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问了才知道,梅娘合离了还带了女儿,万家不要这个女娃,又把她当初那些事都扯出来嚷嚷,万幸那个婆子还晓得厉害,看看纪二郎的下场便知道王四郎不好惹,只把风声传出去,里头倒没闹得难看。
梅娘自觉在泺水呆不下去,出了大门边只觉得哪一个都在冲她指指点点,王家旧宅住了一段,由着桂娘同她一处照顾女儿萱姐儿,她便只在家里做些杂事,桂娘两头跑,又要照顾孙子,又要照顾外甥女,还要宽慰妹妹,没几日脸都尖起来。
梅娘自家连嫁妆都不曾要回来,她那些个陪送出门子的嫁妆早早就叫婆母兄嫂败光了,好好一个油铺子,万二郎非说要开成书画铺子,日日正事不做,涂抹上两笔,梅娘竟心甘qíng愿把铺子也给了他,又给他银钱拜先生学画,又帮他作东请那些个有些名气画手一道饮宴,万二倒是渐渐有了些名声,吃茶喝酒也能叫他一道。
可这一个油铺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烧,里头这些画半年都不曾卖出一幅去,万二郎不得志,回来便又是骂老婆,等骂完了再哭求,说自家郁郁不得志,怀才不遇。
等这点子钱折腾光了,万二郎也不要她了,可怜萱姐儿这丁点儿大,一到爹回来闹,就钻到chuáng底下去,桂娘瞧见她,譬如瞧见萝姐儿小时候,那两个一吵,便把萱姐儿抱回家带着,槿娘杏娘横劝竖劝,叫她别沾手这事儿,她只舍不下。
觉着妹妹可怜,走了她的老路,还想把梅娘接到乡下去住,靠着大伯,乡里谁敢欺rǔ,可梅娘又是另一样想头,她只觉得没有颜面再呆在泺水了,想着换个地方,只说丈夫死了,往后也还能再嫁。
桂娘一听她想再嫁,半声儿都不再劝她,跟女儿萝姐儿吐苦水,怕妹妹再叫人给骗了,还是萝姐儿劝她:“不独是姑姑,换成是娘想嫁,我给娘fèng衣裳。”她拍了儿子虎哥儿,捏他肥壮的小手,虎哥儿咧了嘴巴流口水,一襟兜都是湿的。
萝姐儿笑着给他擦,外头诚哥儿回来,先掸了灰又擦了脸手,才进来看儿子,他还不曾进屋就先吼一声:“萝娘,虎子哭了没?”
虎哥儿听见爹的声音,响亮的“啊”了一声,外头诚哥儿掬了水笑,连守门的大huáng狗也摇尾巴,虎哥儿一点也不怕它,回回看见它都想伸手去摸。
桂娘趁了女婿在外头洗脸,“吓”一声道:“混说个甚呢,我这辈子早完了,只你好,我外孙孙好,再没别个想头。”又想着梅娘比自个儿不同,萱姐儿才三岁多,往后的路还长,便也为着她说项。王四郎这才起意把梅娘带回金陵来,若不嫁便养在家里,若想嫁,再谋个好人,到时候寻个布店的掌柜,嫁个殷实人家便是。
潘氏早不如过去那样jīng明不让人,脾气也不知好了多少,这上头却半点不曾看错,看着蓉姐儿给梅娘母女俩安排在外院就点头:“很该这样,让你娘来,定是贴了后屋住,麻面的爱抹粉,瘌痢的好戴花,这一个再不省心。”
眼看着日头要落下去,蓉姐儿把家里事一头料理了,急赶着回徐家,正碰上茂哥儿下学,还缠了她要说话,蓉姐儿捏捏弟弟的鼻头:“你夜里请了爹到娘那儿去,背一篇书嘛。”
茂哥儿就是害怕爹娘吵架,他哪里见过这个,听见了皱了一张脸:“姐姐,你甚个时候回来。”说着点点她的屋子:“金丝饼日日都在找大白呢。”
蓉姐儿实不能多留,两只手搓搓弟弟的圆脸蛋,拎了裙角儿出去了,兰针扶了她上马车,玉穗儿急急奔出来,凑到蓉姐儿耳朵边:“姐儿,昨儿有人上门来寻陈家姐儿,家里忙着不曾理会得,只听说他姓郑。”
蓉姐儿先还没回过味来,蹙了眉头道:“怎的来我家寻人,没人告诉他陈家如今自个儿开了铺子?”原也有人来寻,安哥儿还在王家铺子里头上柜,如今已是自立家门,便是亲戚也早通过音讯,怎的这会儿了还寻到王家来。
玉穗儿满面急色,跺了下脚:“姓郑!”
蓉姐儿这下明白过来,宁姐儿定了亲事,这才肯把原来的事细细告诉她,蓉姐儿知道她在家还有个青梅竹马,遭了难另娶了她的手帕jiāo。
宁姐儿安然坐着,嘴角带笑,她却气的咬牙恶狠骂一回,直在屋子里头打转,这一说是姓郑,立时想到那人身上,蓉姐儿吸一口气:“你打听过没,确是姓郑的?”
玉穗儿jī啄米似的点头:“十七八岁,高高瘦瘦,戴软巾是个秀才,泺水口音。”这便不会有错了,蓉姐儿先挥手:“我知道了,若那人再来,你吩咐了不许把陈家住的地方透出去,只来报给我知道便是。”
她坐进车里眉毛还皱着,甘露兰针两个面面相觑:“那一个这会儿找来,是作甚?”huáng花菜都凉了,一个有妇一个有夫,巴巴的上了门,还能做甚?
蓉姐儿冷哼一声:“管他作甚,没种气的男人,再不能由着他寻到陈家去。”
第198章 chūn深日暖
蓉姐儿下马车进门正是徐家掌灯时分,自门口的大灯笼到里头石道边点的石灯蜡烛,一排排的亮过去,兰针随手一个荷包,就有婆子腆了脸笑着行礼:“三少奶奶往正屋里去罢,今儿在那头摆饭了。”
这倒是怪事,蓉姐儿原还当徐家几房人家是日日都聚在一处用饭的,后来才知道,同那拜菩萨一样,初一十五,一月里头也就正经吃上两回。
天儿越来越凉,大厨房里传菜过来都冷了,一个个都关了院门开小灶,除开徐老太太一时兴起才会再聚,平日里都是各用各的。为了这,还跟张氏打过一场口头官司。
分到各房的菜都是有定数的,大房二房有那水灵灵的鲜叶芽儿吃,到她们这儿菜邦子菜皮子俱都混在一处,打了霜的菜叶该是甜的,炒成了菜端上来的却是苦的。
蓉姐儿记着秀娘出门子同她说的,该出头的时候出头,该忍的时候也得忍了,总归自家院子里头有小厨房,炖个汤水粥食还是成的。
这样的饭食吃了一顿两顿,张氏眼见着蓉姐儿没个声气儿,便乔模乔样的当着她的面把厨房上来传菜的骂了一顿,养娘红了眼圈儿:“太太,哪里是灶上的不jīng心,府里送来的菜,实是不能看,这且是好的,下人们吃的太太只没瞧见呢。”
她端了茶盅儿,立时明白过来了,府里是有冷落打脸的意思在,可徐大夫人定不敢做的这样过份,这主仆两个作念唱打,为着的,还是从她袋里抠出钱来。
这个口子再不能开,蚁xué溃堤,打了个老鼠,就能养出一窝耗子来,今儿是要菜金,明儿是要绸缎,到后日就要掏空她的嫁妆才能填得住人心了。
蓉姐儿还只不说不动,还劝张氏:“太太也别生气了,大伯娘管着一个家,定是十分吃力的,有个看不顾不过,咱们这样甩手等吃的还给她添事,也太不识好了些。”
她说的在qíng在理,气的张氏倒噎一口气,又吃了一顿那样的饭食,她便自家拿出钱来,还是当着蓉姐儿的面,拿她作了筏子:“罢了,大嫂是个忙人,这时节再不能添乱,只拿了银钱去,自家添些便罢了,你新进门,倒叫你吃这苦头,再不该的。”
蓉姐儿赶紧立起来告罪:“叫太太费这心,媳妇半点也不苦呢。”
光面话儿说了一堆,就是没摸出一文钱来。蓉姐儿自家心里也明白,她也不是一分不掏,却不能一说一动就乖乖摸出来,阖家都当她是摇钱树钱口袋,那日子再没有清静的时候,充个一毛不拔铁公jī,便是想要钱也没这样容易。
张氏见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回了房就直捶桌子:“怎么讨进这么个人来。”混忘了,当初可是她千肯万肯的定下来,骂了一句才问:“厨房送上来的菜ròu可炖粥叫姐儿吃了?”
“吃了,只那苏酪还说没有,眼见着端到二房去了。”养娘也叹息,张氏长出一口气,自腰带兜里摸出钥匙来,开了柜门,养娘一伸头,便看见塞了满柜子的缎子,张氏不是没钱,只不肯拿出来,说别个铁公jī,到她自家还不一样把一文钱看的顶天大。
张氏自嫁进了徐家,把钱看的越发重起来,等生了女儿,更是一门心思为着女儿攒嫁妆钱,一院子只说诗礼传家,哪一个肯道一道这银子的好处。
看看那王家姐儿六十二抬嫁妆进门是多风光,徐家自上到下再看轻她是个商户出身的,也不得不认了她底气硬,内院的不说,外院儿为着她赶一回车,还有两百来文的茶水钱拿,一个月的月例统共才多少钱子,轮着赶上几回车,连月例钱都挣出来了。
便是送东西的小厮小丫头都知道,更不必说那些宅门里头的老油子,轮着几房要热水,除开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那里,她是一开口就有的,哪似张氏这里,还得推一推才能送来。
养娘也不是没劝过她,拿些小钱出来打点上下,日子也好过些,可张氏一片慈母心肠,她晓得女儿往后靠不着爹,前头这个哥哥连自家老子都不摆在眼里的模样,还怎么会来看顾妹妹,除了她能为着女儿打算,满院子数过来再没第二个。
养娘也曾劝过,张氏只一句冷哼就把她堵了回去:“不由着我攒这些,难道还能靠她老子?只那一个儿子都不曾看顾,这个女儿还不知丢到哪一层云头里去。”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她越是一文无有,越是不受下人待见,十来个大钱总要给,五六文的,还不如不给,还吃人一句“打发叫花”。
张氏捡了匹日常用不着的缎子出来,这些个俱都是每季府里分派衣裳,缎子放不住,她这才拿了做人qíng,或是叫人到外头换了银子回来,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个儿:“你拿这个出去,打点过厨房,总不能叫姐儿断了酪。”那成锭的银子却是怎么也不肯动了。
蓉姐儿还没到正屋就见一屋子都快坐满了,只老太太还不曾来,连爱姐儿坐着,她先给徐大夫人行礼,一屋子问候过来,半句也不提她回来晚了,只恭敬敬等着徐老太太。
徐大夫人吃过一记亏,这时候捏住错处哪里还会饶她,笑眯眯的道:“新媳妇想娘家呢,怕是礼哥儿不在,你便不惯了。”车马房的早就报上来,除开去吴家,还回了趟三少奶奶的娘家。
蓉姐儿也笑:“上回应了大伯娘,今儿既得着空,便回去问问茶叶的事,我恁的粗心疏意,我娘一问府里要多少茶叶,便张嘴结舌答不出来了,还想着问明了得再回去一趟呢。”
她睁了眼睛说瞎话,瞪圆了眼睛,二房的罗氏差点笑出来,徐二太太绷得住,却也扫了眼大嫂,这人是她起的头,可讨进门却不是她的事,张氏跟大嫂子才是真头痛,眼见得她靠过来,二太太也不得意,随了小女儿同她玩闹,却少有把她叫到正房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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