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元一口饮尽杯中热茶,坐上马车,闭了眼沉思,眼前却浮现出林家三娘子那张小脸,眸子澄澈到似乎能直抵人心,神qíng间全无稚意……原来,这就是沈家做的孽!
青和见他神色不好,也不敢多嘴,一路小心侍候着回了沈府。
本朝对商人并无多少条款限制,再加上沈家历任皇商数代,哪怕朝局更迭,都屹立不倒,沈家人趋吉避凶的本能刻在了骨子里。
沈家五进的祖宅位于城东,如今是沈唯一这一房居住。他家中一妻三妾,儿子只有一嫡一庶。
沈嘉元身为嫡长子,一向得父信任,这会他从外面回来一趟,拎着马鞭便去了沈嘉玉的院子,只留下了沈嘉玉身边长随郭超。
郭超是红姨娘的心腹,自沈嘉玉出生之后便一直跟着他,这么些年在沈府也算是颇有面子的仆从。见沈嘉元以鞭指着他喝道:“跪下!”心中便暗思最近可有做过什么值得大郎生气的事,左思右想,似乎最近都没有惹过这位太岁,那胆气便壮了许多。
他跪是跪下了,神色间却全无惧意:“大郎一回来便跑到二郎院子里来,可是有事?”更何况这院中丫环被赶出去之时,定然早去报讯给红姨娘了。只要红姨娘知道了,便是家主沈唯一知道了,他岂能吃亏?
沈嘉玉对这位阿兄也有几分惧意。沈唯一对小儿子宠归宠,可是家中却是长幼有序,在沈嘉元面前,沈嘉玉也唯有低头听训的份儿。
沈嘉玉替郭超辩解:“大兄,郭超他也没做什么啊?大兄你气势汹汹跑到我院子里来,这是做什么?”
沈嘉元一抖鞭子,长鞭在空中打了个呼哨,啪的落到了郭超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郭超惨叫一声,沈嘉元也不说别的,只吐出一句话来:“郭超,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孟家湾?”目光在沈嘉玉面上虚虚一瞟,意思不言而喻。
郭超虽然被打,被鞭的地方辣辣的疼,如今身上衣裳单薄,想来已经被打破了,但是他脑子没坏,知道打死也不能承认,当即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什么孟家湾?”
却不想一心只想护着他的沈嘉玉却被沈嘉元这副样子吓住了,立刻大叫:“是谁告诉你的?是果园里那个老头子?他想跟沈家讹银子?”
他这话一出,郭超便知道坏了。他身上疼的厉害,想要扑上前去捂沈嘉玉的嘴,却被沈嘉元挥手又狠抽了一鞭子:“死奴才,给我跪好!”
郭超又一声惨叫,疼的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鞭子虽然没打到沈嘉玉身上,他却已经被吓到了,顿时大哭大闹起来:“不就是死了一个人吗?他死了吗?这不关我的事!是那马儿不长眼,把他摔死了!不关我的事!”
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只见沈唯一带着红姨娘以及正妻姜氏站在院门口,身后还有几人的贴身侍从。
沈唯一一双利眸环顾身后众仆,狠狠撂下一句狠话:“都给爷把嘴闭好了!若是让我听到半句风声,可别怪你父母妻儿全被卖到矿山上去做苦力!”
身后仆从噤若寒蝉,在他的目光之下皆把脑袋低垂,只听得他吐出一个字:“滚!”惧都弯着悄无声息的撤了下去,不多时这院门口便只剩下沈唯带以及一妻一妾。
他三人进了院子,院门就大开着,若有人过来倒瞧的清楚。
“阿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姨娘原本是想着去沈唯一面前告一状,让沈唯一厌弃沈嘉元,没成想却牵扯出人命来,吓的连话也不敢多说了。
沈嘉元便将自己去孟家湾所见一一讲来,回顾前qíng,这才怀疑三年前沈嘉玉在孟家湾闯了祸,不成想果然一句话便教他招了出来。
事已至此,那人已死,纵然沈嘉玉不是有意,可也出了人命。沈唯一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他处事圆滑,小心谨慎,不肯轻易得罪人。沈嘉玉这事如今林家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便是结了个对头死敌。
红姨娘将受惊的沈嘉玉搂在怀中,小声道:“老爷,此事……此事阿玉也不是有意的……况且那家人也不知道,又只是开着个小小的商铺,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
“蠢货!出了人命竟然还想装糊涂!这上京城中藏龙卧虎,许多瞧着平常的人家与达官权贵之间关系千丝万缕,提前不做补救,还妄想着隐瞒?!”沈唯一气的狠了,对爱妾也不肯顾忌面子,又吩咐沈嘉元:“实在不行,你准备一下,为父与你上门去陪罪去!”
沈嘉元摇头否定:“阿爹,我瞧着那林家小娘子似乎颇有骨气,小小年纪便接掌铺子。我们这样贸然寻上门去,只恐惹来她家大怒。不若……以后暗中观察,慢慢补偿便是了?等到时机成熟,再挑明也不迟?”
他是个生来会算计的xing子,不全盘考虑周全了不会轻易出手。现在直接上门去,等于无事找揍,可是若教林家得了沈家许多好处之后,再挑明此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加上沈嘉玉又是小孩子所为,并非有意为恶,到时候再求得林家原谅恐要容易的多。
☆、24 喜事
何氏带了林碧落去买了枣子,回到家先将枣子晾在后院,待晾得几日,枣子的水分gān一点了,再做蜜渍枣。林碧落见得孟伯这果园里的枣子个大ròu厚,味儿又甜,便提出做几坛子醉枣,过年来吃,多出来的可放在店里买。
醉鱼醉虾何氏听过,但醉枣似乎还没卖过。这些吃食上的名堂,按理说她应该给林碧落知道的多才是,不料林碧落却笑道:“阿娘不知,书里可是什么都有记载的。我瞧着做法简单,不如我们就先试几坛子?”
她分明欺负何氏不识字儿,这醉枣只是前世自己吃过的,见铺子里似乎没得卖,便想着做来吃吃。
何氏拗不过她,只得差了迎儿去酒楼买了两坛子酒回来。家中后院里有备的坛子瓮等物,原是为了贮藏存货的。不过见她兴致勃勃,玩的开心,便只好由她了,又生怕这孩子头脑一发热,做的太多,便一再叮嘱:“家里人都不喝酒,你还是少做些罢?”
林碧落打着开发新产品的想法,也是小打小闹,说是不多做,到最后却也做了五坛子醉枣,各个都是挑出来的个大ròu厚的枣子,颜色红透,用酒泡过了,一层层码放整齐,最后又密密封了坛口,放在库房里等着入味儿。
何氏再说,她便开玩笑道:“若是这醉枣好,阿姐们出嫁的时候还可以招待来客呢。”惹的林碧云与林碧月都对她恨的牙痒痒。
买回来做蜜枣的枣子被林碧落用掉了三分之一,何氏无奈,便又去雇了先前那车把式,娘俩个再去了孟园一趟,又拉了一车回来。
这次娘俩个去,再没碰到沈嘉元。不成想,过了足有半月,何氏这头与魏妈妈商讨了无数次,看中了邬捕头家的长子邬松,正讨论着这门亲事成功的可能xing,沈嘉元却带着青和上门来了。
他来的这日比较早,铺子刚开了门,林碧落还在与迎儿补货盘帐。到了月底了,她总有些帐目要清。
沈嘉元也是在家与沈唯一反复商议之后,拖了这些日子,又教青和提前去打听了林家铺子的位置,还听说林家铺子口碑不错,索xing借着买吃食的机会,亲自上门来打探一番。
进来的时候,林碧落正立在柜台后悬腕提笔记帐,边记便报给迎儿要补货的蜜饯果子,迎儿便一趟趟来回跑着往坛子里补,二人互相通气,正gān的热火朝天。看到铺子里有客人进来了,她便放下笔去招呼,抬头看到沈嘉元,微微一笑:“郎君想要些什么?”
这个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对方不提,她也乐的装傻充愣,只作初见。
沈嘉元原来听得孟伯说,心中有九分信也还有一分存疑,进了铺子见她娴熟的指挥丫环补货,自己在那记帐,这会又笑吟吟招呼客人,小小年纪,当真老练,这才信了十成十。便也做初见,指着铺子里那些摆放的整整齐齐,上面贴着红纸条的瓷坛子道:“不知道你家铺子里都有些什么货呢?”
林碧落从柜台下方隔断的架子上端上来一个白瓶碟子盛着的拼盘,盘里整齐摆着铺子里的各种蜜饯果子,皆用刀切成了小块来,又拿出一个不瓷瓶来,里面cha满了柳木牙签,另有个空着的小瓷瓶。
“不知道郎君是要买给何人吃的?是喜欢甜口还是酸口还是甜酸口?这盘子里皆是本店出产,郎君可用这牙签叉起来,先行试吃一二,待觉得哪种果子适口了,我再为郎君包起来。”
受超市试吃销售法的影响,林碧落这三年间在铺子里也渐渐摸出门道来了。有些好顾客上门来,只买旧的几样,她便试着推销别的蜜饯果子,试吃过了,便吃其中味。也有新上门的客人,完全不知道她家店中所卖,这种客人正好让她把所有蜜饯果子都可试吃一遍,哪怕不卖,下次也有机会。
不过大部分人在吃过之后,也不好意思不卖。
她生的模样好,嘴甜又讨喜,记xing也好,记住了常上门来的客人喜欢吃的那几样,客源稳定,这三年间林家铺子的名头不但没有倒,还在她的经营之下,生意比林保生在世,雇着伙计的时候盈利还要好。
沈嘉元在她的指点之下,各种蜜饯果子都试吃了一遍。原本以为,她们这样的小店,又是母女顶门立户,早做好了味道一般的准备,哪知道入口之后,各种蜜饯果子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他又使了青和来尝,青和跟着他这些年也历练出来了,对各种食物的味道也很挑剔,哪知道尝过之后,便双目放光,连连道:“大郎,我阿娘跟阿妹最喜欢吃这些东西了,我也想买些回去……”
沈嘉元一笑,便道:“那就每样各包两份回去。”
林碧落心中暗乐:今日是碰上土豪了。她家的蜜饯果子好吃是好吃,可是比起一般蜜饯果子铺,价格还是要贵上一点的,寻常人有来买,也就三四样儿,这种每样都包两份回去的,还真没见过。
“郎君且等等。”林碧落面上客气,手下却包的飞快,又招呼迎儿来帮忙:“迎儿姐姐,每样各包两份。”考虑到数量太多,她便每样只包了半斤,免得这位回去一次xing吃腻味了,再不上门。
她家铺子还是非常欢迎这种土豪客人上门来的。
不过一会儿,柜台上便整整齐齐码了几十袋子蜜饯果子,她又拿了麻绳来,将各样都捆了起来,串成了两串,往沈嘉元及青和面前各放了一串,拉过算盘来噼哩叭啦一通拨拉,利落报了个数目:“一两二钱银子,承蒙惠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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