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小的人儿,靠在他身边暖乎乎的,睡到半夜他小心翻身时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伸手在棉被底下摸出那颗明珠,小乔竟然没有卖掉珠子,睡觉还握在手里,可是哪来的银子?又买新衣又买棉被,他和大牛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小家伙不肯痛快说,得找大牛来问问。
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积雪,雪花仍在空中飞舞飘落,这时候多好玩啊,团雪球打雪仗,在院子里捏雪人堆牛马,怎么都好,可小乔却还不肯起chuáng,四蛟忍无可忍,吱扭一声推了房门跑进去,站在chuáng前呆看里侧翻个身又睡过去的小乔,问汪浩哲:“阿浩哥,我想喊小乔起chuáng!”
“做什么?”
“出去玩啊,打雪仗!外边下了好大一场雪!”
“不玩,太冷!”
“可是小乔想玩!”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想玩,他也想!”
大妞见房门开着,便端了热水进来:“阿浩哥,洗脸了!”
发现小乔还在睡,伸手就拍打一下:“起chuáng!外头下雪呢,村里小孩子们都闹翻天了,你还睡!”
小乔被吵醒,翻身爬起来,揉揉眼:“什么时辰?二姨……你娘她们走了吗?”
大妞边拿外衣外裤给她套上,边答:“正准备吃了早饭出门呢!”
“哎呀!”
小乔吱溜滑下chuáng,汪浩哲拉住她:“又想去哪里?”
“哥,今天不去哪里,我得写张清单,让二姨他们买些锅盆、木炭还有多种食材回来!”
大妞奇道:“要那些做什么?咱们家没有锅盆么?院子里柴木多着……”
小乔接过大妞手上的帕巾就要往自己脸上擦,猛想起脸上涂了药汁不用洗脸的,便转身去替汪浩哲擦脸,擦完了才说:“要买好的,用得顺手的东西,买木炭还得配小火炉,我怕了厨房那个大灶——我准备教你们做菜,看谁做得最好!”
大妞又惊又喜:“真的?我一定好好学,要做到最好!”
四蛟拉着小乔:“小乔小乔,我们去滚雪球!”
小乔甩开他:“去!小屁孩才玩那个!”
四蛟不服:“你跟我同岁,你不是小屁孩?”
小乔楞住,大妞捂着嘴笑,汪浩哲双眼幽深黑亮,看着四蛟淡淡道:“跟你说过了,他不玩那个!”
大雪纷飞,路上定是很难行走,潘富年想劝潘二娘改日再进城,潘二娘却执意要去,看看大牛不在面前,她对潘富年说道:“这事迟早要说开,从头到尾咱们都是守信占理的那一边,这回,也不给她抓了小辫子去!”
大妞却没能跟去,雪大路滑,怕牛车拉不动太多的人,好在大妞手上已有小乔给买的各样心爱物品,也不太执着于进城,送走爹和娘后,和二妞带上三妞、妞妞坐到屋檐下火塘边,姐妹几个满怀欢喜,兴致勃勃串珠子打络子,笑语宴宴,快乐得像几只小喜鹊。
大牛打理了汪浩哲和二虎之后,跑到院子另一侧背风处的牛栏去抱稻糙喂老母牛,就不见回来,估计是猜到父母今天赶着进城,必定跟他和玉莲的婚事有关,难免忐忑不安,躲起来想心事去了。
三妞有了新的花棉袄,小乔又能穿上自己那件天青色棉衣,坐在屋里陪汪浩哲说话,汪浩哲问过大牛,知道小乔这两天在城里大酒楼替人炒菜赚钱,心里难过了半天,他叮嘱小乔不要再去,这么小个,站在凳子上做菜,万一摔着烫着怎么办?做哥哥的宁愿受苦,也不要弟弟拿血汗换银子供养,先在大牛家安心住着,等哥哥伤好了再做道理。末了又追问小乔:既然能记下那么多样菜谱,原先家里的qíng况应该也记得些罢?小乔作沉思状,支支唔唔,东编西凑胡乱说了些事塘塞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掉——连续几天,面对不同的人编说不同的谎言,感觉人品都被降低了好几阶。
幸亏没过多久陈应景来了,四蛟跑进来叫小乔:“小秀才找你呢,他想和你说话!”
小乔松了口气,起身就走,汪浩哲拉住她:“你的脸还没好,不要太靠近火边……我说过的话不可再忘了:出院门必须告诉我!有什么事,与我商量,我才是你亲哥哥!”
小乔囧住,汪浩哲不说,她还真忘记初来潘家他给她定的规矩:不许跑出院门……
第三十八章 画像
下雪天,陈应景仍如平常那样只穿件洗得发白的半旧夹袍,和潘家几个小姑娘围在火塘边,男左女右,互不相gān。乍一看去,qíng形有了些变化,往日陈应景这件夹袍在衣着单薄破旧的孩子们中间总现出那么点清贵,而今天女孩们全都穿上红底碎花棉袄,脚上穿了新鞋子,头发特意梳得光滑平整,不论是大妞、二妞的双丫髻还是三妞的小辫子,都用红绒缠束起来,正所谓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倒也山青水秀,女孩儿天然的娇媚之态尽显,在火边烤得久了,小脸儿红扑扑的,与身上的红棉袄相映,恰似chūn日初绽的桃苞,带着点点乡土气息的福相,与陈应景相对,竟将他的一丝寒酸映衬了出来。
小乔的脸把陈应景吓了一跳,关心地问明原由,知道已无大碍,很懂事地安慰了几句,又向大妞问过二虎的近况,见小乔和四蛟穿着一样的细布新衣,只是小乔多了件棉袍,陈应景倒也不觉惊讶,问道:“你们家,这就穿上过年的新衣了?”
小乔笑笑:“只差十来天就过年,衣裳就是拿来御寒的,既已做好,收着做什么?自然是穿来了!”
陈应景露出些羡慕神qíng:“你们家今年真齐整,个个都有新衣穿,我家……娘说今年收成不好,她只给我做了一件,她自己却不要,省钱开chūn让我去州里赴考!”
他把手里捧的几本书递给小乔:“你要的闲书,我只找到这四本,两本游记是我父亲留下的,还有两本讲行兵打仗的书,我却是翻了旧书柜才发现,应是祖辈买回,却不看,只扔在柜子深处,我功课忙,无暇读这类闲书,只略略翻了一下,兵书无心探究,游记还好,说的各地奇闻异事,人qíng风俗,倒也有些意趣!”
小乔接过来翻看:“这书给我哥哥解闷儿的,我也不能认全里面的字,我哥哥能,他如今好多了,有时可以坐会儿,不要人陪就看书吧!谢谢你阿景,看完再还你。”
陈应景脸上笑出两个酒窝:“谢什么?不用跟我客气,等阿浩哪天大好了,我再去看他,都是读书人,我们或可成为朋友!”
“嗯,好的!”
小乔嘴唇轻扬:这气质清雅的小男孩,长得像自己的偶像明星李九叶,前世追了他几场演唱会也没捞着签名,想不到异世里遇着个盗版的,还是当她小孩子不放在眼里,却要越过她去跟汪浩哲做朋友,呵呵,不能不说这粉丝当得很失败,有点受伤。
把书送进屋里jiāo给汪浩哲,汪浩哲拿着书本翻了两页,发现自己能够畅通诵读下去,不禁抬眼看小乔:“这是兵法御敌术,我竟然能看得懂!小乔,你……”
小乔微笑:“哥哥,我会背诵诗词,不一定识得全那些字,但我想你应该能,你看着这些书,或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呢!”
汪浩哲闭上眼睛,一会又睁开,神qíng黯然:“还是想不起来!为什么你能记得一星半点,我却是连个影子都不记得?”
“我伤得轻,你看我额头的伤疤都快没了,可大夫说你脑子里的伤还没全好……嗯,有瘀血!”
“什么时候才能好?”
“要一年半载呢!没事,不着急,咱们安安心心养病,总会好起来!”
小乔没有隐瞒他,冯大夫就是这样说的,不能刺激他,qíng绪太过激动,容易昏厥,有些事qíng现在不记得了,养好伤以后会记起来,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小乔倒是私心希望汪浩哲再也不要记起从前的事,不管能不能找得到huáng文正,她和汪浩哲的兄弟qíng已经存在在那里,这个世界上,汪浩哲是她能拉得出来的最亲近的人。如果有天汪浩哲忽然想起身世,抛开她回去找自己的亲人,小乔确定自己会伤心痛哭,或许把huáng文正还给她,也不能很快平复。
陈应景在他娘亲面前求得半日闲,来到潘家边烤火边拿出书本诵读,小乔笑问他可还用她教的背书法,陈应景点头:“你的法子很好啊,许多篇难背的文章我都背下来了!要说谢,我该感谢你才对。嗯是了,前几日私塾的先生与叔公家西席会面,无意中提及我背书有诀窍,叔公特意叫了我去问,我只说来潘家与你一起念书,你原是识字的,相互对答辩论间,便记住了,如此而已……叔公家的堂弟与我一般大小,说不定会来问你什么,方法是你的,说与不说,你自有定夺,我可不能随意替你说与人听!”
小乔诧异地看了陈应景一眼,她想到前世的知识产权、商标注册之类事,陈应景他一个古代读书娃,竟能有这等觉悟,确实算机灵,实为难得,读书肯用功,品质也不错,她倒愿意所谓的文曲星,未来的状元郎就是眼前这一位。
陈应景背了会书,和小乔一起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教四蛟和潘家几位小姑娘识字认数,做简单的计算,小乔好奇而不着痕迹地向陈应景了解打探古代私塾读书娃除了诵读文章、练书画之外,还要学别的什么科目,结果发现古代私塾算术竟然极具难度,试着跟他算了几道题,她风中凌乱了,据她所知,历史上阿拉伯数字很早就已经传入九州大陆,为什么他们不用?应该不难普及啊,还好除了罗列一大堆繁体字外,还可以用木棍法,算盘正开始应用,她才算平静了些。
看着陈应景用柴棍在雪地上洋洋洒洒、工工整整列出一大堆算式,差不多占去半个院子,心想好不好运用阿拉伯数字,列几个简易算式,以小小一块雪地算出与他相同的数据,打击他一下,让他发几天呆。
到底没做出那种事,还是隐忍些吧,向来张扬高调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陈应景在潘家小姐妹艳羡的目光里获得某种满足,小小得意了一把,就要告辞回家,小乔问过大妞,知道昨夜牛车上抬下来的竹筐里放着jī鸭鱼ròu十几样菜,没吃掉几样,都摆在桌子上盖着呢,便跑去上屋,打算拿一样好菜送给陈应景,他家生活也艰苦,应该不常有ròu吃。
选了一只清蒸鱼,想想这样让他拿着回去不好吧?便到处翻看,找一样东西包裹起来方便拎着,却见竹筐里一张白色纸张,依稀记得是大牛昨夜下车去找回来盖在筐上的,捡起来展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老天!这不是——汪浩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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