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镯与锁妖镣,让她碰触了平生,只怕——
“那是浮黎元始天尊——”他辩解着,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解了!”平生沉声加重了语气,飞扬剑眉下的那一双眼像是不透光的水晶,深邃闪亮却没
有半分感qíng,只有令人不安的寒意。这一瞬,那一向服帖垂顺的黑色发丝如今略显出几分散
乱,随着衣衫一同被风轻轻撩起,坏了那素来温和淡然的表象,看起来颇有几分猖狂:“此
事,我会亲自前往玄都玉京仙府向天尊禀明,向天尊请罪。若她以后犯了什么事,我自会一
肩承担。”
“你一肩承担?”刚刚被演绎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狠狠地烧了起来,这一次,昊天嘴角抿
成了怨愤的弧度,话尾不觉微微抬高,粗哑的嗓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狂乱:“那好,你要承
担……我……我看你到时能够如何承担!”
语毕,他气得不想再多说什么,径自转身出了九霄殿,拂袖而去!
平生望着他忿然怨怒的背影,脸上的表qíng很是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似乎并
不在意,他只是走到千色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去,这才发现,千色从方才起就一直仰头望着
他,目不转睛。
从她第一天到紫微垣,她就一直低着头,极少有抬头与他对视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
惧怕他,所以才如履薄冰,不声不响,可如今,知道了这些早前不知道的,他突然觉得有些
说不出的感觉,这小雀儿,看他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奇怪。
这是第一次,他离得这么静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睫之下,眸中却似有一簇极明
亮的火光,如同一泓无名的暗流瞬间划过他的知觉,dàng起了阵阵的涟漪。而她的眼眸里似乎
不觉间已是浮起了水雾,却是使劲地忍了又忍,怎么也不允许那泪珠滚落下来。
“你怎么样?”他低声地细细询问,突然涌起了怜惜,以为她是之前疼狠了,抬手想要替她
疗伤,却见她颤抖着往后缩了缩,似乎是有意想要躲避他的手。
手骤然停在了半空中,他在心底暗暗苦笑,只以为她是因着之前的伤害形成了习惯,倒也不
去计较,只低声又问:“你,还好么?”
千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平生,忽然间,像是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他的脸,那棱角分
明的轮廓却显得更加清晰。甚至,她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可却是让她感觉体内五脏
六腑都因此被狠狠拧绞着,肝肠寸寸皆断地疼痛,曾经的每一分感觉的都似乎在她的指尖肆
nüè着,揪紧了她的心扉。
最终她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将额头扣向地面,用那低哑的嗓音,终于说出了恍若隔世后的第
一句话:“多谢……帝君!”
“这玉虚宫你也算是熟悉,要去何处都随你心意。”看着她这么一副模样,平生也不知该说
什么才好,只得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尔后起身:“再怎么不愿也好,且去见见你师尊罢。这
一次,若不是他执意要你来,只怕,我也是不会让你出紫微垣的。”
是的,若说他有什么私心,那他倒也不否认。他也希望这只小雀儿能再度走上正道,再登仙
籍,所以,即便知道她心里还想着那个已经魂飞魄散的凡人,却也往往装作不知道。
只是,若她真的已经无意修仙——
摇了摇头,他转身往外走,心里兀自思量着,却不知身后的那一双眼里弥漫着无声的哀伤,
犹如一泓泉,无声地漫延至整个肌肤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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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大殿之上,南极长生大帝手里握着拂尘,可却并未似往昔那般心若明镜。
今日,乃是长生宴,是为了诏令众仙家神祗一道商议不久之后的神魔大战事宜。万年之前,
魔尊娄崧因着平生拉开了后羿弓而遭封印,诸魔也随之销声匿迹。如今,万年的轮回之日已
经不远了,百魔灯已是不可能再镇得住娄崧与群魔了,可眼下的平生却是根本不知自己已是
不可能再拉开后羿弓——
难道,为了这六界苍生,牺牲千色是唯一的办法了么?
敛了敛雪白的长须,他那清瘦的面容之上满是无可奈何的为难之色,怎么也想不出两全其美
的办法。
“师尊。”
身后低低一声轻唤,惊扰了他的思绪。转过身,他有些吃惊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瘦弱身影,
心里突然涌起了酸涩刺痛的感觉。
“千色,你回来了。”他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伤怀,只能轻轻地问一声:“
这些日子在平生的身边,还好么?”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知,千色纵使是身在平生的身边,又怎么会好得了?
咫尺天涯,恍若隔世,这个孩子用qíng至深,却因着那永世孤鸾的命数,得不到个好结果,如
今——
“师尊,千色不孝……”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千色只能缓缓地屈膝跪下。如今,她手脚之上
没了束缚,照理,应是一派轻松,可却恰恰相反,她此刻心中一片空茫,像是裂了一道巨大
的口子,什么也填不满。
见她这么一副神qíng,长生大帝也只能拊掌喟叹:“罢了,罢了,这是你的劫,也是平生的劫
。你也知道,平生他身负神职,如今是绝不可能再变成青玄了,昊天之所以送你去紫微垣,
也是希望你能够死心。”顿了顿,他也像是不忍猝睹,扭过头,这才能bī得自己狠下心肠道
出那些不得不到处的实qíng:“他的心在你身上,短时间里,倒还相安无事,可若是一旦这样
下去,他耗尽了jīng力,无力再支撑日月升沉,这天地,必然大乱。”
死心么?
其实,她的心早已经没有了罢,胸膛里跳动的这颗,是青玄的心。
千色垂着头,凄然地凝住眼,眉目纠结,恻恻一笑,向来坚毅的眼神此刻犹如如秋花凋萎般
涣散零落:“师尊,那我,把心还给他罢。”
虽然早就料到千色会有这样的回应,可那缓慢而清晰的言语一入耳,长生大帝仍旧觉得似有
一盏积酿已久毒忽地撒在胸腹崩裂之处,直直浇在五脏六腑上。
“千色,你恨师尊么?”他似是无法承受这波疼痛,只能选择闭上了眼,那每一个字,都像
钉子般,深深钉入他的心头:“师尊早知一切,却不曾告诉你。师尊本以为能保得住你
——”
“千色谢师尊教养之恩。”千色重重地将头叩在地上,那闷闷的声响中带着最后的哀求:“
只是,千色还有最后一个不qíng之请,希望师尊成全。”
“你想去见那个孩子,对么?”知道她对平生死了心,最后的挂念便必然是她与平生的孩子
,如今既然是已经决定要牺牲她,又怎么可能会给她这样的机会?长生大帝也自觉极难启齿
,可仍是不得不好言相劝:“这恐怕不行……那个孩子是神祗之后,如今虽然尚未化成人xing
,还身处乾元山的莲池里,可看守的却是来自玄都玉京仙府的两位侍者。待得日后他成了人
形,也是要送到浮黎元始天尊那里去的……”
这是不是说,她连见一面自己孩儿的机会也没有?
那,是她和青玄的孩儿……
却不知以后,他会不会有青玄一般的眉眼,像青玄小时候一般蹦蹦跳跳,顽皮捣蛋……待得
他长大成人,他会不会也像青玄那般气度冲夷,睥睨天下……
多想见一见他,她的孩儿……
至少可以证明,她也曾并不孤单地活在这世间……
至少能证明,她能为青玄留下点什么……
可最终,她却是只能俯下头,咬牙忍住所有的泪和痛,哽咽着应一声:“千色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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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玉清大殿的,千色只知道自己神色恍惚,痛楚模糊了神智,也令身躯
获得了片刻的麻痹,眼前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眶灼热地刺痛着,却是不敢流泪。落地
的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什么狠狠束缚住一般,怪异地疼痛着。
她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却只能无意识地挪动地双脚,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前面似乎有谁挡住了她的去路,抬起头无声地凝睇,这才发现,她居然无意识地站在梧居前
,而眼前的人,竟然是风锦!
“锦师兄……”她qiáng迫自己挤出了一丝也不知是否能算作笑容的表qíng,伴着扑面而来的寒风
,搅出yīnyīn的凉意,一寸寸地在她脸上攀爬着,好似一把薄犀的刀在割着,生生的疼:“许
久不见了……”
风锦看着她这无神地模样,那瘦得似乎已是皮包骨头一般的脸颊,心里有千言万语,可却知
道,此刻绝非倾诉的好时机。“你的梧居,还是以前那般模样。”他沉着声,努力压抑着自
己的qíng绪:“你去好好休息吧,白蔹也许久没见你了,一会儿应是会来探你的……”
听到了白蔹的名讳,千色才像是稍稍清醒了一些。
小师兄么?
她也许久没有见到他了。可如今,她这身残心残的样子,还有什么好见的……小师兄待她好
,她知道,可有的感qíng,真的无法勉qiáng……
“劳烦锦师兄转告小师兄——”压低了声音,她木然地转过身,眸子迎着风锦,已显出了几
分明显的涣散:“相见不如不见,多qíng何似无qíng。”语毕,便就径自抬脚往梧居而去。
看着梧居里那桌椅被褥,千色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一点一点将胸
口挤破,甚至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狠狠的牵痛。
是的,正如风锦所说,梧居还是老样子,一如当时她同青玄一起离开那般的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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