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áng继盛点着头,又说了几句话,便搀扶着老丈人到前边去入席。
后边婆子们也张罗着请老太太和太太、小姐们入席,小乔正要随林氏走开,却觉手上一暖,有人牵住了她。
回过头来,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笑容纯真的脸,一双亮亮的眼睛里,是百分百的信任和爱戴。
“姐姐”
林氏笑道:“这是你弟弟文清,小时候最爱跟着你,你也喜欢带着他”
小乔想起吉祥喊的那几句,便忍不住一笑:“文清,夜哭郎”
林氏和后边的文丽、文敏一怔,随即都笑开了,特别是文丽和文敏笑得特别厉害,文清满脸通红,放开小乔,转过身去:“天天想姐姐,姐姐一见面就拿我取笑”
小乔很喜欢这个腼腆秀气的弟弟,主动去拉了他的手,笑道:“不要生气啊,不是我专记得这个,是吉祥,吉祥天天这样喊呢”
文清张了张嘴,又惊又喜:“吉祥它也还在?”
“当然在一会吃过饭,带你去看它”
文丽蹭上来:“姐姐我也去”
文敏哪肯落下:“我也去……”
“好,都一起去”
小乔让文清陪着,去探望大哥huáng文义。
根据huáng文正的述说,小乔心里就总觉得,huáng文义是个非常好又很负责任的大哥。
他读书用功,学问也好,只可惜他承接了韦夫人的体质,是个风chuī就坏的主儿。
虽然huáng文清预先告知她大哥qíng形不太好,乍一见到huáng文义,小乔还是吓一大跳,哪有人瘦成这个样子的?huáng文正和四宝口中秀雅端庄的大公子,此时瘦得完全变了形。
小乔喊声大哥哥,眼睛里不觉含了泪水,huáng文义扯了扯嘴角,笑容似有若无,他用力抬抬手,文清便过去托着他的手,问:“大哥哥要什么?”
文义摇头,说道:“我才睡了一会,有点jīng神,妹妹坐近些,哥哥与你说说话”
小乔便走过去,在chuáng前椅子上坐了,学着文清的样子,将文义的手托在自己手中,轻轻抚摸。
huáng文义说:“妹妹,哥哥见过端王了,他很好,能配得上你,哥哥恭贺妹妹愿妹妹一生平安幸福,常见喜乐”
小乔点了点头,诚心诚意地说道:“大哥哥,端王确实待妹妹极好,妹妹不瞒大哥哥,我与他是患难之jiāo,真心相对,我们会如哥哥所说的,一生幸福但我也想让大哥哥快好起来,拥有自己的幸福”
huáng文义微笑:“傻妹妹,哥哥命不长了撑着活到今天,就是想看到你们都安好快乐现在,所有人都好,哥哥可以安心了”
小乔忍着泪,脸上绽开笑容:“大哥哥不要如此说,有你,才圆满,没有你,我们的幸福便缺了一个角”
huáng文义微微忡怔,小乔问道:“哥哥哪里疼?”
“心里疼痛,发作起来,整个胸口都不能碰”
“不咳吧?”
“偶感风寒便会咳,咳得心口痛,很痛”
小乔想,这不是跟孙兰贞差不多的病症?孙兰贞一直是养尊处优,年年得回江南让懂医术的高僧做一番jīng心调理,还是那个样子,huáng文义本就病得快残了,被扔到北边受苦役,不是死得更快?
当下便和huáng文义说道:“大哥哥且放宽心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你的命在别人眼里或不值什么,但在弟弟妹妹们眼里,可值钱了文正哥哥替你打点了太医院的医正,我却想让你去江南,我认识江南一位杏林老仙医,医术真的很高明,他答应收治你,大哥哥觉得如何?”
huáng文正摇头:“妹妹,哥哥哪里也不去,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必花费jīng神力气为我四处寻医,没有用哥哥能多和你们相处几天,便心满意足了。”
小乔竭力要说服他:“哥哥,你可以不相信太医,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那个人当年端王的腿断了几截,也是他治好的。我有位闺友生得你一样的病,是我求的方子,她今年好多了,她的脸原先是青白色的,从来没红过,可如今变得粉红fen红的了……明天她会来,你不信,我让你看看她,让她与你说”
huáng文义赶紧摆手:“不可哥哥病成这样,会吓坏人家”
“哥哥放心,吓谁都吓不着她她自己也病在心肺经络,最能体会此种病的痛苦”
“不妹妹……”
小乔想到一个问题,病人也需要保持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尤其是huáng文义这样的公子哥儿。
便说道:“那,咱们放下帐子,可好?”
huáng文义苦笑:“妹妹,不是哥哥不信,实在是……哥哥确实不行了”
“未曾试过,你怎么就知道不行?”
小乔执拗道:“不必在意我的朋友,她们都知道你,会体谅你的病痛,只因平日我也常与她们论及大哥哥,她们说文正哥哥很好,我便告诉她们:我大哥哥比文正哥哥好了十倍”
huáng文义眼里蒙上泪光:“妹妹……人家会说你虚言浮夸”
小乔握紧他的手:“我并未说假话啊,哥哥只是病了,等好起来,就是那样”
她转向站在一旁的文清,换了轻松欢快的语气:“夜哭郎,你说,是不是?”
huáng文义噗地一笑,文清呆了一呆,立即用力点头:“是姐姐说得对极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母女
小乔和文清从huáng文义院子里出来,姐弟俩说着话回到二堂上,已是戌时初,天色暗下来,喝酒的客人还在,不过大都剩些年轻爱拼酒的,暂由亲友们在前边陪着,huáng继盛和huáng文正父子扶了韦汉柏到二堂上饮茶,huáng老太太带着林氏、文丽和文敏也在,一家人坐在一起,述说些别离后的qíng形,huáng继盛心qíng舒畅,酒席上喝了很多,亲友相敬,同僚来灌,一概不拒,还有自己高兴自饮的,居然没醉,稳稳地坐在岳父身边,眉眼带笑,打量他失而复得的一双儿女,不住声地跟岳父说好话,韦汉柏也喝得几杯酒,微有醉意,和女婿有说有笑,乐得眉开眼笑。
随后进来的韦令渊父子只有在旁边陪坐的份,老头子自进了huáng府,就都在huáng继盛手里,用不着他们服侍,但总得在后边跟着。
今日来道贺的多是男客,女眷们没有来,韦家女眷也未到,估计得等明后天才会来跟老太太和林氏道贺,探望病中的大外甥。
huáng继盛本不yù让韦汉柏见着长子,怕老人伤怀,但韦汉柏坚持,便只好顺着他,韦汉柏见了大外孙那样子,表面上没什么,只是温言好语劝导外孙安心养病,一出得涵虚院,却是长吁短叹,老泪纵横,huáng继盛和韦令渊几个儿孙辈围着劝了许久,才止住伤悲。
这边小乔陪着huáng老太太和林氏坐在堂上,倾听老祖宗训教规矩,这些规矩她不知听了多少遍,身边还站着四位宫里来的嬷嬷,huáng老太太却视若无睹,罗里罗嗦照说不误,小乔极不耐烦,不免抬眼偷瞧,那老太太已不是今日午后刚回到的样子,她沐浴更衣过,一身姜huáng缎面团花襦衫,下着深蓝暗纹马面裙,花白的头发并不稀疏,还能梳成螺髻,环着金朵银瓣,cha一枝古雅别致的梅枝镶宝石发簪,手上多了一串浮着暗光的檀香木佛珠,看着挺贵重,想是皇帝所赐,她巡视各房摆件时可没见着这东西,老太太这样装饰一新,端庄隆重地往堂上一坐,貌似恢复了当年的威严,huáng文正告诉过小乔,祖母丰氏娘家在西京,出身名门望族,嫁给当武官的祖父那是下嫁。huáng府里老太太最大,父亲十分敬重孝顺她,样样依从,母亲韦氏也从未违逆过婆母,冯氏是她表弟的女儿,自是听她的,林氏,当年连在老太太面前走动都不能。
小乔内心暗自庆幸:还好老太太一回来自己就要出嫁,省得天天看那张自诩清贵的巫婆脸,如今她还封了诰命,只怕更加难相处。
却是有些可怜林氏,瞧她那小心冀冀的样子,好歹也是二品诰命啊,在老太太在前连坐都不敢坐稳,有必要这么怕么?老太太健康着呢,看来还要活个十几二十年,林氏难道就总是在跟前像个仆妇似的,呼吸都不敢大声,这样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小乔心里不舒服了,也不管老太太没完没了,扭头去看宫里来的嬷嬷,问道:“可是到了要回房歇息的时候?”
那位嬷嬷会意,俯身道:“是到时候了小姐已然给长辈请过安,这就请回房歇着吧”
小乔便起身,朝老太太略略福了一福,却对林氏道:“请太太送送女儿吧”
林氏忙站起来,朝老太太福了一礼,随同小乔离开。
huáng老太太面色不虞,瞪眼看着母女俩离去,却无可奈何,作声不得。
未来的王妃又怎样?出生在huáng家,是她的孙女,这么多年流落在外,疏于教导,她当着宫里嬷嬷的面训教孙女,也让她们知道huáng家自小对王妃的管教就是如此严格,谁想这孙女多年不见,竟生成这样的xing子,公然打断祖母言教,没一点恭顺婉转,起身就走,这是什么道理?
还叫走林氏,没见着她当年使唤的人都已经散了,如今分派来近身侍候的,都还摸不清她清好,林氏照顾她多年,茶水要多热才能入口,点心要吃什么样的,林氏了如指掌,这都走了,她怎么办?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等到huáng继盛送了岳父和小舅子回来,就看见他**还坐在堂前,黑着个脸,忙上前请安,问她怎么了,听得老母诉说文娇不顺从长辈,不听教导,huáng继盛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母亲啊,莫对小娇儿有什么要求,别说她即将嫁作皇家媳,我们反要恭敬她,就算她什么也不是,能活到今天,儿子已感激不尽,绝不肯再错待她当年未能护着她,竟然还顺从母亲和冯氏的意思将她先关起来,知道她与文正不见了,儿子后悔莫及儿子只要她过得舒畅快活,不愿她有任何不顺意。娇儿就要出嫁,还在家里与我们共度十几天,母亲千万不要束缚她,她高兴怎样,就怎样……还有林氏,她跟着我辛苦这么多年,母亲此后也要待她好些,不能动辄像训仆妇般训她,她毕竟是王妃生母,她还是——侯夫人”
huáng老太太听到儿子回护文娇,已经错愕,再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激动:“林氏她能做什么侯夫人?不要忘记韦氏和冯氏才是你正妻,她们出身高贵……若是让外边人知道文娇原是庶出,那会是什么后果?林氏得个二品诰命就该知足了,从此只在后院陪我。过此时日,为娘在京里与旧日熟好的老姐妹们走走,再替你挑个好门庭的姑娘做为平妻,你外出应酬也有些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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