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如此刻,她心中这般的宁静。
“求圣上饶恕她,臣愿以身上军功来保她一命,求陛下饶恕她!陛下曾问起过臣的亲事,臣曾经说过,要挑一可心可意的女子为妻!陛下,她便是臣挑中的妻室!”楚君钺忽跪了下来,楚老将军只能假装没看见,默默的往旁边扭过头去。
今上唇边掠过一抹笑意,忽尔便没了,直瞧的一旁悄悄旁观的苟有德心中一惊——圣上这是准备放过容大姐儿了?
怎么可能?
圣上从小到大,几时容得臣下欺瞒了?!
他捂着自己的脸,只觉隐隐作烧,目光盯着跪在下面的林碧落,脑中已经想了千百个折磨她的法子。
“容大姐儿,楚三郎求亲,你以为如何?”
楚君钺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跪在那里的林碧落,只盼着她能抬起头来瞧一眼自己,能看得见他眼里的急迫。
他原来是准备放她走的,只等将来qíng况稳定,再想法子让她们全家返京,二人总归有团聚的一日。
哪知道qíng况有变,倒袭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便是殿中的义成郡主与虞传雄听到这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楚家算是陛下嫡系,楚老将军手握东南兵权,在圣上心中举重若轻,他们夫妇与楚家联手保林碧落,想来是能够保下来的。
跪在那里的少女并不曾抬头,只吐出一句话来:“民女自知身份尴尬,高攀不起楚少将军,只盼少将军将来得一佳偶,举案齐眉!民女只求陛下赐罪,恕了其余人等的欺君之罪!”
楚君钺倔犟的紧盯着跪在那里的林碧落,他想起她求着自己成全她,想起燕回楼里醉后之语……只觉这殿内空气稀薄,闷的他几yù窒息。心中狂喊:三姐儿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可惜自始始终,林碧落都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就好像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与他撇清关系,撇的gāngān净净!
她怎么能够?!
今上轻轻一笑,“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朕便恕了其余人等的欺君之罪!”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容绍之女猛然抬起头来,眸光里全是惊喜,甚至还带着感激之色,目光大胆与他平视,颤抖着声音道:“民女谢陛下!谢陛下!”
他不由笑出声来。
父女禀xing,竟然天生相类。
当年容绍便是这般模样,他在这乾福殿里bī他表忠心,他却为了康王府奉先太子的其余官吏求qíng,对自己或被流放或被杀头之境浑不在意。
这种人!该说是大忠大义还是愚蠢透顶呢?!
今上初登基之时,很是收拾了那么一批顽固份子。可是在位时间愈久,便愈发希望他手下的重臣都有那种愚蠢的忠义之心,而不是私心蠢动,只趋利而行。
“只不过,朕却不能轻饶了你!”他正色道,期盼着能从少女面上瞧见恐惧之色。
哪知她面上全是欣悦之意,真正容绍之女,再不顾忌自身安危。
地下跪着的义成郡主与楚君钺面色皆不好看。
“你既然一片孝心,遗憾未曾在阿父阿母膝前尽孝,朕便将你流放边陲,三日之后起行,你可有怨言?!”
林碧落这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
事qíng拐了个弯儿,又朝着她预定的路前行了,所不同的只是重拾了十四年前的罪名而已。
“民女谢陛下不杀之恩!”说到底,没有人不怕死,可是在毫无选择的时刻,她宁愿选择死也不肯牺牲别人来苟且活着。
楚君钺心里一片冰凉,终于低下头来。
在她的面前,他一步步退让,一步步低下了头,可是始终不能与她牵手。——该死的是他的心却饶不过自己!
义成郡主从来未曾料到过会是这种结果。她一直觉得,无论如何她能够将林碧落留在身边,看护着她。
“陛下——”她膝行一步,yù再恳求,忽被人抓住了手,侧头一瞧,却是林碧落微笑着朝着她摇头,无声吐出两个字:不要!
义成郡主不死心,还yù再求,却猛听得林碧落叩首道:“陛下,民女有一事禀报。”
“你且说来——”
今上目中晦色一闪,可是这小丫头反悔了?
“陛下,民女在进宫的路上与那位公公同乘一车,”她手指苟有德,“未料那位公公对民女动手动脚,竟然调戏折rǔ于民女!民女虽然身份卑微,但却不堪其rǔ,便打了那位公公一巴掌!陛下,民女今将被流放,感念陛下一片恩德,不忍见陛下身边留此品行不端之人,坏了陛下清名!还请陛下作主!”
破罐子破摔,大约如是了!
最坏的结果已经有了,林碧落想到那太监猥琐的目光,只觉恶心不止。她今日既与这太监结怨,难保他日这太监会记恨了义成郡主与虞传雄。
她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却难保小人进谗言,连累了家人。
苟有德听得这话,脑中嗡的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上,奴才冤枉啊!冤枉!”他怎么招了这么个祸胎进来?
自己流放就算了,临走还要拉了他垫背!
今上早闻苟有德的小癖好,只是在他没犯大错之前便随他去了。到底他也没指望身边近侍各个清廉。只是被林碧落提醒,忽想起苟有德这次密报的来源,连落魄的宗亲都敢下手,哪怕容绍之女再是罪民,身上也有萧家血脉,竟然被个阉人折rǔ调戏,顿觉心中犯堵,一句话冷冷从齿fèng迸了出来:“拖下去杖毙!”
木若富亲自带着殿中侍卫们将挣扎求饶的苟有德拖下去了,庭院里传来板子击到上沉闷的声音,一下下在暗夜里传出老远,极为渗人。
苟有福怎么也没想到,他告了一状,理应立功,不成想却丢了命!
在苟有福惨烈的求饶声中,今上轻笑了起来,“虞爱卿,听说你的后院里乱的很,侍妾都敢告到御前来,真是手腕通天呐!堂姐也该整理整理了。”
虞传雄与义成郡主面面相窥。
——这事儿竟然是从自家后院传出去的?
当夜,林碧落被宫中马车又送回了林家,难得今上起了慈心,竟然也未将她送进天牢羁押。何氏与林楠见得她回来,大喜过望,又听得三日起行前往边陲,顿伤别离。
反是义成郡主与虞传雄回去之后,当夜便将郡主府折腾了个底朝天。
义成郡主大怒之下,召集郡主府护卫将所有妾室庶子庶女都召集到了正堂,亲自夜审。
虞世莲与卫姨娘自走通了苟有德的路子,日盼夜盼,好些日子没有音讯,只当苟有德将事qíng压了下来,心中暗恨不已,哪知道却在除夕夜宴之后爆发了!
宫宴之后,虞世兰被宫人引出来之后,便早早回来了。她回来之时,家中庶子女以及妾侍们的家宴还未散,虞世莲见她一个人回来,与卫姨娘jiāo换了个眼神。
做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却觉出几分后怕来。
也不知道今上会如何处理。只是想想最后倒霉的是高高在上的义成郡主与虞世兰,心中又觉快意。
还没等她们高兴完,义成郡主便与虞传雄杀回了郡主府,卫姨娘紧揽着虞世莲,母女俩心中皆升起了惊恐之意。
在场诸人只除了卫姨娘母女,其余诸人皆不知道大过年的郡主与虞传雄这般劳师动众为哪般?待听得义成郡主沉着嗓子问起谁往御前告状,除了卫姨娘母女,众人皆面面相窥。
有什么事qíng值当她们往御前告状?
义成郡主也是被气的狠了,张口便直接问了起来。
事已至此,虞传雄都被她这少见的怒意给逗乐了:“夫人,你这般问是问不出来的。且待为夫来问!你且稍安!”
卫姨娘与虞世莲心下皆骇然,全然没想想到义成郡主竟然回来了!
☆、102 离别
当夜,义成郡主府闹了个jī飞狗跳底儿朝天,侍妾庶子庶女没一个肯承认的。
虞传雄到底是做过吏部侍郎的,最后来了一招狠的,将所有侍妾以及庶子女的社jiāo关系梳理了一遍。
这一梳理就梳理出了问题。
虞家几个庶子庶女年纪小,能跟外界接触的圈子也不大,都在家塾里上学,能将此事捅到御前的,必定是能有能接近御前的路子。郡主府后院的妇人们都是出身卑微与上层毫无关联的,除非有个中间人,不然这事儿无论如何也捅不到御前去。
虞传雄最后将范围缩小到了家里最大的两个女儿身上,进了东林书院的虞世兰与虞世莲。
虞世兰庇护林碧落还来不及,哪里肯做出这种蠢事来?
当虞传雄yīn沉沉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虞世莲身上,长久的盯着她瞧之后,其余妾侍与庶子女们议论纷纷。
大年夜被如今到院子里集合,只是审问却没说出了什么事儿,这些人到现在还觉得莫名其妙。后半夜还下起了小雪,落在地上像浅浅糖霜,实是美丽冻人的很。
“阿莲,为父倒没瞧出来,你还有这般手段?!”
“阿爹你在说什么?阿莲不明白……”虞世莲还yù抵赖,却听得虞传雄已bào喝出声:“来人哪,将卫氏杖责二十!”自有后院膀大腰圆专事刑杖的婆子上来拉了卫氏要行刑,卫姨娘的泪水当即流了下来,柔弱至极:“郎君,你当真这般狠心?!阿卫这么些年尽力竭力侍奉郎君,你却问都不问清楚,也不知所为何事便要处阿卫刑法?”
卫姨娘是个美丽的极有风致的妇人,特别是一双秋波,年轻的时候在未跟着虞传雄之前,不知道溺毙过多少个男子——后来跟了虞传雄,便成了他的专属,多少年费心练习柔qíng攻势,便是到得如今这个年纪,有时候这招还是很管用的。
虞世莲已经扑过去抱住了虞传雄的双腿仰着脸儿泣不成声,泪水沿着她玉雪面孔流淌下来,当真楚楚动人,颇有乃母风范:“阿爹……阿爹你这是听了谁的谗言,要处罚我姨娘?阿爹你都不听姨娘辩解一声吗?”
义成郡主冷冷瞧着这对母女作戏,活撕了她们的心都有!
当年她没保住妹妹,如今还要眼睁睁看着外甥女远赴边陲,去过那苦日子,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还不拖下去打?磨蹭什么?”
眼见得郡主发了话,婆子们虽不知卫姨娘犯了什么错,却也当场便拖过了条凳来,将流着泪的卫姨娘架到了条凳上打了起来。
家里闹将起来,虞世兰是过来了,可是她从头至尾都是糊涂的。父母为何生这么大的气,所为何事,她一概不知。此刻也只是傻傻做个旁观者,不过卫姨娘挨打,虞世莲吃瘪她倒是乐见其成。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