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老皇帝也爱鱼,身为同好,她绝对不介意只喝他剩下的骨头汤。
“那个……”她又咳一声,看了李容治一眼。“要巩固殿下在魏皇帝心里的地位嘛,殿下在西玄向来洁身自爱,有目共睹,殿下不妨暗示只迎正后,不纳其他妃子,重抬大魏祖训,也许有所帮助。”
中年名士眨了眨眼。他身后的其他门客也同时一眨,望向李容治。
“让殿下只娶一后,未免太委屈……”
“后妃名单已经有谱……”有人低声咕哝。纵然太子有德有能有名望,但有些人只能用买通方式,势力均分,雨露均沾是唯一的法子。
李容治并未说话。
中年名士沉思片刻,cha嘴:“皇上自打皇子失德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他心中只怕对此事耿耿于怀,若是此时殿下表露心意,皇上或可宽慰,将来李家天下,将不再重蹈覆辙,犯上……”他不敢说逆伦,改口道:“再者,当年娘娘因后宫内斗含冤死而死,累得殿下这李家子孙差点早夭,皇上怕也为此留下心……等殿下登上皇位后,那时再颁诏行纳妃子之礼……也是不迟。”他很含蓄地说,势力均分还是要有,但可暂延。
徐达看看李容治,他似是认真倾听,颇为认同。她听着听着,托了个借口出去解个手,用力伸个懒腰。
时至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徐直徐回这种英才也不好受。大魏是不是错把乌鸦当凤凰了?竟找她参与这种事。难道李容治没跟他们说,他只把她当保命符吗?
她又绕去喝了口水,洗把脸,再走回去进,发现众人已经散场,只余那中年名士与另一名门客。
他俩边出厅边道:“那日我瞧得妥妥当当的……庞先生,恐怕殿下当日许给她的承诺太过贵重。”
“嗯……”
“她身上有那把长德宝刀,分明是殿下所赐,这到底代表什么?”
没代表什么,重金收买她的心而已,她拥有腰间那把刀。
“嗯……”
“我曾听西玄徐家三女,一女资质平庸……虽然她不若流传的那般平庸,但我想她应就是那位徐女。”
哎呀,她该感谢这位门客的赞美,之前乌大公子还以为她目不识丁呢。
“嗯……”
这两人说了一阵后离去。她自廊柱后走出,想着这几日才有点点欢喜,大魏人不识她是徐达呢。有男子见她脸红,她乐得飘飘,差点想冲上前拎着他衣领问,要不要跟她回家去……
她还以为在这里能稍稍自在些,原来徐家平庸女庸名远播啊。
她才要举步,就见拱门立着一人,她立时笑道:“庞先生还没走么?”
那中年名士朝她作辑。“徐小姐,庞某一直没有机会谢过小姐,要不是小姐,只怕殿下难以全身而退。”
徐达连忙回礼,道:“小事小事。殿下他……于我有恩,大魏有一句话说,蒙一饭之恩,尚杀身以报。我这……也还好还好。”
“徐小姐对大魏文化颇为了解。”他捋须笑道。
“尚可尚可。”
“徐小姐……这把刀……”
她面不改色答道:“是殿下所赠。传闻这把宝刀是殿下师傅所有,殿下实在看重徐达,徐达必全心相护。”
“嗯……殿下师傅乃大魏有德君子。当年殿下离京时,只主动带了这把宝刀走,想必殿下尚念及这位有德君子吧。”
她笑道:“想当然耳。”
“徐小姐……先祖是姓徐或者许?”他忽问。
她一愣。“自是姓徐,非言许。”
他沉吟一会儿。“那许小姐可曾听过大魏许姓?”
“……不曾。”
“大魏宫里的开国金刀?”
“不曾。”她答得慡快。
“北唐的絮氏?”
“……”她摇头。
“南唐的胥人?”
“我一生都生活在西玄京师,对四国这些姓氏不甚了解。”她隐觉得有异。
“原来如些……徐小姐年纪尚轻,还用不上一生两字。”
对她来说,离开西玄的徐达,其实跟死了没两样。她见过这姓庞的yù言又止,心知他刻意等她的原因,故意问道:“徐达想请问庞先生一事。那个……大魏男风是不盛,徐达来京师还没有见过小倌馆……大魏有小倌馆吧?”
庞然面部抽搐,连胡子都在抽了。“小倌馆……徐小姐问它是……”
她顺顺发尾,娇笑道:“自是已用。”她注意到他明显晃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变了。
这是当然。他以为李容治暗许她在后宫占有一席,但大魏后妃身子须得清清白白,她要找小倌,自是与后宫无缘。
他喉口滚了滚,慢条斯理道:“庞某对小倌馆不熟,但据说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如果徐小姐需要,庞某可以想法子居中牵线。”他非常含蓄地说。
她眨眨眼,笑道:“那就麻烦庞先生了。”这人,还真想盯着她生米煮成熟饭啊。她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的后妃名单里,可有他喜欢的人儿?”
“……喜欢?”
“唔,彼此见过面了么?”
他不知为何她笑问这事,暗暗寻思一会儿,答道:“大魏男女婚事哪有私下见面,只有画像罢了。前两日已将画像送来给殿下看了。”
呀啊,这是qiáng迫中奖吧。兴许她掩饰得不够妥当,他解释道:“这绝非委屈殿下。若非美人,又岂敢呈上?已告老还乡的钱大人女儿……就是临秀他大姐,是大魏第一美人,不,也许是四国第一美人。”
“这岂非天作之合?”她喜声道。
他细看她表qíng真诚。他还以为……千里迢迢跟着大魏太子回来,是别有用心,难道真是他想错?
他见她眼眉有英气,与大魏女子大不相同。小倌馆?他刚才差点晕了,大魏女子要有这想念,早就被人打断腿了。西玄徐家,果然不同凡响,单是这个传出是平庸之辈的徐达,就已是如此,那徐家其他子女……
“徐小姐擅用刀?”他又问。
“是啊,我自幼习刀,殿下这才送我宝刀啊。”
“徐大小姐和三小姐……”
她眉角略挑。“徐直不武,徐回持yīn刀。怎地?”
“yīn刀?那种yīn间的东西不可能是大魏所有……若是徐小姐姓许……”他及时收了口。
言午许?她心里颇觉得诡异。四国语言,文字难通,但在腔调高低上略略有差,要说许通徐也是可以……
等到他离开后,她在院里意兴阑珊地发了一会儿呆,随手折下一片青叶,坐在石栏上,轻轻chuī起曲来。
乐间彷若轻风飞舞,但盼自己能乖风回西玄,一解怀念之qíng。她在乌大公子面前是不敢chuī这首怀念曲的,她怕他思乡,怕他后悔随她走。
瞧,她东怕西怕,当初学这些丝竹有什么用呢?她什么也没有了,再来一次,她仍然不后悔替环玉取药,可是,自离开西玄后,她心头一直空dàngdàng的,原来断了根的浮萍是这般难受,她甚至不知将来她该何去何从。
天下万里,她的家,已经回不去了。
就连……就连心里想要的人,也不敢要。
如果她有徐直的个xing,那她就要耍手段把李容治给困在密室里,就这样一辈子锁着他。
如果她有徐回的个xing,她就qiáng抢李容治到哪个山头去,什么太子,陛下都jiāo给别人。他就当她单纯的huáng公子李容治吧。
可是,她谁也不是,就只是徐达……只是徐达而已。
当她回过神时,发现她chuī的曲儿已经变调了,开始在思chūn了,她捧腹大笑,道:“这叫什么?平生不会相思,才会想思,便害相思。”不成不成,她怎能犹犹豫豫断不了呢?看来,她得快些去尝男欢女爱,等尝过了就知道这种东西有多糟 ,就不会再犯见鬼的相思了。她寻思一会儿,清清喉咙,低声笑着唱道:“我有宽阔的双臂,儿郎啊,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有丰盈的圆rǔ,儿郎啊,你愿不愿意摸?我有……”她语气顿断,眯眼看清石门旁的身影。
“怎么不唱了?”他柔声问着。
她慢慢起身,弹弹身袍,再抬眼时,笑容满面。“民债上,这歌儿不能乱唱的。”
“西玄的求爱曲?”
“是啊,非常粗俗的求爱曲。”她看看他身后无人,笑问:“殿下不回宫看皇上吗?”
“正要过去。”李容治徐徐走到她面前,道:“这想可顺道送你回去。”
她眨眨眼,摇手。“我想走回去,顺道到得欢楼尝尝骨头汤。”
他闻言,笑道:“别单身一人走着,现在还太危险。也别尝任何送入宫里的食材,尤其是给皇上的,即使是剩下的都不要。”
她面色微变。
他又轻声道:“不是我,与我无关。身为皇室子孙,本就不该让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尤其是一国之君,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将来……我也是。”一顿,他忽道:“大皇子失德,如果没有他的主动,又怎会有把柄让我掌握?”
“……喔。”何必跟她解释呢?
她垂下目光,看见他朝她伸出手,她本以为他要握住她的手,正在犹豫要不要闪避,忽地,那大掌掩住她的双眼。
“殿下?”暖暖的掌心,让她想起马车上他的温暖。
“二姑娘,怎么现在还眯着眼呢?大魏御医也治不好?”
她一笑:“我眼力自幼比常人还好,如今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不妨事。”
那双手放了下来。
日光落入她眼里,她第一眼看见的光就是他细致的眼眉展着温煦的笑。哎啊,都是要当皇上有我,想来相处时间无多了,能多看他一刻是一刻吧。于是她也笑了,摸摸发尾,道:“既然殿下愿意顺道送徐达,那就麻烦你了。”
轿子一顶。
男女共轿。
她正襟危坐,他本在跟她闲聊几句,多半是问她在大魏习不习惯,或者点她一点,京师哪有小食铺不错,他离京多年,大多消息都是自幼听宫女说的,不敢保证店铺还在,说着说着,他忽道:“对了,你回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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