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皇后_于晴【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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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达,妳想想,妳作了什么梦?”他柔声问着,见她昏昏yù睡,心里虽是不忍,却又在她耳边重新问一次。

  她又被惊醒,笑道:“我哪记得?有可能被折子压垮的恶梦……我想起一些了,我化作老鹰飞向远处,我猜是在御书房前陛下说起得庆县一事,这才夜有所梦,但盼能化作一只鸟儿飞遍大魏,那时我嘴里喊着当归当……咦……”当归不是徐回手下人吗?这么巧啊。

  他微微一僵。

  “陛下?”

  “然后呢?妳说是恶梦,我还没听到恶梦部分呢。”他柔声问。

  “记不清了,只知受到惊吓……唔,听说天子作梦都是预知梦……”她感觉环抱的男子一僵,她笑着闭眸仰头吻上他的下巴。“陛下不用担心,陛下虽记不得?却一定不是损及大魏的恶梦,你这些年来花在大魏的心血?我都看在眼里,怎会有事呢。不如这样吧,陛下,若真是与大魏天下有关的梦,那徐达愿为陛下分忧,徐达代陛下承受那恶梦的结果吧。”她笑着。

  “……别胡扯。”他压抑着声音道。

  她随口应一声,窝进他怀里再睡一下,免得四更他一走,她独眠也很无的趣。

  她昏昏沉沉,只觉这枕不如以往抱得舒服,时而冷时而湿的,她咕哝:“陛下,太冷了。”她本想退开点,但她腰间那力道还是很qiáng悍地扣住她,bī得她继续窝在“cháo湿”的怀里。

  “嗯,很冷。”他心不在焉地应着。

  ……陛下,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么?她心里微叹口气。如果连同chuáng共枕都在想他的天下,她实在有点……小小遗憾。

  只是,为何今晚他直流冷汗?不是受了风寒吧?太医定时检查他的身体,不可能会出问题,那果然还是为恶梦给吓住了?

  是什么恶梦能令这个八风chuī不动的陛下吓出冷汗呢?徐达想着,首次觉得窝在这人怀里是一项酷刑。

  她意识沉沉,直到听得有人低语:“陛下,过四更了……”

  过四更了吗?这真难得啊。她感觉到眼前这人拉过被子将她盖个扎实,才悄然下chuáng。

  通常他走前她就睡熟了,她也不知道他是这么细心,可惜,不能陪她一块睡到上朝时。

  她半合着眼翻身,感觉微弱的光芒又起。

  “灭了。”李容治换上衣物,低声道。“出去再掌灯。”

  “……别灭。”她哑声开口:“我下chuáng方便些。”

  他来到chuáng边,回头看一眼太监,后者立即垂首,他才撩开chuáng慢一角,看着几乎趴在chuáng上,小露香肩,长发覆去她大半面容的徐达。他痴痴凝视一会儿,笑道:“不睡了吗?”

  “还有些倦,但想赶着天亮出宫吃早饭,昨晚听见有间新张开的鱼粥好吃,我想去尝尝。”

  最近她出宫寻美食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对无趣的宫里生活厌烦了吗?李容治神色不动,点头。

  “今儿个妳不用上早朝了。”他回头跟那不敢抬头的太监道:“去把宫女叫进来。”

  “别。”她非常轻声说:“我想再躺躺……等陛下跟我欢爱的气味散尽了,再让她们进来。”

  李容治闻言,对她这种些许的占有yù感到愉悦。他嘴角勾勾,道:“好。”光线不足,加以她墨发掩住她的面容,所以不知她此刻是不是脸红,但他心qíng放松了些了笑着替她拢妥chuáng幔,垂目看向自己的掌心。

  他的恶梦也是记不清了,只知梦里的自己扑前左手想抓住什么……他左右手皆有重视之物,右手掌心上是他少年时期就决定的目标,自己一生皆为它而活,谈不上什么心不心爱?只全心全意在它上头;左手掌心……初初只是偶尔看着它,心里发着软,不料低头看它的次数愈来愈多,他qiáng行压制心中那种失控的惊恐,也认定自身压制得极好,但,猛然间,它自他手里展翅飞走,即使他穷极力气,扑向它也抓不住了……

  他寻思片刻,回头看着chuáng幔后的人影。

  不是说,分离后想着对方的好,反而思念容易滋长,无法压制,不如将心里的那人留在身边,天天见着她,感qíng就能维持最初时的那原样,久了说不定还不稀罕,反倒有利自己吗?

  他又见chuáng幔后躺着的人影动了下,身子缩成一颗虾球。他早就注意到,她一人睡时,总会不自觉将自己缩成防备姿态……六年前他带浑噩的她出西玄时,在马车上她就是如此防备地睡,至今还没有改过来么?

  若是一般夫妻,当人夫婿的就该夜夜稳着她的心,让她不至如此没有安全感吧?他略略犹豫,又想起先前的恶梦……

  不过……是梦吧。

  他不再迟疑,步出她的寝宫。

  徐达又睡了一会儿,才伸个懒腰,换上中衣,瞇瞇眼地撩慢,赤着脚丫下chuáng。昨晚她碰到他的脚丫,还特地跟他比了比?他的脚掌大些、美些,她这个伪大魏人的脚丫上还有疤呢,真是……比大比不过,比美还差了那么点。

  思及昨晚的两对脚丫,她笑瞇了眼,而后微笑僵住。

  她垂着头,注意到烛光不住摇曳,在地面上造成深深浅浅闪烁不定的yīn暗。

  窗子是半掩的,但,风有这么大么?

  她心里微疑,抬起头,慢慢扫过四周。

  烛光所及的最远范围?正是那扇阎上的门。当她扫过门前时,看见有个人影隐隐约约立在那儿……

  哪来的公公躲在那里没走?

  再一眨眼,她发现那人神色青绿,满面血迹,一身西玄长袍搞得破破烂烂。

  “头儿?”她喃道,美目微睁。

  她上前一步,仔细定睛一看──

  门前无人。

  徐达本就不是容易受惊的人,她面色不动,举步来到门口,推开门,刺骨夜风灌进,令得她长发飞扬。

  “皇后陛下!”宫女与太监已在门外候着。

  “……你们在这儿待多久了?”

  “皇上离去时吩咐咱们在外守着,等皇后叫唤。”

  “嗯……”她笑道:“好,都进来吧。”

  说起来,很久没想到头儿了,不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那模样……是当天她在狱里看见的惨况。只是,刚才的头儿像要说话,偏他咬舌自尽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李容治方才出去时,应该没看见才对。人家说,天子看见鬼是不吉利的事,幸亏是她看见的,头儿曾是她亲近之人,断然不会害她,所以没关系。

  也有可能不是鬼……

  但……

  如果不是鬼,也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还会是什么?

  一个月后,得庆县──

  足下一软,徐达立刻感到身子急速下陷,她哪学过什么轻功,直觉伸出手要抓住稳住身子的东西,但哪来的东西可抓?

  与她站在这方圆之地的百姓、侍卫同时不受控制往下滑去,山边碎石跟着往这头滚落,她还来不及呼救,离她最近的人往她身上倾跌而来,此起彼落的惊叫声被碎石滚落的声音掩盖。

  轰隆隆,轰隆隆!──

  “不要慌……”她只说出这三字,便被乱石遮住她眼上所有阳光。

  一片黑暗。

  ……陛下,恐怕徐达不能再跟你走下去了。

  ……我的路,已经结束了呢。

  “……什么?”李容治慢慢起身,看向跪伏在地的快骑兵。

  御书房里的太监全都大气不敢喘,瞪着那名风尘仆仆报信的士兵。

  门外带刀侍卫临秀也是看向里头,俊目大张,不敢置信。

  “你,再说一次,朕方才没听清楚。”

  “禀皇上,得庆县连日大雨不断,山石崩塌,皇后陛下她……她遭埋,臣离去时,尚未找到皇后陛下的……的人。”

  语毕,一片死寂。

  李容治手指轻敲着桌面,俊雅的面容平静,温声问:“乌桐生呢?”

  “臣不知此人,但带皇后陛下去视察的人,多半一块被埋住了。”

  “……是么?”乌桐生不肯受大魏官位,没人识得不意外。李容治寻思着,片刻后抬起眼,御书房内的太监宫女全轻轻颤抖地立着,跪在地上的快骑兵已是滴答滴答地流着汗水。

  他微地疑惑,又看见临秀在门外直看着这里。他嘴角勾起:

  “临秀,你进来。”

  临秀连忙进来。一进御书房,他立时跪在地上,轻声道:

  “陛下,可要派人去得庆县?”

  “这是一定。你们都先下去吧。”

  太监、宫女与那名快骑兵静悄悄地离去后,临秀又低声道:

  “陛下,方才你已经想了一炷香了。”

  李容治一怔。想了一炷香?他以为只有片刻,难怪那快骑兵都有些害怕了。

  他在想什么呢?他回忆着,却怎样也想不起刚才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陛下?”

  他瞥向钱临秀,沉默一会儿,方道:

  “当年我在西玄,是你钱临秀自请圣旨,陪着我过去。月明也甘愿潜入醉

  心楼当个不卖身的小倌'你俩算是我最信赖的人……”

  “臣愿与月明亲自到得庆县一趟,必会带回皇后陛下。”

  “她若不肯回来……你就告诉她,这四年来我没什么认真守着承诺她的事,一心只想将大魏盛世重现,她回来后,我定照着她的话做,比她晚老些、比她命长些,你……多劝着她些。”

  临秀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了。他抵在身侧的双手颤着,嘴皮子也抖着,一双清秀的眼红了。他打小到大,还没见过被埋的人还能活着跳出来,陛下怎会不知?怎会不知?不管在大魏或西玄,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啊。

  明明会带回来的……只可能是尸身,陛下这样的jiāo代他怎么做得到?

  ……陛下的心绪,还清明么?

  他不敢间,更不敢说陛下乍闻徐达被埋时恍惚的神色,正与十多年前陛下师傅自幼时一模一样。眼若月牙、嘴角弯弯,看起来明明在笑着,眼里所有qíng感都被击碎了,以致空dàngdàng再也不见一丝感qíng。

  他知道陛下是连他跟月明也无法尽信的,不是他们不值得信赖,而是陛下少年遭遇,令得他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去信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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