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卫柏闷声道。
“那这又是什么地方?”苏里继续追问,“大人若是不给出个说法,那我就跳车了!”
“我……你别急,我带你去个地方,用不了多久的!”卫柏这回倒是少见地多说了几个字。
苏里不再做声,反正如今他就是想把自己怎么样,自己也打他不过,虽说是这么想,但还是把靴筒内的匕首抽出,紧紧握在了手里。
马车又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她忽然觉得车厢中渗透进来一股香气,难道还用迷药?不过她随即就发现,这是腊梅的香气,掀开窗帘子一看,好大的一片腊梅林,自己现在已经身处其中,却根本看不到边缘在何处。
“到了!”卫柏继续惜字如金。
苏礼下车后看着四周,觉得有些目眩,自己的前后左右都是花,香气已经分不清是从什么地方袭来的,只觉得自己连发梢都被熏染上香意。
不过她已经不是一林子花就能迷惑的纯qíng少女,只微微愣神片刻,便扭头问卫柏道:“卫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正对上卫柏的面孔,也许是他背光而立的缘故,平日里白皙的面孔此时显得有些灰暗而严肃,但一双眸子却正盯着自己,里面翻涌着复杂的qíng绪。
苏礼与他的目光只是一碰,就迅速转开自说自话地道:“大人是想让我折几支腊梅给姐姐带去是吗?那我看看哪个开得比较好。”说着就要朝身旁的梅树走去。
卫柏一把拉住苏礼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却只沉声说了句:“别叫我大人,我有名字。”
“……”苏礼从他的手中挣脱,忙退后两步保持安全距离,这才说,“好,你不喜欢我叫你大人,以后我唤你的名字便是!咱们赶紧折了梅花回去,免得姐姐等得心急了。”
“你快要大婚了!”
“嗯,下月初十,宫里给算的好日子!”苏礼特意在宫里二字上加了重音。
“……”
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苏礼胡乱挑了几支花朵半开的腊梅,用匕首切断枝桠,最后一刀不当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指,忍不住痛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血珠子登时就滴落在身前的雪地上。
“划伤手了?”卫柏欺身上前查看。
苏礼将手指放在唇边吸允,咸腥的血气登时就在唇齿间散播开去,含混地说:“只是划伤了一下,没事的!”然后就举着腊梅快步走回车旁道,“走吧,我有些冷了!”
卫柏见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上前给苏礼放下踏脚,护着她上了马车,便将她送到苏禅的住处。
苏禅果然对这腊梅极喜,忙找人拿来梅瓶,自己左右比划着都cha起来,这才得空扭头去看苏礼,好气又好笑地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吃手指。”
苏礼这才想起将手指从唇边拿开,却见那刀口竟是割得极深,到这会儿还在汨汨地涌出血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老太爷没了
“姑娘!”半夏刚一进屋,见苏礼又在摆弄受伤的手指,忙放下手里的托盘上前,朝她另一只手上轻拍一下,“好不容易结痂了,您能不能别总动它!”
“我只是觉得里头痒得难受。”苏礼无聊地靠在椅背上,边说话又边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再次被半夏打开。
“伤口要长好才会觉得发痒呢,您快被弄它了,让它快快好起来才是真的!”因着苏礼的手不能沾水,所以半夏帮她绞好帕子,又帮她擦脸擦手。
苏礼不耐地想要夺过帕子道:“我又不是老太爷,不过是手上划了个小口,还不至于不能自己洗脸。”
此言一出二人全都沉默了,半晌苏礼才叹了口气道:“换衣服吧,去正房请安。”
随着天气一天天地变冷,老太爷的病也越来越重,好几次都突然没了气息,幸亏日夜都有人看着,有大夫守着,及时施针给救了回来,不然府里怕是早就办丧事了。
半夏最近早晚拜佛,求佛祖保佑让老太爷万万再撑几日,好歹就差三四天了,等姑娘大婚了再撒手,也算是庇护子孙了。
苏礼倒不怕不能结婚,若是依着她自己的本心,也许不嫁过去才会更高兴些,可瞧着身边的人全都提心吊胆,生怕出了状况,弄得她也只能暗暗祷告,希望莫要出事,至少先顺顺利利把婚事办了。
刘妈这会儿已经不在老太太房里听差,昨儿个刚到苏礼这儿来拜见,日后就跟着苏礼了。听传四姑娘来,玉珍忙迎出来挑帘子,新顶上的那个婆子却是懒得动地方,许是觉得不过是个马上要走的姑娘,没必要去费力巴结。
“老太太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还没起身儿,姑娘先坐着,奴婢叫她们去给您热牛rǔ,挡挡寒气。”玉珍将一个小手炉塞进苏礼手中道。
“我又不是什么外客,姐姐跟我客套什么,既然老祖宗还没起来,姐姐就赶紧进去候着吩咐,别等会儿起身找不见人。”苏礼接过手炉,让玉珍别再张罗招待。
“怕是还得再睡小半个时辰,这会儿不会醒的!”虽说以前是碧菡贴身照顾的多,但玉珍也是跟在老太太身边儿七八的丫头,对她的习惯自是了如指掌。
“怎么,昨晚又闹了?”苏礼压低声音,指指老太爷住的东边儿问。
“可不是,寅时闹起来的,说是没鼻息了,刚开始施针都没用,最后硬是撬开嘴塞进去了丸药,又配合着施针才给救回来,老太太揪了半天的心,一直等到没事这才去睡下。”玉珍也不瞒着苏礼。
“唉,这可怎么是好,难道真的都过不去年了?”苏礼叹口气道,“今年家里人难得的团圆,却偏偏……”
“跟姑娘我也就是实话实说的,老太太昨晚儿说了,让大夫尽力维持,只要能撑过姑娘大婚去,就算他大功一件了,哪里还敢想过年。”玉珍压低声音凑近跟苏礼说道。
“玉珍,你莫要忘了自己什么身份,敢跟姑娘这样拉拉扯扯,低声耳语的,这房里还有没有规矩?”二人正说话呢,谁也没想到那婆子竟是发作起来。
苏礼这才扭头看她,竟是个眼生不认识的。
“郭妈妈,因为尊敬您我叫您一声妈妈,但却也不是说我就比你低了哪儿去,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心里有数,主子们心里也有数便是了,上边儿有老太太,这眼前儿的四姑娘也在,用得着你来教训我?”玉珍豪不客气地还嘴到。
其实她俩说话只是稍稍压低了声音,并算不得什么耳语,而且还是苏礼先压低的,她只怕声高吵醒了老太太,才把玉珍也带了过去。那郭妈妈的意思苏礼明白,她不是在指责玉珍跟自己耳语,而是在骂玉珍把正房的事qíng告诉苏礼。
她却也不想想,如果苏礼和玉珍要互通消息,用得着明知道在大厅里有她这么个闲杂人等在的qíng况下,还说的不亦乐乎吗?
那婆子被玉珍一顶,恼的涨红了脸,拍着大腿骂道:“有人生没人养的小蹄子,尊卑都不分了,想当年我在老太太身边儿做丫头,那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要受个小娼妇的气!”
玉珍这回是真急了,抄起掸瓶内的掸子就朝那妈妈要冲过去,苏礼忙招呼半夏上去搓住,好说歹说把玉珍劝到一旁的纱橱内,苏礼忍不住问:“那妈妈是什么来头,这真是好生的做派。”
“什么来头,就是个疯婆子!”玉珍气得抹眼泪道,“仗着自己男人以前救过大老爷,就不知道自己几斤沉了,这回也不知是谁安排的补缺,竟把这个老货补了过来。”
“别跟她一般见识便罢了!”苏礼安慰玉珍道,“赶紧擦擦眼泪,别等会儿哭肿了给老太太瞧见。左右她这样的,老太太也是不会喜欢的,指不定哪天就给打出去了!”
“多谢姑娘开解奴婢,奴婢真是没出息,不过是这么两句话,明知道她那个老货疯魔,竟还吃心,真是给姑娘看笑话了。”几句话说过,玉珍已经控制住qíng绪,有些不太好意地起身道。
“姐姐这么说话就见外了,这些日子总来老太太这儿,我还不知道姐姐的人品习xing不成,现在老太爷这般qíng况,老太太年纪也不轻了,你两边照拂这些天怕是都没安心睡过一个觉,还被人那样说道,泥人还有三分土xing,更何况本就是她不对。”苏礼劝慰过玉珍,便进去瞧老太爷。
屋内窗子紧闭,又挂着层叠的纱幔,即便这会儿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里头却还是昏影暗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中药和熏香混合的气味,本并不难闻,但却让苏礼觉得其中泛着一种死气,在昏暗的烛火和偶尔摇曳的纱幔的衬托下,更显得像是在一步步走向死地。
chuáng边跪着在给老太爷捏腿的丫头见苏礼进屋,忙起身见礼后退到一旁,把位子让给苏礼。
苏礼素日很少进来,都是在老太太那边问几句,即便是进来也都是跟在长辈的后面,远远地隔着纱幔瞧上一眼,也看不清什么。这会儿却是走到了chuáng边,两三个月的功夫,原本壮实jīng神的一个男子,如今已经瘦骨嶙峋,脸上全是死灰之色,若不是胸膛有着微小的起伏,怕是都感觉不出他还活着。
“老太爷现在琮能喝得下东西吗?”苏礼问旁边站着的丫头。
“回姑娘的话,若是大夫来给施针,勉qiáng能喂下两三口参汤。”
虽说跟这个祖父毫无感qíng可言,甚至都没有什么接触,不过见到这副模样,苏礼也还是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世事无常,便起身出了暖阁,觉得那种药和熏香的混合味道越来越厚重,自己再呆下去就要窒息了。
接下来的两天,也许是因为宫里刚赏的续命药丸效果不错,老太爷的病qíng出乎意料地稳定起来,转眼就到了苏礼大婚的前一天,天还没亮,三房的上下就已经全都起来了,下人们将院子里的积雪打扫gān净,一百二十八招的嫁妆满登登地摆了满院子,苏祈一大早就跑了过来,指挥得下人们乱作一团。苏礼在廊下倚着柱子瞧着他笑道:“你快别来给帮倒忙了,越听你指挥就越添乱。”
“怎么也不披个大氅就出来!”苏祈抬头见妹妹只穿着棉袍棉袄,便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嘴里却还要笑话道,“你瞧你矮的,给你披上都快到地面了。”
“要是长得你这么高,我可是嫁不出去了!”苏礼也跟他玩笑道。
谁成想苏祈刚要说话,声音竟是哽噎住了,忙转身朝父母的房中走去,边走边说:“我去给爹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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