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
“嗯?”她有点讶异他的没回应。
“…这是大魏的诗。”并非当日她嘴里唱的曲儿。
她扬眉,又笑:“是大魏的诗,西玄曲儿太粗俗,不适合陛下,我瞧这真真合我心意,不知我心爱的男人愿不愿意说句我要你,我要娶你,我要把你这颗熟透的梅果带回家?”
还是不肯对他唱西玄求爱曲吗…他心头微地发恼,将她用力搂进怀里,掩饰所有莫名初生的怒意,嘴里笑道:“我要徐达,我要娶徐达,我要把你这颗熟透的梅果带回家!”
四年后-
傍晚,快马入宫,经过大魏宫门时,直接亮出牌子,就眨眼消失在宫门之后。侍卫一看衣着,就知道是这几年入宫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极为好运,皇上大婚后,就成为他身边的太监,三不五时出宫……到底皇上派他出宫做什么呢?每每策马而过时,总是闻到一股香味。
小太监来到九重宫门前,下马而行。
“你又来……”
小太监笑道:“辛苦了辛苦了,我赶着入殿呢。”将缰绳丢给老太监,匆匆而行。
他这头一路上的宫灯大亮。年号天德的这一代陛下,其实是个很刻薄的皇帝……当然,不是刻薄百姓,而是对自己要求甚严,自他坐上皇位后,夜里宫灯十有五六全给灭了,多数是夜里少有人踏入的宫殿,除了皇后所住的宫殿外,后宫灯火几乎全灭。
他这条路上还是刻薄陛下看着他沉吟良久,嘴里喃道:“妳唯一热中的兴致我自然不能毁了……”这才允留下的。
他匆匆来到御书房,门外临秀轻声道:
“陛下还在批奏折呢。”
小太监进入御书房,先朝守在三旁的老太监挥了挥手,接着到里头暖阁换回曲裾深衣──大魏后衣没有人帮忙她没法在短时间穿成,不如穿上西玄连身长衣,反正此刻御书房没有外人。
她捧着尚有余温的小竹笼走出,李容治垂目盯着折子看呢。她上了两阶,来到他身边,往他手里折子一看,略略挑起眉。
这位刻薄陛下每一折子必要过目,但有时下头人喜爱chuī捧chuī捧,这一chuī捧起来,奏折可以长到千山外,初时她见了有趣哈哈一笑,久了她只怜惜这位刻薄皇帝。
龙椅极宽,她跟着窝了进来,李容治终于察觉有人,往她这头一看,朝她笑道:“前两刻我还想起妳,以为妳已经睡了。”
陛下,是前两刻还是一天、两天前呢?她一笑置之?也没有细间,轻轻打开笼盖,露出里头小小胖胖的包子。
“傍晚,我出宫寻到这家海鲜包子店,尝了两口,十分地道,于是替陛下带了一龙。这笼小包我不曾离过身,都在我眼皮下带回的,陛下可以放心一尝。”想了想,她自己捻起一颗小包,轻咬一小口时,没察觉李容治的手指动了一动,她笑:“没事。”她送到他嘴边。
他一口吃了下去?细细尝了尝,弯眼笑道:“味道不错。”
“既然不错,陛下就多吃些吧。唔,这是民间滋味,陛下自要体会一下民间滋味,方解民qíng。”
他失笑,终于搁笔。拈着小包尝着。
这位皇后陛下,不甚喜宫中饮食?尤其宫中饮食难得出现一道海鲜,她往往吃了几口就饱,她坐在后位上,总是难为些,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在一些小事上放纵。
“下一次,差个宫女替妳换上宫装吧。”
“遵旨。”她笑着,又瞄一眼奏折。“看来陛下又要熬夜了。不如陛下合合眼,由我念着你听吧。”
他看她微瞇的美目一眼,温声道:
“妳的眼力没我好,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她笑笑,等他吃了大半后,她把剩下的小包一口吞尽,取过笔墨。“既然如此,陛下身下龙椅分我些许,我将简单的奏折看了去?若遇大事或者绵绵不绝的长舌文,我就简写在里侧,让陛下一目了然,也快些,好不?”
他略略迟疑一会儿,便点头同意。
徐达身为大魏皇后陛下才四年,在他的指点下对大魏朝廷有初步了解,但毕竟仅仅四年,涉及京师外大魏各地城市官员间的关系、问题等远远不如这个在西玄当质子时?就已密切注意大魏局势的皇帝陛下。
他对她有一定的信任……不,简直是全部信任,她想着,并觉得自己也许应该以此自豪。
即使对临秀,李容治也不见得毫无保留地信他。也许能将xing命jiāo给临秀,但绝不会将政事托负给临秀,这就是他选择xing的信赖。
徐达瞄瞄他批完本奏折后,拿起另一人的。果不其然,他的眉头略拢,嘴角习惯xing地弯起,这奏折的主人正是当年力扶他的老臣,她想,再过没两年,这位朝中重臣将会成为他手下的jī──大魏不是有句话叫杀jī儆猴吗
凡事太过头,以为自己是大功臣,以致做了一些这位刻薄皇帝绝不允许的事qíng,那真真是完蛋大结了。
这位皇帝陛下都在严以律己了,怎么会允许其它人在豢养肥羊呢?
人人都以为他xing软,迎娶一个金刀皇后。前年本该诛杀全族的案子,是皇后陛下主杀,最后由得李容治改了结果,除去主犯、从犯,其余无辜家属暂充边疆,待得六、七年后,朝廷有需,便可从底做起,既往不咎。
这在大魏算是天大的恩德,人人都以为是李容治心地慈良,都传是个宽厚的明君。
其实,主杀的是他,斩糙不除根,必成大患。他自己?正是一例。
她不以为然,乌大公子就是无辜家属被害得为奴为娼,当日若是西玄肯心慈些,甚至,不让他父亲尸身游街,也许今日乌桐生会是西玄的一名猛将,而非成为九重宫门之变里一名隐xing功臣。他,也是一例。
当下,李容治深深看她一眼,手指不住弹着桌面,不发一语地回他的宫殿,隔日与她共同上朝时,改罪暂充边疆。
兴许是他外表和善些,也兴许是几次赦令正好出自他的嘴,更兴许是几次她不在朝上,有臣子趁机上奏大魏帝王岂能只有一后,李容治都有意无意把这些事推到她身上,造成他好说话的错觉。
她以不变应万变,以不语营造皇后不悦的气势,可惜,近日她的气势无法挡住来势汹汹的建言。她眨眨眼,看着手里的奏折──
大魏祖制,册立皇后六年无子驹,定得再纳妃,以防断李家香烟。
唔,原来她与李容治夫妻缘分已经快五年了啊……
她提笔,是该批个阅,顺道注明是皇后陛下批的呢,还是直接写个纳妃两字,提示他重点,让他自行决定?
她沉吟老半天,最后合上奏折,将其压在最底下。绝不是她心里纠结,而是,陛下深夜看国事?怎能花时间为这些事烦心呢?
她算了算,眼下这几个月要再没有身孕,她这皇后以后就多得一份在后宫妃子群里维持平衡的工作,恐怕到时难得偷出宫一次吃海产,这对她实在痛苦。她光想象以后领着一队养在深闺的娘子出宫去吃海产,她就先崩溃了。
大魏帝后行房的日子一个月里是有固定夜的。皇帝去皇后寝宫行房完后,就会固自己寝宫龙chuáng上睡大觉,绝无例外──|这位刻薄皇帝在这方面是相当遵从大魏老规矩的。在那几个极易受孕的固定夜里,敬事房老太监会守在外头记录。
这种规矩在她眼里实在太死,对她来说,男欢女爱是享乐用的,可不是为生子的,但她的男人观念与她完全相反,他生怕自己过度纵yù,于是严格待己,连她也被牵连……但他还是为她稍稍破了点小例,欢爱结束后搂着她,等她睡着后才会离去。
每每思及此处,她嘴角老是扬笑。李容治他,一直没忘了当年她曾说过极喜欢与他肌肤相亲的感觉。
去年他南巡一趟三个月,她留守朝堂主持,也不见他带回来什么姑娘,连个影子儿都没有。
到底是他不容易喜欢上人呢,还是祖制将他狠狠圈住,即使喜欢上人也不肯带回来?
她始终搞不明白,但也不会因此担忧东害怕西,如果有一天他另有喜欢上的女子,她心里定会有底,因为,没有男人会再记住不爱的女人所说的每句话。
她敛起心神,看了大半夜的折子,眼力实在熬不下了,回头一看,却见他还在盯着一折子不放。
她凑过去瞄了几眼,脱口“怎么回事?与我方才看的不同,不是说,得庆县一切安好吗?怎会灾qíng如此惨重?”她抽出她刚重点提示的折子,摊开在他面前比对。
他应一声,微微一笑:“显然有人说谎了。这折子递了三次,直到这次才落在我手上。”
“唔……”她轻轻环住他的腰给与力量。她心知此时他表里不一,愈是和气在笑,心底愈是动了怒。她看向他手指轻扣桌面,心里轻叹一声,道:“陛下下,有人在朝堂背着你我拦下这些折子,与得庆县官员同生一气。不如我去得庆县看个究竟?”
他一怔,看向她。
她笑道:“陛下基业才四年,眼前你所信的人手各司其职,扣得死紧,哪容得在此刻分去?这只剩下我。平日我明为陛下分担,但其实我对大魏细处实在不熟,多半由你掌大局,如果再这样下去……”她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可就老得太快,违了当初你对我的承诺。我早想出宫去远些点的地方,亲眼探访大魏,我好早日步上正轨,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后陛下。何况,也不是我托大,陛下此刻最信的人就是徐达,我去亲眼所见,回头转述的话你定然全信,是不?”
她只是有点遗憾,此去数月,只怕在六年内受孕机率大减,但她想,当日他bī着她与他走上同一条路,要的也不是她为他生子,而是要她成为他治理大魏的得力左右手。
她满足他就是。
他沉吟片刻。
她再道:“大婚前,徐达以其它三国的皇后为本,大婚后,徐达却想,大魏就是大魏,连陛下都无意遵循先皇作风,徐达又何必将自身局限在所谓的国母模式里呢?”
他闻言,轻声道:
“妳这法子甚好,这两天我再将事qíng与妳说个清楚些……妳眼眶都红了,先去休息吧。”
不知是不是当年中毒的后遗症,她眼力不适,眼珠就会转红,现在她确实很不适了。她笑着应声,正要起身,他又道:
“先去换了宫装吧,别教宫里人瞧见妳还穿得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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