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沉默的看皇帝,然后觉得,皇帝长得也真是个漂亮的样子,倘没有那疯言疯语戾气乖张,他大约也是个卓尔不凡的英武男子罢。
穆清也只是醒来的一瞬看见皇帝就毫无意识的唤了他的名,及至听见皇帝一句一句的问你醒了么也就想起来之前的事qíng了,想起了她被素未谋面的人抓走然后从城墙上掉下去的事,想起了临合眼的瞬间皇帝两眼爆红是个惊骇和心痛的表qíng。
看了皇帝半天,再是没有力气,穆清闭上眼睛,她全身都在疼,她丁点都不敢动,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怕是身体都成几块了罢,她都疼的感觉不出自己身体是不是完整的。
“醒醒,醒醒,穆清,我求你醒来……”穆清将将闭上眼睛,脸颊就被拍的山响,耳里更是皇帝一声声的叫唤,最后竟然是个痛哭声,穆清重又睁开眼睛,皇帝看她张开眼睛,是个挂着眼泪咧嘴笑的样。
如此穆清就双眼氤氲再是绷不住只眼角有泪水往下流,看皇帝慌慌张张一叠声问“你疼么,哪里疼,你跟我说呀……你疼吧……”穆清就眼泪流的越发急了,她哭,皇帝也哭,皇帝捧着她脸蛋想要将她脸上的泪给擦gān净,犹自还说“你疼我知道,你别哭啊,我这就找清丰去,你先忍忍,先忍住啊!”皇帝急的束手无策最后嚷嚷了一声。
穆清就眼泪总也止不住,嗨,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你等着,我去找人,严五儿,严五儿你死了么……你先忍着……严五儿这个该死的奴才……”皇帝出声唤人,严五儿不知去了哪里叫了好几句都没叫进来,皇帝就急急惶惶往出跑。
他哪里知道,他唤人的声音那么小,殿外的人哪里能听见,他以为声音过大会让chuáng上的人更疼,所以就用了稍稍大的声音,可是他的稍稍大的声音也只是传了两步远而已。
皇帝将自己急的痛哭跑出殿去看见严五儿咬牙切齿本yù打,可他哪里敢làng费那个时间,遂就带着哭声说“严五儿,你去找清丰,快去!”
严五儿看皇帝疯疯癫癫满脸泪痕,以为殿里那位出了什么事,亦是吓得魂飞魄散飞奔去找清丰。
等严五儿带着清丰一路跑回殿里的时候就看见皇帝跪在地上“咣咣咣”的撞头。
“皇上,您这是gān什么?”严五儿大惊,连忙去扶皇帝。
“清丰,她醒来了,醒来疼的掉眼泪,然后又昏过去了,她还能醒来么?”皇帝挥开严五儿,只一股脑对着清丰说话。
“皇上,你且先起来,人既然醒来想来状况不会太差,稍安勿躁,且容我看一看。”清丰对着将额头撞得通红的皇帝说话,不得不用上了哄小孩儿的语气。
“哦,那你看看。”皇帝起身让出位置给清丰。
“皇上,静妃只是体力不支暂时昏睡过去罢了。”
“哦,那就好,可是她什么时候醒来?”
“大约晚间时候能醒来。”
“哦。”
严五儿送走清丰,然后看皇帝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昏睡过去的人,长叹一口气默默退出殿里,想来上辈子皇帝恐欠静妃良多,今生皇帝才要这样还予她。
晚间时候,穆清真是醒来了,醒来便又是看见皇帝的脸,这回她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皇帝一会,看皇帝吩咐了汤水还没有端上来急的跳脚样,看皇帝推打严五儿让人家出去的样,最后皇帝端着调羹给她喂了一调羹汤,穆清张嘴抿了一口,看皇帝欣喜若狂,穆清眼眶发热咧嘴对皇帝也笑了笑。
“好喝么?我尝尝……也就是个普通jī汤吊了个参而已……看你出宫连这都吃不上!”皇帝端着调羹自己尝了一口,最后气鼓鼓的说一句话便又喂穆清。
穆清躺着咽汤不便,吞咽也是费力,喝了几口已经喝不下去,看皇帝熟稔的喝了一口汤劈头盖脸就向她压来,终究是想侧头躲过,皇帝却是不容分说径直压上去,见穆清闭嘴不张开,就恼恨的拧着眉毛抬起嘴,然后上手就打算将人家嘴扣开,穆清浑身都是巨疼,看皇帝这个样不折腾到头不罢休,勉为其难张嘴,然后皇帝就将那一口汤水尽数灌进穆清嘴里,末了还抵着人家喉咙qiáng迫咽下去方才罢了。
“不要了。”穆清勉力发声就闭上了眼睛,皇帝这回看清了穆清说的话,于是就没在qiáng行喂下去,只是搓着双手看穆清嘴唇半晌,gān坐了好一阵子就一阵风似的掠出去。
皇帝走后,穆清盯着金huángchuáng帐好长时间,最后累极又昏睡过去,她疼的大脑清醒,张着眼睛又不知是怎样一番的思量。
既然人已经醒来,先前搁置的事qíng就要办了,皇帝从殿里掠出去之后,倦勤殿外就里三层外三层的站了不知多少侍卫,皇帝犹自不放心,慢慢腾腾最后终是将自己挪出了倦勤殿。
御史台狱里,范宝和背靠墙坐在一堆gān糙堆上,他对过的墙上别着一个牛油火把,狱里连同外面的过道都是黑如漆夜,只有墙上的火把照的他脸上一阵子明明暗暗。
“娘西皮的,老子装模作样在这里坐了这许多时间,竟是连个探监的都没有。”宝和一腿曲着一腿伸直,竭力做出了戏文里落魄大侠的样。
他那晚腿上被火箭险些she了个dòng穿,最后被五花大绑的押进御史台狱里他以为顶多关他一天就放出去了,可谁知这都不知多少天过去了,他竟然还在这里。宝和一忽儿骂皇帝,一忽儿骂韩应麟,又骂沈宗正,还骂那萧家女娃娃,这不长的时间里,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都骂了个遍。
“有人吗?老子饿了!”宝和坐半天,扯着嗓子喊一句,不多时外面便有狱吏过来,烧jī一个,酒壶一个,然后一闪人便不见,牢里就又是宝和一人。
宝和气急,拿起烧jī连同酒壶从牢门栅栏里扔出去,看酒壶与烧jī“咕噜噜”滚了一地方觉出一点高兴来。
“láng心狗肺的混账,老子这是为谁?就算不小心将人掉到城墙底下,可最终还不是为了你,眼下这是要手刃自己亲舅舅给那女娃娃报仇么?莫不是那女娃娃死了?”范宝和知道他现在还在牢里,多半是皇帝开口了,看看这个小王八羔子,竟然为了个女人就这样对他舅舅,转念又想起掉到城底下的穆清,又心虚起来。
萧家是同他陈家有仇,可冤有头债有主他又没想找那女娃娃报仇,原是没想着把个孩子给弄死,这下要是给跌死了,他一生惩恶扬善的美名岂不是要毁于这一旦,宝和稍稍有些担心起来,遂就难得消停了一会。
不多时忽然墙上的火把一闪,却是有脚步从外面延伸进来,因了怕将穆清跌死,宝和收起了装落魄大侠的样,垂着脑袋是真的有些丧气,也不管来的是谁。他这个样,韩应麟看一眼就皱起眉头。
“坐在那里gān什么?”
宝和抬头,韩应麟官服都没换,站在暗里居高临下看他,宝和一扫刚才的丧气,破口大骂。
“韩应麟你个死人脸没良心的,老子在牢里这许多天,你到现在才出现,怎的,是要将我拉出去斩了么,来来来,你现在就将我弄死吧,来来来。”宝和跃起来拧着脖子凑在牢外的韩应麟跟前,同那泼皮无赖一样。
韩应麟脑仁抽的生疼,半晌了挥手叫人将牢门打开,进去之后宝和终于逮着机会了,对着韩应麟就是一通连掐带打带咬人。
“说说吧,那晚你怎么和宫里那外在一起,你抓着人家是要gān什么,为什么在城墙上闹将起来。”韩应麟抹了一把宝和咬他之后留在脸上的口水,对着这样的人无奈至极。
“要你管!”宝和犹自是个不解气的样子,背靠墙坐着gān生气。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静妃下落?”韩应麟问。
“要你管!”
“静妃下落是不是你瞒着一直没有告诉皇上。”脑里一闪,韩应麟看范宝和样子蓦地想到这可能。
“……”宝和不言语,转脸狠狠瞪韩应麟。
如此韩应麟就不知该问些什么了,只是想着这要真让皇帝知道了,怕是宝和要将这牢底要穿。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皇上找那静妃呢?”韩应麟不解。
“她是萧铎幼女。”宝和闷声闷气说了一句,韩应麟终于了然宝和同那静妃在一起的缘由,也顾不上探究为什么皇商刘家女儿变成了萧家女儿,宝和都能将姓改为范,大约这天底下不知缘由的事qíng是很多的罢,陈年旧事说起来恐又是个长长的故事。
“她是萧铎女儿就算了,可她生是擎羊。”
韩应麟沉默,擎羊是紫微斗数四煞星之一,邢克极甚,以宝和紧张皇帝的样子,断是不能容忍皇帝身边有这样的人。
第27章 舅甥
“她居哪一宫?”
“入庙。”半天了,宝和磨磨蹭蹭不甚qíng愿的憋出一句。
“擎羊入庙与吉星同宫,主人富贵声扬,威权出众……”
“但须以主之气滋养她的命盘方可,倘若主命气弱,则为贫贱凶夭。”不等韩应麟将话说完,宝和就急赤白脸补了一句。
‘“换句话说她就是个狐狸jīng啊,生来就是吸小五jīng气的,还是个没有头的,我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她将小五的jīng气都吸光!”宝和义愤填膺。
韩应麟不知如何回应,皇帝能无依无靠在宫里这种地方从个幼儿长成少年,那煞气不知比静妃要重几何,他能坐上皇位,终究是命盘极硬,就算静妃是擎羊陷地子午卯酉,和皇帝凑在一起也不知谁能克住谁,更不要说她还命盘入庙,皇帝养着她,她旺着皇帝,这不是极好的么,虽则擎羊再旺,主星命里也是凶险,可这种事qíng的有无,谁又能说的准。
只这话他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宝和恐又要跳脚,兴许能跳将起来给他一顿老拳顺带一顿大骂,说什么不是你自己的外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血脉就皇帝一根独苗苗,我自己又生不了孩子,你让我家要断了么,我家是死里逃生才有个香火传人,敢qíng不是你家等等等等,如此之类简直要从祖上往下数着骂人,遂就住口。
“算了算了,人都要跌死了,说这许多也无用,她跌死了没有?”宝和盯着对过墙角发问。
“没有,今日醒了。”
“哼,怎么没跌死,这样就省的我天天候在京里看着了,我还要去流鬼一趟看看那萧铎还有命无,怎么能天天守在这里。”宝和话是这么说,然暗暗松了口气,往下躺在韩应麟腿上,终于是没有那么生气,还觉出了一丁点的快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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