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皇后_于晴【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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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于意指着木屋外密密芭蕉叶,道:

  “东归先生说大魏芭蕉里藏yīn气,可作引yīn路之用,你就是从那堆芭蕉叶里落了出来,我与琼玉才赶紧拖你出去。这十九日于我可是个煎熬,生怕拖出来的……要是肢离破碎的……哪知你身上正覆有一具柔软尸身,这才保住你无恙。琼玉早上将他埋了,替他立了无字碑,徐达,等你能下chuáng了,就去祭拜一下吧。”

  “这是当然。”她看着温于意说这段话时面露古怪。岂只他古怪,连她心里都觉得毛毛的,她真想问:真否假否?是否把她从得庆县救出,将她藏在这里再诓骗她?这才合理些吧。

  但,她又知道东归是做得到的。徐回自幼跟这些人相处,偶尔神神鬼鬼被她看见,久了她也习惯了,只是对象换作自己,那还真是……

  东归温声道:

  “皇后陛下,几年前三小姐来大魏时,曾与皇后陛下提到,当初你一走子之,不成大魏皇后,此生我们不必相见。但你若成大魏皇后,在二十五岁这一年有此劫,东归自当尽力,接下来要等到皇后陛下真正命尽时,东归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她闻言一怔。他言下之意是此生近距离与她接触只有两次。

  就这么为了她,屈在徐回名下;就这么为了她,不辞千里而来?是因为……命理吗?

  如果这事发生在她少年时,有人愿意跟在她名下,以门客身分全心全意为她付出,她必是欣喜若狂,走路也有风。

  但,自成为皇后,开始了解手掌大权下所要背负的人命,明知手下的亲信愈多愈好做事,她却怕她一个作为不当害了这些为她卖命的人。

  眼前的东归,看似弱不禁风,却要为她耗费大半生光yīn为她解难,她……何德何能啊?她很心虚,也替他感到不值,每个人都不该受自身命运拘束,该为自己而活才是。

  东归仿佛看穿她内心所想,微微笑道:

  “大魏皇后有此念,是大魏人之福。皇后陛下,命是天生,运是自身掌握,当年你若一走了之,今天就是另一番风貌的徐达,与东归再无牵连。正如东归,如果一开始不愿来此,那,皇后陛下如今只是地府的一缕幽魂罢了,我们身边亲近的人互织成网,各自牵着罗丝的那一头,就算谁要松手都怨不得对方,皆是个人意志罢了。西玄袁图预言的,也不过是那些不肯努力、不愿选择的人的下场罢了,哪能真正推算一个人的未来呢?”

  好呆住。

  “西玄袁图说你一世平顺,皇后陛下认为何谓平顺?”

  徐达闻言一愣,看向温于意,再看看身边一直在偷偷摸她袖子的脸红小琼玉。她笑着拉住小琼玉的小黑手,道:

  “北瑭王爷当年好不容易回到北瑭,如今千里离乡,必是遭遇大难,东归你为我,长住徐回那里,只为等着此刻,琼玉婴儿时也是差点一命呜呼,我想,你们都比我辛苦些,我这平顺两字也不算白得。”

  “皇后陛下有些念啊……此念甚好。皇后陛下自幼不因袁图之言而荒废功课,反比常人付出数倍努力,虽不是心甘qíng愿成为大魏国母,但这几年来你仍为大魏尽心。平顺?有的人一生平淡到无波无làng,但他日日夜夜心里纠葛怨恨自身命运;有的人一生大风大làng受尽折磨,但每道难坎一过去,他便是船过水无痕,继续过他的快活生活,你道,对他们来说,谁会认为自己较为平顺?”

  温于意笑着,走到她面前,道:

  “东先生说的也是有道理。那混蛋袁图,不过是个眼界过小的西玄人,自是以为你一生平顺是件悲哀事……等等,你到底算西玄还是大魏人?”

  徐达笑道:“王爷就当我是徐达,别当我是哪国人吧。”

  他哈哈一笑。“正是。徐达就是徐达吧。袁图当年确实说准了我将埋骨异乡,我自北瑭离去时,妻妾散的散、死的死,如今身边只剩琼玉,但我还不是活了过来,埋骨异乡又如何?难道温于意就不能继续快活生活么?”一顿,见徐达怔怔望着他,他神色微软,柔声道:“我所遇的人中,也只有你会这般为我感到心伤。果然,我千里迢迢访故人是没错的。”

  “王爷何不试着久住大魏?当年我心心念念西玄,以为唯有西玄才是我家乡,如今长年下来我竟也将大魏当家,可见是不是家乡,还是由自己心里认了算。”她真诚道。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你要回到李容治身边?”

  她毫不考虑道:“这是当然。”

  “唉,真是可惜啊要,当年李容治下了豪赌,冒险得你,如今得你全部真心,真真是个……赢家啊。”温于意无不惋惜道,瞧了琼玉一眼。

  “gān娘,琼玉扶你躺回去吧,东归说你要睡很久才能让yīn气散去,才会健健康康。”琼玉又是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小身子都要赖进她怀里了。

  他此话一说,她顿感累极,甚至体内有股滞气,闷得难受,不由得gān呕几次,她依言躺了下来,琼玉立即替她盖上被子,钻进被窝抱着她睡。

  “琼玉gān得很好。”

  她合上眼,隐约听到温于意问着东归道:“如此就好?”

  “嗯,我qiáng行令她先清醒,说明原由,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免得她在梦中意志一薄弱,就糊里糊涂去了,琼玉阳气极佳,对她甚有益处,只是这一躺,没有一年半载是好不了。”

  “这真是乱七八糟的鬼神之术啊……”温于意失笑。“我瞧,那袁图远远不及你厉害,竟被西玄奉作神师。”

  “袁图看出王爷将埋骨他乡,以为这就是你的绝境,他却看不出王爷离开北瑭后,方有一片生机。他眼界确实狭小,何必分他乡你乡,站在我们脚下的,就是我们的家乡。”

  温于意坐在chuáng缘,看了徐达一眼,哈哈一笑:“也许你说的对。本王自回北瑭后,再也没有遇过真心人了,真要以为这世间非要人吃人不可,没想到如今能再见当年真诚对本王的故人,这也算是离乡背井后的好处吧。”

  徐达实是熬不住,意识一散,陷入无梦的黑甜乡里。

  天色初亮,一辆马车跶跶跶地慢步京师。车廉后露出一张小黑脸,好奇地看着整齐的街道。

  一名男子拎着包袱,牵着黑马走过马车。小黑脸咦了一声:

  “这个叔叔,跟王爷叔叔说的大魏人不大一样呢。”又高又壮的。

  徐达本是半倒在小琼玉身上睡着,听到此话,看见东归与温于意还在闭目养神,她探出头一看,一脸错愕,回头叫道:“停车,宅子不用去了。”

  紧跟着,她一掀车廉,沙哑大叫:“大公子……咳咳,徐达回来了。”

  高大的背影顿时停住。

  “大公子,天才初亮,你带着包袱要上哪去?”

  那身影慢慢地转过来。他先看见马车里的小黑脸,心里疑惑,这声音有点陌生,但,她自称徐达,徐达怎变成这张小黑脸,转世后未免长得太快了些?接着,他再往上一看,同样的黑肤,却真真是徐达的相貌。

  他俊目发直,包袱落了地。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乌桐生这贵气骄傲的公子傻呆的模样。

  她苦笑:“是我不好,这半年多来让大公子担心了。”

  “……”他神色不动,眼眸瞟向开始亮起但仍然有些昏暗的天色,再看看车说廉后她有无影子,直到他见到北瑭温于意坐在车里,他才慢慢轻声道:“二小姐……你回来了,这真是好……天色真是好,人圆月圆……”说到最后,他已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这xing子向来冷淡的乌桐生都开始闪神了,何况是他人?思及此,徐达本要先回宅子,等到李容治下朝后再回宫,现在……她想了想,直接入宫吧。但入宫门时发现侍卫皆已换人,没有令牌绝不通融。

  乌桐生见状,上前一步,道:“我是皇后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去转告大魏皇上身边的带刀侍卫钱临秀,说是有重要事转告。”

  “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人?”侍卫踌躇一会儿,点头道:“眼下皇上正在朝上,我去寻寻钱大人,不保证能将他带来……是不是跟今天要选后之事有关呢?”他说这句话时,感觉那稍远的黑脸姑娘吃惊地往这看来。

  他直觉对上她的眼,而后一怔,下意识地匆匆跑去找人。

  同时,细雨开始飘落,眼见雨势逐渐转密,天色也偏暗了些,钱临秀一早心神不宁,时时忆起昨晚陛下看着那些美人肖像的眼神。

  今日百官入殿,一如往常,但他心里总觉得山雨yù来。当他听到宫门侍卫的来报,稍稍迟疑,随即想到那人一定是乌桐生。

  乌大少在此时此刻找他有什么事?他素来对乌桐生的武艺有所敬畏,又想乌桐生xing子绝不会没事找事,遂跟李容治道:

  “陛下,乌桐生找臣。是不是……”

  正要入殿上早朝的大魏陛下顿住脚步,连带着,所有侍卫都静止不动。他回过头,轻声问:“他找你做什么?”

  那声音有些异样紧绷,钱临秀心里微痛,不忍主上再抱不可能的希望,便道:“可能是他要离去,临时想起皇后陛下有什么东西落在他那,他想托臣转给陛下,所以……”

  “好,你去拿,别教他久等。下朝后,把东西送到御书房。”

  钱昨秀领命。他匆匆走到宫门,第一眼就见到乌桐生撑着伞站在宫门角落。

  “乌大少!”

  乌桐生迟疑一会儿,把伞jiāo给身后人,随即大步往这头走来。

  钱临秀见宫门角落里还有个人倚着,那人放下伞,累极靠在墙角继续打旽。但角落有yīn影,他看不清是谁,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

  “乌大少,有何要紧事?”

  “李容治今日要选后?”

  “……”他真的不知道陛下今天到底会做什么。

  乌桐生冷笑:

  “至今不过半年失去踪迹,李容治就要选后,这真教二小姐qíng何以堪,半年呢,就算是人死,也还尸骨未寒,他真以为徐达这么容易被取代么?”

  钱临秀闻言,面色发怒,骂道:

  “乌大少说话可要凭良心。”他瞥见远处马车有人撑伞下来,徐徐往宫门墙角走去。他眼尖尖,注意到此人神似北塘温于意那个花枝招展的孔雀,接着,那花孔雀替墙角那人撑着伞。他心里起疑,但一时控制不了心里冲动,继续骂道:“这半年来陛下的煎熬我看在眼里,就算他此时此刻选后妃,我也绝对力挺,这几月他差人把飞过皇后寝宫的老鹰全打了下来折翼养着,要再这样下去,你道陛下会成怎么样?还不如教他认清事实,即使没有尸体,先将衣物送入陵寝也好……等一下,什么叫做就算人死,也还尸体未寒,明明……北瑭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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