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个拎着两串蜜饯果子出了林家铺子,看看天色还早,完全没到天色黑到拎着什么都让旁人看不到的地步。他接二连三拎着蜜饯果子回府,自己也觉不好意思,想了想,索xing雇了个车,往沈家酒楼而去。
沈家酒楼在九桥门街市一带,此处比之封丘门大街更为繁体,酒楼林立,绣旗招展,沈家酒楼便位列其中,名曰会仙楼。
到地界儿下了车,伙计看到是少东家来了,忙迎了出来。沈嘉元示意青和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了伙计,伙计不明其意,等送了这位爷去了楼上常年给东家留着的雅间,悄悄向青和请教,青和忖度其意,便道:“拿到后面去卖吧。”大郎大约也是觉得提着这么多蜜饯果子回去丢人,这才到酒楼来处理的罢?
伙计得令,拿到gān果房里去,叮嘱配碟子的妇人先将这两串儿蜜饯果子装盘上桌,那妇人手脚也麻利,不多时便配了几样,尤喜那醉枣闻着一股酒香,瞧起来却个大饱满,若不是这房里还有别人,倒想偷尝一个
林碧落抠门的很,说是包给沈嘉元尝尝鲜,便真是尝尝鲜,那包醉枣也不多,只拼了两小碟子便没了。传菜的上了果碟,没过一刻钟,便跑到gān果房来寻:“方才上去的那小碟枣子,有酒味儿的那个,客人说好吃,还想来两碟子。”
配果子的妇人一个也没尝到,便怂恿那传菜的:“这是大堂里陈二提来的,你去问问还有没有?”
这时节鲜脆的枣子早没了,只有蜜饯果子类的,还有gān枣,这醉枣倒还真是个新鲜。
沈嘉元在楼上还没喝完两盏茶,大堂里的伙计陈二便哭丧着脸寻了来:“大郎,您拿来的那枣子……可还有?后面上了两桌,皆嚷嚷着好吃,要再上两盘子,可是您提来的没了。”
沈嘉元后知后觉想起来,林家三娘子最后是剩下的银子没找零,送了一包枣子。他也只当寻常物,只是看着新鲜,想是贮存方式不同而已。
陈二急的头上汗都下来了,“其中一桌倒没什么,乃是陈翰林一家,央告了几句,他也就算了,只叮嘱下次若有,定要再给他上来两盘子。另一桌却是义成郡主家的小郡主带着几位娘子们,见叫了两回没上,这会已经准备砸家什伙了……”
沈嘉元一听,头都疼了。
这位义成郡主乃是康王爷的长女,康王爷共生了两女,次女是义安郡主。这位义安郡主不说也罢,但义成郡主,却不得不说。
当年,康王爷将这位长女嫁给了吏部侍郎虞传雄。彼时朝中太子与二皇子正在较劲,一个为了保住皇位,另一个为了爬上去,内斗不休。虞传雄投靠了二皇子,押对了宝,最后二皇子爬上了太子的宝座,太子被废,被贬为庶人,流放边陲。
二皇子本来便与义成郡主是堂兄妹,她夫家一族尽全力支持他登上宝座,即位之后,义成郡主生的大娘子落地便被封为了郡主,她名世兰,便被称为兰郡主,也有人称她小郡主的。
不巧的是,这位兰郡主与沈嘉元却是同窗。
沈唯一砸了大把银子将沈嘉元送到了上京城中有名的东林书院去,为的就是给儿子及早铺路。东林书院的学子不拘男女,大部分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女,像沈嘉元这种商户子弟,或者寒门子弟极少。
沈嘉元跟着陈二到兰郡主包的雅间去的时候,房里摆着的瓷器已经被这位小郡主砸了个稀巴烂,见到他来,冷哼一声,蔑视之意极深:“沈大郎,是不是我不把你这雅间给砸了,你就不准备来了?不就是一盘枣子吗?什么稀罕物件儿?还怕本郡主吃不起?!”
……
会仙酒楼发生的这一切,林碧落一无所知。
放眼整个上京城,皇族权贵,高门勋爵云集,次一等的也还有各权贵高门家下仆人,或者如沈家这样专做皇家生意或者高门生意的商家,再次一等,京中大小文武官吏也不知凡几,如她们家这样的寻常百姓,日子虽然过的去,到底与这些富贵权势人家极难牵扯得上。
她不知道自己随手包的一包枣子替沈嘉元惹来了一顿rǔ骂,对方还得好言好语将兰郡主劝回去,并再三保证回头寻得了这枣子便亲自送到郡主府上去,好说歹说才将这位小姑奶奶送走。
她倒想着,等下次这位再来,定然要戳穿他的真实身份,审一审他到底是不是出自皇商沈家。反正瞧沈嘉元那劲头,似乎还有再来的打算。
赚了银子,晚上林家桌上便多了一份油爆虾。
林家几姐弟极喜欢吃河鱼海鲜,上京城中这些东西不少,只是价格比之寻常菜蔬要贵上许多,也只有偶尔买来解解馋。
吃饭的时候,林碧落与何氏谈起,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待得再冷下来,不如在店子里卖牛骨汤,进店的客人看到热热的牛骨汤,来上一碗驱驱寒气,也无须太贵,但这些零碎钱下来,倒可以给楠哥儿赚点笔墨纸砚钱。
这想法缘于前世的便利店,各种吃食用品摆开,再顺便摆个锅子卖串儿,各种ròu丸之类,极受欢迎。虽然是不起眼的小吃,可是捎把手的事儿,也不费功夫。她赚的本来便是蝇头小利,倒也不必贪多赚大,这样就极好。
先摆个牛骨汤来试试,汤里可放海带结或者萝卜,如果真有人喝,再试卖丸子也不迟。
☆、30 手软
何氏对小闺女的提议向来鲜有反驳,在铺子生意正常的qíng况下,她想折腾,也由着她折腾。林碧落却回头想了又想,蜜饯果子铺卖这些东西,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店里整体的风格,假如卖花茶,是不是会更好些,
本地人喝茶,有的放各种gān果核桃芝麻橄榄什么的,清茶极少,更何况花茶。这却又是另一条路子。
她并未做过生意,哪怕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的灵魂,可是本质上,这种小打大闹的生意还是需要自己亲自来实践,一步步折腾,才能知道效益如何。
吃过了饭,她照例去了铺子里,哪知道快关门的时候,沈嘉元又找上门来了。
——这是打卡报道?
林碧落的眼神明明白白昭示着:沈郎君您不忙啊日日往我家铺子里跑?
沈嘉元也觉面上挂不住……往个小铺子里跑这样频繁,实在是迫不得已。义成郡主家那位姑奶奶可是位霸道的主儿,他今儿要是还不能将醉枣送过去,恐怕在东林书院都会被折腾。倒不是这位小郡主就欠着这一口吃食,她就为着昨日在会仙楼跌了面子,也要找回场子来。
“这个……昨日三娘子最后附送的那包枣子……”
“难道有人吃醉了?”林碧落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食物中毒……这在以各种不知名原料的天朝很是盛行,但在当朝,全是绿色无污染的纯天然原料,怎么可能会有?
沈嘉元面上都觉得有了几分烧意,难道要他说自己将那点枣子拿去酒楼卖了?他沈家也不缺银子啊!
“不是不是……昨日我将那醉枣拿去与同窗共食,结果大受欢迎,一位友人极为喜欢,还想一尝,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求。”总算他还记得,三娘子当时包的时候只说是家里做来吃的,还未曾对外出售。
林碧落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qíng,感qíng是拿去讨好中意的姑娘了:“小娘子喜欢吃这个枣子,也不奇怪。”然后命迎儿去后面再包一包,接过来便上秤,完了拿算盘拨拉。
沈嘉元除了利索掏银子,哪好意思再说别的?
林碧落笑道:“所谓物以稀为贵,新鲜枣子如今上京城里也没有了,就算这醉枣做起来方便,今年是没有了,不过瞧在沈郎君是本店的老顾客,就优惠一点,收一两银子好了。”
青和从荷包里掏银子,小声腹诽:“你那是金枣子啊?”被沈嘉元听到,以眼神制止,他才不qíng不愿jiāo了银子。
林碧落接过银子,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府上是做皇家生意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见沈家主仆都不反驳,等于默认,心道:周大娘说的果然没错,这么看来这位沈郎君便是皇商沈家的儿子了。又貌似好意道:“不拘是寻常吃食,或者是金贵吃食,只要合了小娘子的缘,总归是让她欢喜的。”童鞋别抠!追女孩子要舍得花银子!
话说追女孩的单身少男,本来就是商家狠宰的客户群之一。这都送上门来了,她若不禀承生意人的良心,下手狠宰一把,实在有负她林小掌柜之名。
主仆二人正往外走的时候,撞上两个迎门进来的少年,其中一个身材jīng瘦高挺,瞧走路的姿势,这少年多半是从小练武。另一位比之矮了半个头,五官清秀,张口便朝着铺子里喊:“阿姐——”
林碧落正送了沈嘉元主仆出门,又与他客气了两句,这才回头招呼他们:“阿弟放学了?阿柏也过来了?”
沈嘉元将那唤阿姐的少年打量了两眼,心道:原来这便是林三娘子那位双生弟弟?瞧着二人容貌大异,难道一个肖爹一个肖娘
却觉林大郎旁边那少年目光飞快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了林碧落身上。
若比察颜观色,就是十个邬柏也比不了一个沈嘉元,况且沈嘉元又比邬柏年长了几岁,自小被沈唯一有暇便丢到铺子里历练,自进了东林书院,想办法与同窗结jiāo,察颜观色的手腕更进一步,只不过一眼,他心中便暗笑:这傻小子恐怕是林三娘子的爱慕者吧?
不过瞧着林三娘子的神色,全然未觉,这小子定然是单恋。
他心中暗暗下了结论,出了铺子才回过味儿来。
“她以为我拿这醉枣去讨女孩子欢心?”不然后面怎么还好意提点,无论吃食贵贱,定然要投小娘子所好。想到兰郡主那跋扈的样子,沈嘉元顿觉后背的汗毛都要根根起立了。
——谁家敢娶那样难侍候的姑奶奶?不但靠山硬家底子厚,本人脾气还bào躁,全无女子之温柔体贴,娶回来又不能随便休离。
说起来,兰郡主今夏就已经及笄了,到现在都未订下亲事,想来也知道与她的xing格有关。
青和还在那里唠唠叨叨,言语里对这位林三娘子多有不满,沈嘉元却笑道:“林三娘子虽然做的是小本买卖,不过生意经倒一点也不错。”该宰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
林家铺子里,刚刚放学归来的林楠探头瞧着沈家主仆俩都走远了,便追着林碧落问长问短。方才的郎君是何人?
这正是邬柏想要问的问题。林碧落在他额头敲了一记:皇商沈家的儿子
原来是他呀。林楠探头去瞧,却瞄见个畏畏缩缩的影子。林楠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头一扭自装做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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