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雪倒在了蛇群中,整个身体已经被蛇堆蚀空,一只细长身子的小蛇从他被吃了个gān净的眼眶中钻出,他握着青鸾的手掌只剩下森森白骨,骨头由于沾满了蛇的口水与毒液,而被月光折she出银白的光。
江循几乎是睚眦尽裂,手中yīn阳受到主人qíng绪影响,狂气翻卷,煞风滚动,他竟然一把甩开了玉邈,纵身从屋顶上跳下!
落在蛇堆中的瞬间,yīn阳伞尖骤然将地面破开了一条十数尺长的裂fèng,所有在这条裂fèng上纠缠、爬动的蛇都被伞尖上流动的狂气剖飞震开,但有无数条蛇làng,在察觉到江循的存在后,屈体躬身,像流星箭矢一般朝江循飞扑过来。
玉邈根本没来得及伸手扯住江循,眼看他就这么纵身跃下屋顶,脸色遽变:“秦牧!你做什么!”
在玉邈的眼里,蛇的确是满村爬行,屋顶上的蛇也是发狂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清理不gān净,但哪里有乱雪伏尸的影子?!
……
山yīn村村尾的一间空房里,乱雪与宫异也听到了簌簌的蛇响,宫异皱着眉,抱着骨箫天宪,有点烦躁地抱怨:“怎么这么吵啊。”
乱雪好端端地坐在宫异身旁,闻言,立刻很是乖巧地用胳膊护住了宫异:“有我在,不要怕。”
宫异一把把他推开:“笨蛋!我怕什么!这蛇声说到底都是幻觉,小心你家公子才是!堂堂一个世家公子,胆小如鼠!”
乱雪眨眨眼睛,嘴角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睛笑得弯弯:“老鼠,小小的,也很可爱。”
宫异乜了乱雪一眼,哼道:“是是是,你家公子最可爱。”
他胸口泛酸、低头把玩箫身时,突然觉得身后有一片沉重的yīn影压了上来。
乱雪从后面拥住了他,贴在他耳朵边认认真真道:“你最可爱。我想你了,履冰。”
宫异差点儿一口气没倒上来,一张俊秀面庞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绯红色,他慌到连推开乱雪都忘了,低头捏着天宪嗫嚅:“……我才不想你呢。”
乱雪很是失望地“啊”了一声,但很快就振作了jīng神,把怀中人珍宝似的搂得更紧了:“没关系!我,很想履冰!我想着你,就可以了。”
宫异的脸红得像是被煮了一样:“……谁……谁要你想我!我不稀罕!我可是宫家家主!你——你是个小厮!你怎么可以想我!你怎么配想我!你你你……”
——我说了什么啊啊啊快住口!!明明当初是想着这山yīn村是秦氏的地盘,有可能见到这傻子一面,才特意跟观清说要跟着他来调查的!快道歉啊道歉啊!
可抱歉的话到了嘴边,硬是怎么都说不出来,宫异只得攥着天宪,紧张地耸着肩,生怕身后的人叹息一声,把自己推开。
少顷,身后的人笑出了声,宫异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侧脸上落下了一记温软的轻吻:“我就是想你。不管你是谁,我都,想着你。”
宫异拧紧衣角,羞得坐立不安,被亲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似的麻烫,他喘了两口气,竭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外面的动静上:“你听外面!都是蛇!你就不能……”
说到这儿,宫异陡然倒抽一口冷气。
说曹cao曹cao到。
一条jī冠蛇从窗边幽幽地探出了头来,绿豆似的黑亮呆滞的眼珠与宫异相接的一瞬,它腮下的jī冠状ròu穗疯狂震动起来,从鲜艳的红色变成了暗沉的紫色,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宫异一把把乱雪推开,根本没来得及动用灵力,那蛇便弹簧似的从窗边激she而起,朝宫异面门疾扑而来!
电光火石间,宫异哪里还来得及动用灵力,只能握紧手中天宪,狠狠挥了出去,却砸了个空,手臂则猛地往下一沉。
宫异缓缓抬起眼皮,脸色陡然绿了。他最不愿出现的事qíng还是发生了——
那jī冠蛇盘踞在了他的手臂上,冰凉滑腻的蛇尾兴奋地拍击着自己的皮肤,棺材一样的蛇头向自己的面门缓缓探来……
宫异的心瞬间凉了个透彻,脸白如纸。此蛇之毒前所未有,他在曜云门中研习此类毒虫猛shòu时,最惧怕的就是jī冠蛇,谁想这次这么寸,偏偏就碰上了它!
在意识到自己命数将尽时,宫异咬紧了牙关惨声大叫:“乱雪!你跑!快跑!!”
然而,被撕咬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宫异吐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睁开眼睛。
——他刚刚还被一盘恶心的东西占据的手臂,竟然被乱雪攥在手里。
乱雪琥珀色的异域眸子里闪烁着满满的担忧:“履冰。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那条蛇呢?
听了宫异的疑问,乱雪反倒露出了更加困惑的表qíng:“……蛇?什么,蛇?不是,幻觉吗?”
……幻觉?
宫异还想争辩,幻觉怎么可能那么真实,他刚刚明明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蛇在自己身上缠动的感觉,那令人作呕的蛇鳞摩擦皮肤的感觉还在,可话刚到嘴边,他便噎住了。
这是……“九霄变”?
有人在这小小的山yīn村,设了上古的邪法“九霄变”?
宫异曾在典籍中读过关于“九霄变”的记载。此乃至yīn之术,专为正道修仙之人所设,必得献祭二十五人作为生贽,才能启动此阵法。凡中“九霄变”者,将身陷自我制造的迭迭幻境之中。灵力越高qiáng、恐惧越多的人,所看到的幻境就越为恐怖,越为震撼,越难以逃脱。很多身中“九霄变”的修士,会在周遭一片正常的qíng况下jīng神失常,奔走砍杀自己的幻觉,直至灵力竭尽而亡。
譬如,宫异接收到的讯号,一直是“山yīn村中,蛇娘娘出行前必要制造幻音”,所以在和乱雪对话时,他并未产生什么幻觉,但为了岔开话题,他把注意力放在了“蛇”上,很快,他最惧怕的jī冠蛇便从幻境中脱胎而出。
随着思维的飞速运转,宫异的身体越发寒凉。
那所谓的“蛇娘娘”,是否真的存在过?
村人只是根据蛇行的痕迹,判断出有“蛇娘娘”的存在,“蛇娘娘”之前也杀了数个进山砍樵狩猎的人,又趁chūn秋两季的深夜进村,各偷走一对童男童女,之后便再无猎杀之事发生。
这和传说中的镇守剥削一方的妖shòu的诸项行径,简直毫无出入。
就连宫异自己都凭经验做下了判断,更无怪山yīn村村民会自然而然地认定,只要向“蛇娘娘”献祭孩子,便能保四季无虞、风调雨顺。
但是,换个思路,“蛇娘娘”在山林中屠戮的那些樵夫猎户,再加上去村中偷走的童男童女,以及前些日子杀死的胡大娘及其孙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仿佛恰好是二十五个人,正巧够布施下“九霄变”的阵法!
而自己和观清一入村,就接收了暗示:这里有蛇,有极其凶悍的群蛇与蛇母,所以,在听到响彻全村的蛇声时,他们若是心中生了惧意,若是产生了关于“蛇”可能随时出现的想法,就会跌入相应的幻觉中,再难自拔。
那么……幕后黑手是谁?从去年就设下了陷阱,专等着来调查“蛇娘娘”的正派修士到来的,究竟是谁?
说实在的,要破“九霄变”不算太难,可以像宫异这般,自行意识到“九霄变”的存在,也可以像乱雪这般,心思单纯如白纸,没有太多幻想,自然不会中招。
但是……
观清和秦牧他们呢?
第53章 九霄变(二)
江循纵身跳下屋顶的场景, 被远在数十里开外的赤须人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九霄变”阵法中存在一个阵眼, 会随阵法中诸人的幻象幻化成具体的形状。现在, 有一条鲜龙活跳、一点都不打眼的土灰色小蛇,正兴奋地在江循和玉邈所在的小院藩篱边游走,欣赏着那四周明明空无一物, 却如临大敌、神色惨败的江循的láng狈相。
阵眼还沟通了缔造阵法之人的灵力,因而赤须人能通过阵眼之眼,看清山yīn村中发生的一切。
他抚掌大笑:“所谓的神shòu衔蝉奴, 也不过是个胆怯无用的脓包!”
阵眼在赤须人的双眸中泛起幽微的蓝, 冷光流转,宫一冲望着那双眼睛, 淡然赞道:“恕在下冒昧,多问一句。衔蝉奴当年神魂被破, ròu体陨灭,转入轮回道, 世人皆知。难道就没有我道之人去寻访探查,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
赤须人不答,只挥了挥手, 身侧的花裙蛇女便接过了话来:“宫家主有所不知, 其实我道中人一直在暗地中寻访衔蝉奴,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不论是否是衔蝉奴转世,立杀之以绝后患。从老祖被封印后,三百年来皆是如此, 没有一世的衔蝉奴活过十岁。只是这一世……我们以为已经斩糙除根了,谁承想……”
赤须人扬扬手,嘴角挂起了志得意满的笑:“不管如何,衔蝉奴今日必葬身于……”
还未待他将话说完,他的嘴角便僵硬了,脸颊微微抽动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宫一冲发现,赤须人双眸间冷冷的紫蓝冷色光,转瞬间被炽焰般的红吞噬了个gān净!
在短暂的错愕中,赤须人整个人向后倒去,喉间发出了类似群蚁爬动的桀桀声,他如同垂死的鲤鱼,将胸膛一下一下往上挺动,骨骼因为极致的反张发出了生涩的咯咯声,双眼间血流汩汩,双手呈jī爪状,在胸前狂乱地猛抓生掏起来!
蛇女面色剧变,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惶急地去抓赤须人的手:“家主?!家主!怎么了?”
宫一冲迅速起身,奔至赤须人身侧,抓住他的手腕,一缕探查的灵力刚刚延伸进他体内,便被搅了个粉碎,不由得大惊失色,立即松开了手:“阵法反噬!”
在完成二十五个生贽的祭祀后,“九霄变”只需从布阵人身体里汲取适当的灵力便能维持,就如同水蛭一样,并无太大的害处,然而,当阵法无力维持下去时,阵法便会报复xing地从宿主体内抽补灵力,来填补自己被损害的部分。
在此时,水蛭就会变成水泵,要抽取多少灵力,全由阵法决定,即使是布阵者本人也无法加以控制!
……山yīn村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
江循双脚落地后,便有无数蛇làng箭雨一般向他涌来,三十多条蛇齐齐地咬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衣服和皮ròu一并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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