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凝重,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你这是恨了朕的偏心那,望之,你可知这一生,朕最后悔的是何?”
“儿臣不敢。”戚望之先是摇了摇头,又道:“儿臣不知。”
皇帝苦笑一声:“那就是当初让你皇兄长于妇人之手,又亲自教导了你,造成了如今的兄弱弟qiáng场面。”作为皇帝,他不应该自欺欺人,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却宁愿装聋作哑,揣着明白装糊涂。
“父皇……”戚望之嘴角微动,眼底带着几分痛楚,却无法让自己说出违心的话来。
皇帝沉声一叹,阖了阖眼,终道:“下去吧!你那侧妃就留在皇贵妃那休养吧!”
戚望之抬头看向皇帝,黑琉璃似的眼睛霍然睁大,神qíng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yīn沉,他明白父皇的意思,魏氏留在宫中,便不会再有回府的那一日,这亦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不知为何,他却打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忍,似乎那个总是笑的明媚娇艳,又鲜活的魏氏这般离去会让他感到遗憾,也许这就是身为男人的孽根,他亦避免不得,会舍不下一个曾日夜陪伴过自己,殊色惊人的女子。
“父皇,魏氏不过是一介侧妃,怎可留在宫里休养。”戚望之微蹙着眉头,低声说道。
皇帝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戚望之,沉声道:“你应该明白,皇室不可留下丝毫污点。”
戚望之咬了咬牙,眼底沾染了许些怒意,倔qiáng的看向皇帝,说道:“难道不能属于皇兄的人,儿臣便留不得吗?”说着,目光渐暗,语气带着几分哀痛的说道:“父皇,儿臣仅是想留下一份想念,一个慰藉罢了,当初,失去了罗氏,可却让儿臣寻到了魏氏,难道,这世间,还能让儿臣找到另一个魏氏来?”
皇帝一愣,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罗氏,毁了他的太子不说,又让另一个儿子耿耿于怀,早知如此,他当年不如就留了罗氏一条命,也不至于让二个儿子念念不忘至今了,身为男人,他当然明白,失去的才是最好的这个道理。
“把人带回去吧!”皇帝无声一叹,已经毁了一个儿子,难不成还要再毁掉另一个?想起太子,皇帝心里隐隐而痛,当年他亦曾为太子骄傲,那时谁人不赞太子才华横溢,可偏偏却毁于罗氏的手中,皇帝不愿与一个妇人计较,可偏偏却狠毒了罗氏,如今想起,亦觉得当初一杯毒酒当真是便宜了她,若不是顾及太子,罗氏满门又怎能苟活至今。
“儿臣告退。”单膝跪地,行了告退礼,戚望之疾步而去,前往了皇贵妃寝宫。
皇贵妃瞧见戚望之一怔,不过她素来是个聪明人,自是不会多问,只把宫女把太医请了出来,之后与戚望之道:“已经让太医瞧过了,也包扎好了,若是晚上的高烧退了,便不会有什么大碍,只要静心养着便是了。”
戚望之略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躬身以待的王太医,问道:“现在可能让人把她抬出宫去?”
王太医见戚望之面容冷森yīn鸷,不禁吓得身子发抖,磕磕巴巴的说道:“回王爷的话,最好不要随意移动魏侧妃,她伤了头颅,眼下刚止住血,若是有个颠簸,怕是又要牵动了伤口。”
戚望之神色yīn沉,浑身似散发着一股寒气,不怒而威,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半响后,呼出一口气,与皇贵妃道:“劳烦贵妃娘娘命人多抬些软垫子,儿臣这就带魏氏出宫。”说完,沉声吩咐王太医道:“你随同一起,这些日子也不必回府了,只管留下照顾魏侧妃。”
因娇娘受伤这事到底没有张扬出去,自是不好明目张胆的被人从皇贵妃寝宫抬出,好在天色全黑,四个小太监抬着软塌悄悄的从寝宫侧门而出,只打了一盏灯笼,又绕了竹林小道,把人从宫西门送了出去。
戚望之陪着坐在车内,王太医缩着身子蹲坐在车厢一角,一眼窥去,只见戚望之神色yīn暗不明,沉寂的黑眸似被无边的浓雾笼罩着,让人瞧不出qíng绪,若不是他一贯心细如发,瞧见了豫王jiāo叠的双手骨节处泛白,只怕也会以为他当真如面上这般平静。
不过王太医倒也不算意外,毕竟初见魏侧妃时,他亦被连污血都难掩的艳色所惊艳,这样一个美人,被豫王上了心也算是意料之内。
娇娘躺在车架内的软塌上,身子朝外侧着,一头青丝散在腰际,原就欺霜赛雪的娇容白的近乎透明,此时双目紧阖,呼吸微弱,似一朵娇嫩纤弱的白莲,一揉即碎。
马车并未朝着豫亲王府的方向驶去,相反驶向了反方向,去往了郊外。
戚望之在郊外有一处别庄,眼下娇娘这样的qíng况,并不适合在王府休养,便是没有受此重伤,为了平息一些风言风语,短时间内也不好在人前走动。
戚望之的到来,惊动了别庄的下人,灯笼照亮了整个别庄,大管事匆匆迎来,忙要把戚望之请进去,却听他沉声吩咐道:“让人抬了软塌过来,记得多扑上些软垫子。”
大管事心中虽疑,却也敢多问,只吩咐了下去,待下人抬了软塌过来后,就见戚望之回身探向车内,打起了帘子,探身入内抱了一个身段纤细的小娘子出来,那小娘子身上盖着黑色的厚重披风,头枕在豫王臂弯上,脸朝内,看不见面容生的如何,只那一头保养良好的青丝散了下来。
“使人回王府把魏侧妃的四个大丫鬟叫来。”戚望之怕别庄的下人伺候不够周到,便吩咐陈三道,之后把娇娘抱到软塌上,又王太医随在了一旁,说道:“王太医,今晚你就守在这吧!缺少什么,只管吩咐下人去取,若是别庄没有,便使人去采买。”
王太医躬身回道:“王爷放心,魏侧妃只要发过了热,便过了危险期,臣这几日都会守在这里,只是,还需王爷使人把臣的药童找来,熬药一事臣怕府里的下人掌握不好火候。”
戚望之点了下头,便吩咐了下去。
那厢陈三快马回了王府,一进王府,便与大管家李忠耳语了一番,之后等在了外院,李忠忙不迭的赶往了坠玉阁,同喜见他眼含惊慌,不由一惊,也顾不得问安,忙道:“李管家,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忠也没有时间多加解释,只吩咐道:“赶紧的,也别收拾了,把另外几个大丫鬟叫来,快随我走。”
同喜一脸惊疑,慌慌的跑去叫了银宝几个,随着李忠出了王府,等到了别庄,便被带到了一个院子,进了内室,看见坐在chuáng沿边上的戚望之,唬了一跳,四人忙俯身行礼。
“你家主子在宫里被宫女冲撞了,如今受了伤,叫你们几个过来伺候着,都给本王仔细着些,若是你们主子有个什么不好,你们便一起陪葬吧!”戚望之沉声说道,目光不曾移开,只盯着躺在chuáng上的娇娘,心尖泛起一丝绞痛。
同喜等人先是愣住,待回了神以后,也顾不得一旁的戚望之,齐齐扑倒在了chuáng边,瞧见chuáng上面色惨白的娇娘,眼泪便流了出来,好在知晓不能惊了娇娘,一个个捂住了嘴,无声哭泣。
同贵在四人中素来稳重,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道:“王爷,主子不会有事的是不是?到底是哪个宫人如此莽撞,竟敢在宫里冲撞了主子,您得为主子做主啊!”这话,已然有些越轨。
戚望之没有与之计较,甚至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声音轻不可闻,似自语低喃:“她不会有事的。”双眼轻阖,再睁开时黝黑的眼眸闪动着犀利而冷森的锋芒,没有他的允许,她怎敢有事,他既把她从宫中带了出去,她的命便属于了自己,没有他的点头,便阎王也不能从他手中夺人。
☆、第59章
娇娘昏迷了一整夜,亦烧了一夜,浑身玉白的肌肤被染上了一层桃色,王太医让药童熬的汤药每隔一个时辰便送来一碗,只是喂进的药却不过小半碗都不到,最后还是戚望之发了狠,撬开了娇娘的嘴,把汤药吞喂进去,如此到了一早,病热也不过稍稍退了一些。
戚望之不是那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多qíng人,他的xing格冷静到近乎冷酷,能守了娇娘一夜对他而言已属不易,把手放到娇娘的额头上摸了摸温度,见并无昨夜那般滚烫,便放了心,起身去梳洗了一番,之后打马回了王府。
昨天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至今无人知晓,众人只隐约听说是太子和豫亲王两人都喝醉了酒,发生了小冲突,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那是豫亲王不敬,竟敢冲撞太子爷,往小了说,人家一母同胞的兄弟喝多了酒起了冲突不过小打小闹,一觉醒来人家还是嫡亲的兄弟,打折了骨头还连着筋。
豫王妃却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单单昨夜魏氏从宫宴失踪,且没有回府,这事就透着古怪。
见戚望之回府,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带着血丝,豫王妃一愣,之后忙迎了上去,目光跃过戚望之探向他的身后,之后微微挑眉,斟酌了说词,温声道:“爷,怎么没见魏侧妃?是被贵妃娘娘留在了宫里吗?”
戚望之瞬间神色yīn沉下来,走到桌旁倒了一杯凉茶,仰头一饮而尽,之后才道:“她昨个被个不长眼的宫女冲撞了,受了些惊吓,如今正在别庄休养,近日不会回府了。”
豫王妃面上浮现忧心之色,忙问道:“怎么遇到这样的事了,魏侧妃如今可好?要不要我过去瞧瞧?要我说,爷还是接回来的好,别庄那里到底是久不住人,那些下人哪里能伺候周到。”
戚望之摆了下手,沉声道:“不必了,昨夜就使人接了她的大丫鬟过去伺候,她休养好了,自是会回来的。”
豫王妃见戚望之神色有些不耐,便住了嘴,薄唇勾起几分笑意,柔声道:“爷可要去内室休息一会?我瞧着您这眼睛都泛起了血丝,想必是昨夜担心魏侧妃没有休息好吧!”
戚望之目光微凝,打量了豫王妃几眼,直到她笑容微敛,才淡声道:“不必了,我回去太极院了。”
豫王妃裣衽福身,送戚望之出了院子后,眼底的笑意便流泻而出,一贯平淡的语气都染上了几分笑意,端着茶盏轻轻一抿,眉宇之间带着几许得意,笑道:“有道是红颜祸水亦薄命,此话当真不假。”
李嬷嬷眼底带着疑色,低声道:“您是说魏侧妃她不好了?”
豫王妃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拨弄这腕上的嵌猫眼鎏金玲珑镯,哼声道:“好不好的倒不清楚,不过这人是不会在回王府了,我这心病,总算是了结了,当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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