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笑意的眸子里噙着一丝极幽深的讥讽,斜斜地瞥一瞥默不作声的千色,那微寒的光芒一
如话语中的风凉意味:“只不过,你们这对旧qíng人可还能有当日的默契与灵犀?”
风锦神色一凝,像是被她这刻意挑衅的话给激怒了,手中的“诛仙剑”也随之泛起了幽幽的
银光。
“喻澜,别——”这么一来,倨枫便再也稳不住了。qíng急之下,他焦急地低唤了一声,即便
是极力隐忍,极力克制,可仍旧无法抑制双手的颤抖。原本喻澜与千色一战,虽不说定是能
赢,但至少还有五分胜算,可如今,风锦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局势。“你打不过他们俩的,不
如把九转真魂丹还给他们吧!”
话虽是这样说,可他却对喻澜的固执己见了若指掌,知道以她的xing子,即便是硬着头皮撞得
头破血流,也决计不会就此认输。
果不其然,喻澜瞳眸淡睨,眉梢上挑,对他的劝慰微露不满之色。
“倨枫,这里危险,当心刀剑无眼。”她沉声开口,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眼睫之下,眸中却
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无名的暗流静静划过瞳孔,dàng起阵阵涟漪:“你到溶dòng里去安心等
着我,天亮之前,我定会带着可供你寄居的躯体回来。”
“你让我走?!”倨枫愣了一愣,神色有些黯然,心里掠过一阵微微的撩动,像是有一双无
形的手,稍稍触动了他心底一直深深掩埋的弦,颤巍巍地响起了拖曳了极长的尾音,穿透了
他一直以来的故作坚qiáng,呛涌而上,喉间蓦地一酸。
到底是与自己同chuáng共枕了数千年的男子,喻澜又怎会不知他素来别扭的xing子?“你还记得你
曾经对我发过的誓么?”她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点到为止地提点他。
倨枫蓦地一怔,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女子,忆起了当初留在她身边时义无反顾
的誓言——
我倨枫发誓,追随喻澜生生世世,只要是她的要求,绝无异议!
而那时,她的回应是什么?
她轻启朱唇,说的不过七个字——
生生世世一双人!
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他谨守着她的承诺,而她,亦然。
这一刻,倨枫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是阖上眼,屏着呼吸,将自己所有的神思
都隐藏在绵延的黑暗之中。“我记得。”幽幽地,那薄唇吐出了极轻极轻的一句话,睁开眼
时,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黯沉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异常明亮,
她的影子像一片孤舟,在他的眼底摇摆,在他的心底飘dàng。
“很好!既然记得,那就不要再多说废话了。”喻澜嘴角轻轻一扯,纵然面临变故也是冷静
如常,那妖娆绝艳的脸上是一抹惫懒的笑:“你记得你当日的誓言,我也记得我当日的誓言
,所以,你乖乖回去等着我。”
倨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似乎真的打算离开。
就在喻澜忧心着该要如何应付风锦与千色之时,倨枫却突然卯足了力气,直扑青玄而去!
千色正在青玄身边,又怎么会给倨枫可趁之机?
不过一招,“戮仙剑”便架上了倨枫那白皙纤细的颈项,只需在稍稍多使一分力,便能让他
人头落地,魂飞魄散!
“倨枫!”
喻澜彻底愕然,惊呼一声,却碍于那架在倨枫颈项间的戮仙剑,不敢有所动作。
那一瞬,青玄看得明明白白,突然便领悟到了什么。“喻澜,倨枫如今在我手里,你若是识
相,就乖乖jiāo出九转真魂丹!”带着七分得意,三分夸张,他站在千色身侧,冲着喻澜摇头
晃脑,大声威吓:“要不然,你可别怪我师父削了他的脑袋!”
“你敢!?”
喻澜咬牙切齿,明明已是焦躁难安,可却还得极力维持着镇定。
“我敢不敢,这可很难说!”冲着喻澜扮了数个洋洋得意的鬼脸,他故意附在千色耳边,可
说话的声音却大得离谱:“师父,既然她不信,那不如,我们这就试给她看——”
“别!”那厢,喻澜已是急得脸色发白,方寸大乱:“你们不就是要九转真魂丹么,我将它
藏在了宁安河上游的冰雪溶dòng里,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取来!”
话音未落,喻澜已是不见了。
风锦看了千色一眼,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捏了个诀子,尾随喻澜而去。
千色轻轻叹了一口气,收了架在倨枫颈项上的“戮仙剑”只见倨枫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
般,双腿一软,颓然地往下滑,那jīng致而俊秀的脸上浮起死灰槁木一般的惨白。
“你为什么要——”青玄急忙伸手去扶他,接触到他冷得像冰一般的躯体,一时语塞。
他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倨枫是故意失手被擒的。
“我这躯体已经到达承受的极限了……或许……明早就会魂飞魄散……”倨枫苦笑着,他脸
色青白,似是因疼痛而虚弱地轻喘着,连说话也极其费力。他推开了青玄那搀扶的手,踉踉
跄跄地后退了一大步,步履终是不稳,喉头一甜,血腥味儿便涌到了唇边,殷红粘稠的液体
地一滴一滴淌下唇角:“我知道她为了我什么都肯做……可是……我不想见到她因为我……
最终无路可走……”
的确,要从千色手中得到青玄的躯体,已是难上加难,再加上追讨九转真魂丹的风锦,倨枫
并不怕入轮回遭受十世不得善终之苦,他只怕因为自己而连累喻澜,使得她最终穷途末路。
千色蹙了蹙眉头,思忖了片刻,伸手戳向倨枫的额,靠着渡真气与修为缓解他的痛苦。
倨枫毕竟是借他人的躯体还魂,当躯体腐朽之时,他便也能感觉出ròu身腐坏的痛处,撕心裂
肺,无法逃脱。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倨枫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青玄看着他额角不断淌下的冷汗,呃免不了
有些黯然:“你不怕她丢下你一去不回么?”
倨枫轻轻一笑,声音低哑浑厚,字里行间皆是凄凉之色,像是有太多的感慨,而苦涩的滋味
早已尝试咀嚼了百次千次:“她若是真的一去不回,那我倒是放心了。”
苦笑了一记,他眉峰低沉,言辞低婉地诉说起了与自己有关的陈年旧事。
“我爹乃是一方父母官,兢兢业业治理郡县,百姓安居乐业,直到他五十岁了,才得了我这
个独子。我出生之时天降祥瑞,有一名道人路过我家,也不知是不是信口开河,竟断言我乃
是天神降世,造福世间。后来,我娘病逝了,我爹便就送我去跟着一名隐士学道,只望我有
一日能得道飞升,终成正果。”
倨枫回忆起那沉静的点点滴滴,只觉那是带着幸福与甜蜜的,如同炙热无比的烈焰,很能温
暖他此刻僵冷的知觉:“我十五岁那一年,家乡洪涝灾患不断,我爹身为地方父母官,虽竭
尽所能,却仍旧无济于事。灾荒之后便是瘟疫,整个郡县十室九空,朝廷派人来赈灾,那赈
灾的官员与jian商勾结,打算将赈灾的粮食高价出售,指望发一笔昧心财,因被我爹发现,心
怀怨恨之下,竟然买通了神棍巫婆,说我既然是天神降世,只需以我祭祀天地,灾患瘟疫自
会消除。世人愚昧,不辨真假,竟不顾我父亲多年来造福乡里,只图一己之私,闯入来隐士
家中,将我给捆了去,架起柴堆要将我活活烧死以作祭品。”
“后来——”青玄望着倨枫的侧脸,只觉得他的一席话好似一坛子烈酒倏地泼洒在了自己的
心上,就连脉搏中奔涌的血也沾染上了酒的烧灼感。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遇到千色之前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回忆到最痛不yù生的关键所在,倨枫只觉得心尖一窒,升腾而起的内疚感沉沉压上来,就连
嗓音也随之暗哑了:“后来,我爹有口难辩,老泪纵横,无计可施之下,竟然一头撞在了河
滩的乱石上,含恨而终。尔后,柴堆点燃了,那一刻我想,我大概真的没有活路了。”顿了
顿,他幽幽地望向青玄,眼眸中有不甘,有仇恨,但更多的是无奈:“其实,我倒并不怕死
,只是不甘心。我熟读了道家典籍,只为修行悟道,可,悟道,悟道,究竟什么是道?我爹
一生为民,我一心求道,我们从没有害过人,为何却要得如此下场?即便烧死了我可以拯救
天下生灵,可我凭什么就要为他们而牺牲!”
一时之间,青玄答不上来。
“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道!”像是发泄一般,倨枫狠狠收紧双手,河滩的沙地上留下了深深
的指印,而他“世人不辨真假,自私自利,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可到头来,做出的事
却是连畜生禽shòu也不如!”
59 月当空
看着倨枫回忆起往事有qíng绪却难以发泄的模样,青玄的心底也一股酸酸涩涩的cháo水在随之奔
涌而出,噬咬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虽然已经极力遗忘,可是,如此qíng境之下,他仍旧免不
了会忆起当初四处流làng遭人凌nüè的日子,尤其是男娼馆后院的暗室里那生不如死的三天。
是的,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师父当日曾经点化他,希望他偿赎磨砺,能够有所悟。而今,
倨枫这些忿然的言语,相似的经历,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是蓦然有了新的感触。
人xing本就是如此,趋利避害不过本能罢了,苛责得再多,也不过是枉然。
能感受到倨枫内心的委屈,青玄微微点头:“那时,是喻澜救了你吧?”虽然是在询问,可
语气却是非常肯定的,此时此刻,也似乎只有提及倨枫最为在乎的那个人,才能让他从那痛
苦的记忆中挣脱出来。
一如自己每一次看到师父,便就只会觉得之前所受的苦都是重重考验,如同凤凰的涅槃,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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