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知_舍念念【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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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了锁儿楼一通闲聊,沈宗正将皇上近半年的起居说了个透天,他走了之后范宝和就锁着眉踱步,皇上这日常两年也没变过,只是听这样子是认出了萧家女,却是没有出手将人抢走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啊?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最终决定静观其变,倘若皇帝再一出宫,他就出手将这萧家女娃娃送出京去,左不过就两三日了,皇帝的耐xing估计也就这几天。

  然,出乎范宝和预料,皇帝这一月从未出过宫,转眼便是中秋。

  中秋当日,穆清照常是早起,吃过汤药贴了蟾织照旧去给孩子们上课,逢着今天是节日,太傅府上学生门客不断,前院里人声纷纷孩子们都坐不住,穆清便将孩子们都放了,早上下学时候也才不过晌午。

  回了偏院之后屋里空落落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前院热闹异常,趁着冷清的屋里不免生出了一分寂寥来,桌上还有野夫昨日买来的桂花新酒和小饼,备着今日过节时候也学别人家里过节。这个时候野夫也已经出去,本来一月前生意要彻底断的,如若躲过那人的眼睛她当是要立马出京。

  然他终是认出她来,一时念着父亲着急起火,一时又要备着一大家子的过冬储金,重新经营起了营生,也不管暗里到底是不是有宫里的眼睛,只凭着野夫的本事望着躲过宫里的眼睛。索xing有商队传来信儿说父亲病qíng有所缓解,穆清这才稍稍放心,更大的担心却是宫里的那位,她想着他认出她来了,却是不见处置,又战战兢兢,又时刻绷着头皮防着自己要被掠走,防着那人杀了野夫,杀太傅一家,这一个月过得当真是心力jiāo瘁,出宫之后她本不圆润,这一个月生生瘦了一圈,上回被那人用砚砸了的脚面上的乌青也还未散去,形成了个可怖的样子,兴许是她脚上冰凉的那淤青都散不去罢。

  人是gān坐着的,但脑里总也停不下来,想起月前将将接到父亲旦夕间就要走了的信儿,大哥伯庸又得了脚疾漠北天寒地冻四季无常,怕是要落下病根,恨不能立马就奔赴到他们身边,这两年她供着四处散落的萧家人,无知觉间便也以为自己成了萧家的大家长,这也是要cao心,那也是要担着,总也忧心,总也恐惧。听闻父亲的信儿,真是要立马走了,可这张家门她哪里敢随意往出迈一步,虽然她的脸变了,可四处城防把守,等闲人哪里能出得去,即便混出去了,一个城过去了,还有另一个城,更不要说四处的驿站四处的官差,还有那传说中冷不丁会亲自出来寻人的皇帝。

  自己思来想去,终是跟太傅说了一句想要立马出去,太傅却也不问缘由,只是想了良久终于说就算你现在站在皇帝眼前,恐皇帝认不出你来罢。

  可这个认不出认得出的,总不是口头上说说猜猜就能行的,就算如今穆清同往日完全不一样,神态气韵也不一样,可总不能试着往皇上眼前站一站亲自试试吧。

  “那便就在皇帝眼前站一站看他认你不出还是认得出!”太傅老来生狂,对着被恐惧忧心吓破胆的人突然就豪气的不得了。

  “却是如何?”穆清被太傅震惊的呆若木jī,眼下她不紧着躲皇帝,竟然要亲自在皇帝跟前显眼,这是要以身试法看自己脑袋硬不硬么还是看太傅一家老小脖子硬不硬。

  “我看文钦写字,很有些你先前的意思,得卫夫人之韵合先帝之笔触,虽说你苦练张糙,可无意识间写字仍旧是旧体,虽说笔迹一人一样,但意韵却是能传的。看城门之把守森严,想来皇上对你甚为执着,倘若能认得出你之笔韵,他自然会到府上来,这时候我们便试上一试,且待他怎样。”

  “你且放心,字之意韵确乎是你的,可你的人已经不是你了,皇上能认出字,十之八九是认人不出。若……真认出你……在上位者终究是身不由己多一些……悠悠众口也是难挡……若皇上……也还有源印大师能护你两年,想来能再护你十个两年。”太傅边思考边说,他思虑自然是周全的,方方面面都想到。

  穆清已经话都说不出,太傅竟是要将那夜叉引来,她脑里还是两年前他举着牛油火把红衣长发满眼戾气的四处寻她的印象,一听皇上这两个字就已经有些胆寒,这时候哪里还能思考那许多。

  “倘若真的认出,便是太傅大人阖家上下……”穆清脑袋一片空白,半天了只能想到若是皇帝真的认出她,届时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太傅上下多少人口,若是因为给她个住处而又不测,真是想都不能想。

  “倘若真认得出……他必然是不会将我怎样。”太傅说的笃定,穆清却要担心疯了。

  那人xingqíng她从来都捉摸不透,也不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太傅即便教习他几年,他想杀太傅也就杀了,太傅的笃定是从何而来?

  穆清不解,太傅却也不解释,只是对于自己的安危肯定极了,皇上必然不会处置张府一家。

  “倘若他认字不出?”穆清问。

  “那便即刻给你办户碟,你就可立马上路了。”字都认不出,见了人更认不出。

  穆清知道太傅家里子侄夫妇三年前出了意外,成婚没多久小两口双双走了,巧合的是太傅子侄也是个色母后代,这才是源印大师将她送到太傅府里的原因,老早就有了让她顶替太傅子侄夫妇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后来城门把守严成那样,户籍登记也森严,更何况她的脸还未彻底改变。

  然眼下,她的脸,怕是父母都认不出了,户碟再森严还是可以办下来的,脸变了,有了户碟,她便能出得城去看看散在外面的家人都如何了。

  “那便依着太傅罢。”穆清终于下定决心,再不是个躲在这里的时候了,倘若家人真的走了,两年前她尝过以为自己是世上孤儿的滋味,这时候再不愿意尝。

  于是最终便有了月前那点灯时分的伤心绝望和惊魂未定。

  眼下,那一晚过去已经月余,宫里再未有任何讯息。穆清一个人呆呆坐在屋里,肩膀消瘦形单影只,满天下的人都在过节,仿佛她是个局外人。

  “我回来了。”野夫在院里喊了一句,穆清一个激灵回神,四下里一看屋内,这屋子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个带了chuáng榻的书房,更不消说有过节的气氛,一时心里就过不得,再怎么苦痛,所有的事qíng都是她自己的,野夫原是与这烂摊子毫无gān系的人,怎么就连个节都过不成了。

  带了歉意迎上去“你回来了,今天我们也过节罢,”

  野夫意外,穆清自来就不是个注重节日的人,怎么今天主动说要过节,不由探寻的看她。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做的,今日本就是节日,我们也过节罢。”说着话就要往厨房走。

  “外面街上甚是热闹,不如我们也去街上逛逛。”野夫拉住要去厨房的人,穆清不甚擅长gān厨房的活,让她去忙活,不知吃饭时辰要待到几时。

  穆清却是不知野夫心思,想起每逢中秋天下陋寠巷贫之人,解衣市酒,勉qiáng迎欢,不肯虚度,天街买卖,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这些生来与她无关的热闹确实是有的,索xing暂且抛下那些个,给野夫过个节日罢。

  第17章 逛吃

  夏历八月十五日,三秋恰半,当是中秋节,当朝把新年,端午,中秋列为三大节日,人们惯常赏月、赏桂、赏灯、观cháo、吃小饼、饮酒赋诗,倾城人家子女,不以贫富,自能行至十二三,皆以成人服服饰之,遂当穆清跟着野夫将将出了张府偏门,未及走到正街上,就已经被满大街的行人骇住了。

  她自幼是深闺教习,后到皇宫中自是见过各种朝中大礼大宴,然这两年间一次见人从未超过十人,遂乍一看见街上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一时惊慌不已,不自觉就拉上野夫衣角。

  因为要出门缘故,穆清换上了平日里习惯穿的窄袖jiāo颈长袍,像是妇人穿的衣服可又不像,像是丈夫穿的衣服可又多了绣花,看着似乎是个改良款,将妇人的裙裙裾裾袖袖带带改良成个雌雄不辨的款式,看着就多了些男儿的飒慡英气,她又是个高挑袖长的身量,穿着这身衣服就多了许多jīng神,一个人在屋里的单薄消瘦也淡了许多,反倒因为消瘦五官清晰深刻起来,肤色黑是黑了些,到底是骨头变的少,有了jīng神便很是漂亮俊秀,在那么许多的人群里,仍是扎眼的。

  野夫又是个高大身材,两人走在街上,便是个登对漂亮极了的夫妇。

  穆清心里惊慌失措,拉着野夫衣服往前走,身边不时擦过嘻嘻哈哈的小孩儿还有衣着妍丽的少男少女,看小孩儿快乐,少年少女快乐,心中的愁苦便少去很多。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看周围,看周围的人里有谁是不是不应该出现,等走出十几米之后旁人的快乐就沾染了她,不由脸上也晴朗起来。

  “街上人真是多呢。”穆清说,像是与世隔绝了两年,白日里上街简直让她新奇极了。

  “嗯,今天大家都出来了,家里大人也不拘着孩子们。”野夫感觉穆清攥着他的衣角,是个依赖他的样子,脸上神qíng柔和,连嘴角都要上翘了。

  “真好。”穆清由衷说道,真好,真的。

  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间,家家无酒,是时螯蟹新出,石榴、漓勃、梨、枣、栗、孛萄、弄色枨桔,皆新上市,满街满市都是新酒和吃食,穆清看的眼花缭乱,忘qíng间简直要回到幼时在萧府的那几年,一时指着这个问是什么,一时又指着那个问,野夫自然是有问必答。

  “前面有新出的小饼要尝一尝么?”野夫身高腿长视野阔,看见两三米前的小饼刚出了一锅热乎的饼,便问穆清。

  “好,尝一尝罢。”穆清本着要给野夫过个节的念头出来的,野夫说要尝一尝,她自然是好。

  “刚出锅的蟹huáng小饼喽,固河的螯蟹,江淮的面,热乎的小饼喽,吃了一口想两口,吃了两口想一锅哟,小娘子,尝一尝。”

  穆清二人缓行至小饼摊儿前,隔了一点距离老板就大声招呼让穆清尝一尝。穆清素来是没有在这许多人中被大声的招呼过,那老板还在手里拿着一个小饼眼看着是要喂给她吃,不由便难为qíng。

  “尝一尝罢。”野夫说,穆清推却不过也就就着老板的手尝了一尝,虽不过是寻常的蟹huáng小饼,可胜在刚出锅热乎,蟹huáng也是新鲜的,便觉得口齿留香很是好吃,她近两年总也没觉得有什么真的好吃的东西,方才一口却是觉着了,不由就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她脸蛋清减许多,原先不很清楚的酒窝这个时候就清晰的很了,于是这个酒窝看在有人的眼里简直就想立时拿筷子给戳出个血窟窿方觉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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