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大婚,奢华隆重的婚宴轰动帝京,朝中重臣、王公贵戚齐上贺礼,喜宴足足摆了三日才落毕。
帝京城北燕王府内外一片喜红,映得满院秋阳都煞了光彩。
后院里落叶覆地,微风一过,叶片轻翻,杏huáng配了那大红,竟是说不出的别致。
浅紫色的袖子窄窄束着手腕,邢若紫手中捧了个jīng致瓷碗,上面加盖,脚下步子不紧不慢,裙摆一路抚过地上的落叶,走进寝殿内。
廊侧有丫鬟候着,见了她都恭谨地行礼,让至一旁。
屋内帘子未拉,一室昏暗,地上有散落的衣物,chuáng上幔子半吊半垂,依稀能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邢若紫回身掩上门,轻轻走过去,将手中的碗搁在chuáng头小几上,又撩开chuáng幔,坐在边上,伸手轻触chuáng上男子的额头,腕上的银镯一晃,碰了他的鼻尖。
卫靖鼻子皱了下,眼皮动了动,缓缓掀开,看清了chuáng边的人,嘴角扬扬,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沙哑道:“头疼。”
邢若紫轻轻抽回手,去拿桌上的瓷碗,抿唇浅笑道:“昨日下面的人扶你回房的时候,真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人整个儿都成了软泥,此时不头疼才奇怪。自己不会喝酒,还偏偏要喝那么多,平白找罪受。”
卫靖皱着眉,撑着半坐起来,身子靠上后面的软枕,舒了口气,看着她,眯了眼笑道:“我那是高兴。”
他看着她,眼角稍稍有些红,哑着嗓子道:“真的娶到你了,我高兴。”
邢若紫垂下头,用小勺舀了碗里的汤,送至他唇边,轻声道:“早晨起来后,去熬了点酸枣葛根汤,听人说,这个解酒好。”
略带涩味的酸汤入口,薄唇润湿,他眼角皱起,仍是笑着道:“这些事qíng让下面的人去弄就行了,你何必还要亲自动手。”
邢若紫见他把小碗汤一气喝下,接过碗搁在一旁,又拿出丝帕替他拭去嘴角沾到的汤汁,小声叹道:“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卫靖点头,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缓缓摩挲着,看着她的脸庞满满变红,满意地咧嘴笑笑,使劲一拉,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搂住她的腰,贴着她cháo红的脸蛋,低声道:“昨夜醉酒是我不好,漏做了些事qíng,现在补上可好?”
邢若紫不动,缩在他怀里,手扯着自己的衣袖,脸红道:“刚在院子里看见下人们在树上贴金花,可是由你授意的?何必如此铺张……”
卫靖侧低了头,唇沾上她的额角,“只要你高兴,便是倾我所有,我也不在乎。”
邢若紫的手松了衣袖,转而环上他的脖子,眼睛红红,心里颤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唇从额角移上她的眼睛,再到脸颊,最后覆上她香软柔嫩的嘴唇,轻吻,辗转吸吮,舌尖挑动,火花擦过,勾得她心底泛了层层涟漪。
眼泪还是滚了下来,蹭湿了他的脸。
卫靖忙放开她,捻了袖子擦她的泪,低声道:“不要哭。”
仿若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满心委屈地站在花园里哭,他拾袖碰她的脸,急急道,不要哭。
这五年,本以为二人终究还是归于陌路,何曾想却峰回路转,而她也还能再在他面前这般肆意流泪。
人人都只看见她亲王王妃的显贵身份,谁人知道那背后是五年噬人心骨的思念和那曲曲折折的qíng。
一时忍不住,泪越涌越多,被他一把揉进怀里,箍得喘不过气来。
她伸手滑上他的背,将自己与他贴得密不可分,哭得泣不成声。
听见他颤着声音道:“他人不论,我卫靖便只有你一个王妃,从此心里只放你一个女人,再也容不下别人。”
裙子揉成一团,褶皱如心,头发散落,掉在他肩上。
能得他如此誓言,不论能否做到,这五年,亦是值了。
他暖暖的掌心抚着她的后背,笑道:“你若再哭,我也要哭了。”
她脸上挂着泪,贴着他暖暖的胸膛,悄悄勾唇笑了笑。
门外有丫鬟小心翼翼来报的声音:“殿下,尉迟将军求见。”
卫靖低叹一声,“知道了。”手松开邢若紫,苦着脸看着她道:“偏这时候来,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邢若紫敛了敛头发,下地快速过去替他取了衣物来,服侍他穿上,又叫了丫鬟进来伺候洗漱,自己也对镜理了理仪容,才对他道:“肯定是有要紧事,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你见了他,可别说那些任xing话。”
卫靖眼角动动,笑得开心,却不多言。
待到了前面,见尉迟决正在厅内慢慢兜***,显是等得不耐烦了,身旁还带了一人。
看见卫靖过来,尉迟决打量了他一番,猛然笑道:“燕王殿下面容憔悴,看样子是昨晚太过劳累,以后还是注意下身子,免得我们做臣子的担心。”
卫靖不理会他这话中浓浓的嘲谑之意,定睛看清了尉迟决身旁之人,眼睛不由眯起,笑道:“带了安姑娘来我这儿,是要做什么?”
安可洛笑吟吟地对卫靖行了礼,看了看尉迟决,却不说话。
尉迟决牵过她的手,对卫靖道:“特意来给燕王殿下贺喜的。殿下若是不欢迎,只管将我们扫地出门便是。”
卫靖甩袖负手,尖下巴扬起,“若是我没记错,昨日喜宴上还见了大将军的身影,今日又来贺哪门子的喜?你有话就给我直说,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
尉迟决沉沉一笑,道:“她仰慕王妃的才名已久,不过一直无缘相见。不知燕王殿下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卫靖薄唇微咧,看了眼安可洛,道:“原来如此。面子自然要给,不过不是给你大将军的,而是给安姑娘的。”
他说完,笑着招手唤过厅外候着的丫鬟,吩咐道:“去和王妃说,帝京城里最出名的美人想见她。”
再看看尉迟决,见他脸上线条早已化开,正笑得开怀,牵着安可洛的手指握得紧紧的。
卷五 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四章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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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多久,丫鬟回来道:“王妃说,请安姑娘到倚福厅去。”
卫靖眉眼间一亮,笑着点点头,那丫鬟便带了安可洛一路向后面走去。尉迟决不放心她一人,就跟了她一道过去。
卫靖看在眼里,只得无奈一笑,陪着尉迟决送安可洛过去。
燕王府主体分了三路,其中西路有湖,湖中有敞轩三间,绕过之后便是倚福厅,厅周糙树苍郁,临了湖畔,景色甚好。
安可洛一入倚福厅,抬眼便望见花格漫漫的金彩琉璃厅顶,心里不由一叹,这燕王府随便一个偏厅都能有如此气派,当真是帝京贵戚中一等一的华宅。
带路的丫鬟停了步子,转过身子,老实地低垂了头,对安可洛道:“王妃在里间等着,还请安姑娘自己过去罢。”
丫鬟话毕,抬头望了眼尉迟决,嘴唇动动,却没说出话来。
尉迟决会意,瞥一眼身旁卫靖,又看向安可洛,道:“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安可洛眼睛一弯,淡淡笑了起来,点点头,拾裙进了里间。
卫靖在一旁摸着下巴,笑睨了眼尉迟决,向厅前下人吩咐道:“去湖中敞轩里准备一下,我要与尉迟将军手谈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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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洛进得倚福厅里间,见厅角桌边坐了个紫衣华服女子,心里明白那是邢若紫,正要行礼时,却见她已起身相迎。
“安姑娘。”她轻笑开口,目光在安可洛脸上晃了一圈,手臂微抬,指着身侧的雕花镂空竹椅,“无需多礼,过来坐吧。”
邢若紫虽然面善可亲,安可洛却不敢屈了礼数,仍是对着她行过了礼,才走过去慢慢坐下,微微笑着道:“这种时候来叨扰王妃,实在是冒昧了。”说着,又悄悄将邢若紫打量了一番。
安可洛听闻邢若紫的才名已久,又从尉迟决那里得知她是卫靖惦记了五年才娶回府的王妃,心里一直好奇着,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能够得了那个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燕王殿下的心。此时见了,竟收不住自己的目光,纵是知道自己无礼,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她几眼。
邢若紫却不在意,也细细地将安可洛瞧了几遍,才笑道:“哪里。都说天音楼的安姑娘千金难求一见,我今日倒是沾了尉迟将军的光,省了那一大笔钱。”
安可洛听她如此一说,不由笑了起来,又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仰慕王妃的才学已久,心里奢求能见上一面,不过是以前在他面前提过一句罢了,谁知他也真记在心里,今日趁着要给燕王殿下贺喜,就带我来了。我本是不愿在这种时候唐突王妃,可他那xing子,劝也劝不了……”
邢若紫笑着打断了她这话,道:“安姑娘不需多解释,同我也不必这么客气。平日里听了那么多传闻,我心里也一直暗暗好奇,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可以让尉迟将军放在心尖上护着。今日见了才明白,似安姑娘这样的美人,连我见了都觉得心动,何况是尉迟将军呢。”
这一番话说得安可洛的脸泛了红,她看着邢若紫,道:“燕王殿下对王妃何尝不是一往qíng深?记得王妃还未随邢大人抵赴帝京时,我在京西大营曾见过殿下一面,当时他因听说了王妃与苏公子的婚事而气得焦躁的样子,只怕王妃都想像不出来。再后来,殿下为了让苏公子主动退婚……”
“安姑娘口渴了吧,要不要喝茶?”邢若紫不温不火的声音断了安可洛后面的话,又捧过茶盏递向她。
安可洛接过来,暗自咬舌,明白自己先前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卫靖使计让苏韬退婚一事,自然是那一夜她央尉迟决告诉她的。
他先是收买镇州泊都监兼酒坊使胡风去告发苏纵收买军心,允诺事成之后必定举荐他为枢密副使;在皇上大怒、御史台和朝中众人纷纷逐流弹劾苏纵时,再暗中派人去御史台狱给苏纵传话,只要苏韬自领退婚之罪,他必肯顶大làng上表,保苏纵xing命……
不是没有风险的,但他不在乎,只要苏邢二家能解除婚约,任是什么后果他也不在乎。
那一夜听了尉迟决所言,她本是不肯相信,谁知后面发生的这些事qíng,竟真的和他说的一样。
邢若紫侧过脸,眼睛望向窗子外面,缓缓道:“安姑娘,我亦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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