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了这话,三姐儿面上已然色变,伸手便来拉她,话里便软了下来:“二婶你这是做什么?郡主难得来一趟……有什么话,我们回头自家人关起房门来说不成啊?”还转头去瞧郡主的脸色。
义成郡主倒是稳稳坐着,只淡淡道:“无妨,让她说。”
江氏顿时喜形于色,几乎声qíng并茂的将自家日子紧张,大房日子宽松,这才想着让婆母去大房生活,又或者让大房补贴二房一二讲明,末了做结束陈qíng语:“……小妇人自嫁过来,与婆母亲如母女,自己吃糠咽菜不要紧,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婆母跟着我们夫妻俩受苦。大房不但日子好过,还开了这么大的铺子,难道不该好生孝顺长辈?”将前qíng完全忽略。
“大房既然这般不孝,你们夫妇为何不告到衙门里去?”义成郡主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大房母女身上掠过。
这外甥女儿倒是亲的,可是品xing她并不了解,只觉得商户市井人家,必然是养不好的。于是林家旧事,她早派人打听出来了。
能收到外甥女的帖子,已是意外,到了这里听得江氏母女鬼哭láng嚎,心中早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吃人嘴短,今日她这是受邀来镇场子来了!
何氏是知qíng人,早知义成郡主乃是林碧落的亲姨母,想来义成郡主也是心知肚明,这才会一请即来。因此她心中倒也不慌。反是林碧落这会倒小声央求江氏:“二婶……二婶求你别说了行吗?”
这小丫头又不知在搞什么鬼?
左右不会是三姐儿倒霉。每次她有什么鬼主意,倒霉的总是别人。
何氏心中笃定,索xing不发一言立在一旁,端看江氏如何往下演。
“郡主您有所不知,大房的大姐儿嫁了个衙门捕快,公公又是衙门捕头,我们小门小户的,哪里敢跟公门中人斗?”
她这话一出,何氏倒不好装傻了。
“弟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姐儿是嫁了邬家不假。可你可着街坊四邻去打听打听,邬捕头待人宽厚,从来都是帮衬邻里,谁家与衙门要打jiāo道不是求到他门上去?他何曾打过个推辞?你这般污蔑他,是他吃了你的东西没给钱啊还是仗势砸了你的店或者吞了你的银子?”
江氏语塞。
这些事qíng,邬捕头还真未曾做过。要说怜老惜贫助人为乐这种好人好事,邬捕头倒做过不少,算是这一片的活雷锋了。林碧落觉得自家阿姐的这位公爹都可以评个小区学雷锋先进了。
旁人都这样想,何况邬捕头的枕边人。
“郡主明察,江氏这是血口喷人。小妇人家中男人是在衙门里当捕头不假,可是谁人不知上京府尹常大人的清名。”
谷氏平日瞧着软善,这会儿却是真生气了。
邬媚嫁出去之后,林碧云不舒服,便请了钱大夫来诊脉,得了个喜脉,邬家上下顿时高兴坏了。谷氏生怕林碧云哪里不舒服,如今是家里活计也少让她做,只每日在房里好生安胎,偶尔下个厨,还怕油烟熏坏了她的孙子。
今日林家铺子重开,谷氏怕事多人杂,便不肯让林碧云出门,只自己带着出嫁的邬媚来了。她原来便不待见林家婆媳,只远远观望。此刻见火烧到了自家门口,便再不肯沉默,移步过来与义成郡主施了一礼,替自家男人辩解。
“常大人?常启功?”
谷氏见郡主提起了常大人,便知有门,连忙应是,“郡主也知,常大人最是清廉,小妇人家的男人便是在他手底下当差,哪里敢胡作非为了?”
不想义成郡主却想到上次常启功派了个捕头去她家要银子,好像就姓邬,当时气了个倒仰,不过知道这银子落到了外甥女的手里,她心头的气便消了,又暗暗觉得这丫头胆子大,虽在市井间长大,无法无天的xing子倒跟她亲娘如出一辙。
想到萧怡,她的目光便软了下来,待谷氏也和善了许多。
“常启功倒是个好官儿。”
江氏原本还指望着郡主大发雷霆,趁机从大房搜刮些好处,多少总能弄些银子来。哪知道这位郡主听到常启功便歇菜了。眼看事qíng要huáng,连忙添一把柴。
“郡主,大房母女不孝长辈,小妇人今日求到了郡主面前,郡主若是不替小妇人作主,传扬出去,不但人家会指责大房母女的不是,还会污了郡主清名!”按理说三姐儿都坑了这位郡主家一大笔银子,她应该极恨三姐儿才是。
难道今日上门不是来找茬的?
“二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说我们母女便单只说我们母女,何苦要捎上郡主?”林碧落掩面转身,肩膀一抽一抽,江氏还当将这凶悍的丫头给气哭了,心中快意,更是口无遮拦。
“郡主碰上了,若能替我家婆母做主,旁人提起郡主来,必定在赞郡主深明大义!”江氏拉一把林大娘,朝她使眼色。
今日也不知怎的了,婆母总也使唤不动。难道是往日当枪使的次数太多了?
江氏心里嘀咕,也没往心里去,一门心思要在义成郡主面前告倒林碧落,让她吃个大亏,顺便再刮些银子回去。她实在看够了大房的嘴脸了。
“二婶求你别说了!”林碧落彻底的转过身去了,耷拉着脑袋,以袖掩面,声音低沉沮丧,何氏还伸手揽过了女儿,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一抽一抽的,还忍不住胡思乱想。这孩子平日多张牙舞爪的啊?怎的今日江氏这么几句话便给气哭了?
许是她觉得当着自己的亲姨母有点下不来台?
江氏还待再说,义成郡主却将茶盏重重搁到了桌上,不怒自威:“大胆刁妇,将嫡长兄赶出家门,侵霸祖产,却敢隐瞒本郡主,还想拿本郡主当枪使,替你夺人家产?来人呐,将这妇人jiāo到常启功手里去,让他好生审一审这刁妇!”
她身后跟进来的仆妇里,便有身健体壮的婆子,一拥而上,将还抱着孩子的江氏给扭住了胳膊,另有婆子将她怀里的四姐儿夺了下来,塞到了林大娘的怀里,哗啦啦便扯着江氏去了。
江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架着下了楼,塞进了马车里,往上京府衙去了。
四姐儿见江氏去了,也不哭了,只一个劲儿往阿嬷怀里钻。
林大娘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郡主摆明了是来给三姐儿撑腰来的!
“老婆子糊涂……老婆子糊涂……”她揽着四姐儿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朝义成郡主不住磕头。
萧锦冷笑一声:“你是够糊涂的!不然怎会听从小儿媳的挑唆,偏疼幺儿,将长子赶出了家门?!从来继承宗祧都是长子,倒没听说过幼子继承的。你这等糊涂的婆子,妄顾国法,本该与你那刁蛮的儿媳一起拖到上京府尹,让常启功好好审上一回。但是念在你年老体衰的份上,还不滚回家去反省?!日后若再拿孝顺的大帽子来长房挑刺,本郡主便好生替你们主持主持公道!”
林大娘吓的直哆嗦。
她心肠再狠见识再短浅也知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这还不止是官眷,而是皇室宗亲,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便是天人一般,不说斗嘴,便是不敬也是一项罪名。
“还不快滚?!”
林大娘抱起四姐儿,灰头土脸的走了。
“三姐儿你过来——”义成郡主招招手。
何氏将林碧落从怀里推出来,“三姐儿,郡主叫你呢。”低头一瞧,这才发现这小丫头压根没哭,笑的正欢呢。
“你——”当着义成郡主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狠狠瞪了她一眼,见林碧落吐了下舌头,便过去向义成郡主致谢。
义成郡主也不要她谢,只道:“你那二叔与二婶占了大房本该继承的祖宅,要不要我出面帮你拿回来?”
“民女多谢郡主!二叔与二婶如今只剩祖宅了,这几年也没有多少积蓄,若是将他们赶出祖宅,倒对不住我过世的阿爹,还望郡主见谅,饶了她们罢!”
“你这孩子!”义成郡主倒气乐了。
方才瞧着江氏步步紧bī,若今日来的不是她,而是别人,保不齐她今日便要吃亏。这会儿有她撑腰,本应该将往日受的气统统找补回来,哪知道她倒容善。
——若是她家阿兰,这会儿早喊打喊杀了!
义成郡主心内感叹:她到底……还是跟她亲娘一样心软。
江氏婆媳走后,店内又恢复了宁静。吃茶聊天的,坐在窗外看风景的,时不时还有各种特色小食端上来,有些都是市面上从来不曾有过的。
比如其中一种苏脆的huáng色卷儿,听说是名唤蛋卷的,吃起来倒是满口蛋香味儿,又苏又脆,也不知是怎么制成的,反正怪好吃的。
除了甜的,还有各种ròugān小鱼gān之类咸辣的小食,味道真不错。
义成郡主坐不多时,先时押着江氏去衙门的婆子便坐着马车回来了,从马车里将江氏拖了下来,只见她后面裙子上都是血迹,走路一瘸一拐,被两个婆子拖着上楼来,扔到了义成郡主脚下。
“今日暂且饶了你,日后你若是再找三姐儿麻烦,本郡主便好生与常启功说道说道,问问这合该长子继承的祖宅,怎的反是幼子霸占了去?!”
江氏在公堂之上,被差役一顿板子打的是哭爹喊娘。
常启功虽然不待见义成郡主,但今日她让婆子送来的这妇人瞧着便不是善茬,那送人来的婆子嘴头子又利害,便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常启功心道,这义成郡主倒怪,明明林三姐儿坑了她家一大笔银子,依着她的xing子,不是应该上门去砸场子吗?怎么瞧这行为倒成了正义使者,替人伸张正义来了?
难道义成郡主转xing了?
许是朝政原因,也影响到了她的xing子
他这里揣摩不透,但估摸着义成郡主的意思也是让他好生教训下这刁妇。他倒公允,又唤了邬捕头来。
诚然,邬捕头是个活雷锋老好人,常做好事。可是他也没有姑息恶人的美德,早不喜江氏跋扈了,当即一五一十将这妇人家事道明,倒等于做了个旁证。
两下里一印证,江氏便挨了二十板子。
义成郡主派来的婆子职业素养极高,做事有始有终。见江氏被打完了,大老爷退了堂,便照旧将江氏拖出来,塞到马车里拉了回来,向自家主子禀报。
江氏今日出门还打着如意算盘,这还没过半日,屁股便开了花,又恨又怕又疼,又被义成郡主训了一顿,哪敢回嘴?只趴在那里一个劲儿的磕头,连连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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