,只要不是什么太挪不开来的事,定会早点回来瞧她一瞧的。
这也是她一进府就进厨房的原因,他回来,总得拿点吃的给他,她昨晚与他说过了要为他洗手做更羹汤。
见她收拾着吃的就要去送,长殳道,“您别急,他带俞护头他们去书房去了,怕是有会儿话说。”
“那我等jī汤好了再去?”
“我看成。”
“诶。”柳贞吉轻脆地应了一声,“长殳,那你把这壶雪花茶送过去,清热解毒的,他打马回来,应该正渴着。”
这才是都把对方放在心上的小夫妻,长殳笑眯眯地应了,拿了她给的长盘,去了狮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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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来找,镜花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芙蓉院那边的赵童氏说小孩儿怪想王妃的。
柳贞吉笑道,“改明天得空就去看他,让厨房给小希送盘甜点去。”
赵童氏的小儿小赵希,长得挺好,也很听话,柳贞吉很喜欢他。
但也因为喜欢,才觉得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其实没那么母子qíng深,她不过与赵希相处了几天,孩子竟然对她的依恋比对母亲多。
这很不正常。
如果赵童氏真有那么视儿如命,赵希不可能长时间不看到她还不闹腾——可惜赵希都两岁了,还是不会说话,柳贞吉也不能从他的口里听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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