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年摆了摆手:“不用了。宋先生是不是和那几个从北方匈奴来的乐人一起住在西廊下?我自己过去找,你下去吧。”
那人点头哈腰地行礼退下,只是谢朝华瞟了眼,觉得此人脸上笑得有些古怪。
虽然只是皇宫里的一座宫苑而已,可谢朝华随着苏瑾年踏入大门后,发现里面亭台楼阁,假山石雕,样样俱全。而路也是分岔多多,直绕得有些晕乎。要不是有人带路,第一次来的人估计是绝对找不到北的。
行了没多久,谢朝华就发现这里比天朝宫里规矩少了许多。
一路上不时看见一边有人群在嬉闹,只是苏瑾年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适时地停下行礼。等他们走过,嬉闹声又从身后响起。
“宫里本就是个压抑的地方。该松的时候就要松一些。”苏瑾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谢朝华说。
谢朝华很想问他。是不是因为楚楠忻管得太松,所以他才可以带自己如此出入平常?
只是这话她当然不会问出口,而一路行过,谢朝华发现其实有人的时候,那些宫里的邻人与内侍宫女也几乎不敢抬头正眼瞧他们两,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苏瑾年才有恃无恐,不怕别人认出自己吗?
到现在为止,谢朝华都还看不明白苏瑾年的真正目的。
只是如他所说想扶持太子?
恐没有如此简单。
苏瑾年突然停下。“前头院子里人多。”他指了指旁边一处无人的所在,“委屈谢姑娘在那里等等吧。”
她想,苏瑾年在宫里到底还不是百无禁忌的。
顺着苏瑾年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发觉此处果然十分幽静。
红梅古松之下,竟然还有一眼泉水。
索xing这几日天气不是很冷,水面上也没有结冰。
冬日的阳光并照在水面上折she出水晶般的银光,却也不刺眼,是不是寒风chuī过,带起艳红色的梅花缓缓而下。悠悠落于如镜泉中,寂然无声。
一片,又是一片,谢朝华不知不觉中有些出神。
忽然。有人清了清嗓子。惊起一旁隐在枯枝中不知名的鸟儿,冲天而上。
谢朝华愣了愣,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男子立在红梅树下。衣装朴素。身材中等。
阳光照在他脸上,令谢朝华看不真切。只觉得他如梅如竹,气质过人。
“这位姐姐。这泉水并不怎么样,若是你想泡茶或是洗脸,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好建议,”他好像摸了摸鼻子,大声地说。
谢朝华微怔,他什么意思?
听他的语气,倒是没有半分调侃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同qíng。
难道……?
谢朝华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宫女服侍,人此刻就站在了泉水边上。
她又气又觉得有些好笑,板着脸:“我看公子误会了,小女子可没有寻短见的意思。不过是……在欣赏此处景色罢了。”
他慡朗地笑了,并没有尴尬:“我也没有那么说呀,原是我多管闲事。此处一向鲜有人来,不过这泉水虽不怎么样,却也是平日里宫中内侍宫女的饮用水来源,若是真有什么人跳下去,怕是即便去了huáng泉,也不得安生,时时被人咒骂总是不太好的。”
谢朝华想想他的话,忍不住笑了。
那男子朝前迈了几步,阳光从他脸上移开。
不说他俊美无俦的容貌,单单只是那气度。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句话似乎也只成了衬托此人风采的背景罢了。
他微微笑着,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谢朝华与他几乎同时出口:“是你!?”
只是他的惊讶更胜于谢朝华。
宋旭。他们多少年不曾见面了,可是,再见到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反而有种他乡遇故知的熟稔。
宋旭就这样站着默默地看着谢朝华,然后朝着谢朝华拱手行了个大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初见时的惊讶已经褪去,眼中却带了份了然,以及无奈,转瞬间又笑眯眯地道:“你来一趟楼南也不容易,不如改天我带你好好转转吧?”
谢朝华此刻有些庆幸,眼前的宋旭还是多年前那个宋旭。
她笑笑,老实地说:“我也想啊,可是这里的皇上看得我很紧。”
宋旭晶亮的眼珠灵活地转动,冲着谢朝华眨眨眼:“皇帝陛下看紧之人可是谢朝华,却不是楼南皇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他就像个邻家少年,顽皮而慧黠。
谢朝华莞尔,几日来盘旋在心中挥之不去的yīn霾瞬间消散。
她很感激宋旭没有问一些让她无法却又不想撒谎回答的问题。有些人,为了显示自己无所不知,喜欢故意戳穿别人,却丝毫不能体会他人谎言之下难言之苦。
宋旭,她明白很多事qíng他看得很透彻,却绝对不会做这样让人难堪的事qíng。
生活在这世上本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qíng。
从京都到楼南。一路之上谢朝华都一直在想见到宋旭会是怎样的一番qíng景,自己又该如何跟他开口。可真正见到面了,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半天。她冲着宋旭笑了笑,“宋先生,许久未闻先生雅韵,今日能否让朝华一听为快呢。”
宋旭没有推辞,依然如从前那样不拘,他从腰间抽出一管笛子,灿烂一笑,“琴还要去拿,你若是不介意。我就用这个chuī一曲如何?”
“先生的曲子,定是好的。”谢朝华笑,淡而雅致。
她说得不是客气恭维的话,音律最高境界本就是chuī奏之人的心境,宋旭,他所chuī弹的乐曲早就超越了一切谱子与乐器,那份飞扬洒脱是旁人无法攀越的。
宋旭手握着笛子,笑涡浅浅,慡朗地道:“这一曲专门为我俩他乡偶遇。”
谢朝华望着他手中的竹笛。很普通的一管。阳光印在那光滑的笛声上,她隐隐竟好似闻见了竹子的清香。
宋旭双眸柔和地注视着谢朝华,可瞳眸中却不见她,只空空一片。却又好像是有太多的东西。
他已经坦然地抬手握笛,手指轻按,一阵悠扬笛声淡淡地。轻飘飘地扬起。
几枝红梅嫣然含笑,冬日的寒风好像也变得不再凌厉。
谢朝华不知不觉地闭上眼。仿佛看见了竹海,听见阵阵碧涛翻滚。
曲终。红梅花间,雪水滴融。
只一瞬间,却是永恒的韵律。
谢朝华不知说什么才好,宋旭的笛声,超越了世上一切的赞美之词,她所知的词汇在他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
宋旭的眸子本来是灵动的,可在曲终之后,却宁谧而沉静,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你说我的笛声如何?”他问。
谢朝华凝眸微笑,甚至是带着一点嫉妒,“宋先生怎么可以如此无忧地弹奏呢?”
宋旭就如同远离凡尘之人,像是天空之飘dàng的云朵,那样自由自在。可偏偏他却又是个最不可能如此潇洒自由般存在的一个人。
宋旭淡定地看着她,乌黑发髻在阳光的反she下,泛着淡淡的金huáng,好像头上顶着一束光环。
他忽然轻叹一声:“无论怎样美妙的曲子,也未必可以看到曲子背后的真正灵魂吧……”
谢朝华有些惘然,他这话是何意?
宋旭收回竹笛,随意地cha在腰间,眼睛却是看着天上,温和地说:“躲在曲子后面的灵魂,究竟是昏暗的还是无忧无虑的呢?”他转过头,看着谢朝华笑,“无忧?我怎么可能是无忧之人。只是你不熟悉我罢了。可对于你熟悉的人,却又能看到他背后多少呢?”
他见谢朝华一脸迷茫,又笑了笑:“所谓近在咫尺,远在天边。有时候往往看似复杂的事qíng,其实原因却很简单。”他目光望着远方,“韩使臣应该不久就会到达大昭了吧。”
谢朝华一愣,不明白宋旭为什么突然提起韩琅文,更不明白他刚刚那番话究竟何所指,难道他的意思是知道韩琅文的意图?可他与韩琅文难道还有关系?
越想心中疑惑却越多。
她抬头想问宋旭,却见远处一个身影朝她这边看过来,那人是苏瑾年。
谢朝华这才意识到,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
“我该走了,改日再与宋先生叙旧。”
宋旭朗声笑道:“宋旭随时恭候。”
走到苏瑾年跟前,只见他淡淡一笑,“谢姑娘与宋旭看来相谈甚欢啊。”
“宋先生本就是个健谈之人。”谢朝华不淡不咸地回了句。
苏瑾年也没再多说,将谢朝华送回她所住之处后,只留下一句话后便走了:“皇上三日后回宫,谢小姐,时不我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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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那个三角函数童鞋素不素数学课代表啊?还素痛恨数学到需要天天敲打的地步?
☆、第二十七章 蛰伏
世事难料,苏瑾年那一句时不我待还犹在耳,谢朝华忽然地莫名其妙就又“重见光明”了。
所谓的“重见光明”就是她身在楼南皇宫这件事qíng已不是秘密。
她忽然在楼南皇宫中竟然就接到了远在京都的肖旻的旨意。
圣旨洋洋洒洒地,传旨的内侍差不多足足念了一炷香,以至于谢朝华谢恩后差点因为在下头跪着时间长了,差点就起不来。
其实这圣旨上的意思,无非是说楚楠忻因为一向仰慕天朝文明,曾经听闻天朝有专供贵族女子学习礼仪,琴棋书画的学院,感悟良多,又闻此番使团之中谢氏朝华才冠群芳,想让她给楼南贵族女子开课授业,一来可以弘扬天朝文明,二来促进两国友好往来。
先不说肖旻的立场,就楚楠忻而言,谢朝华倒是有些好奇,他倒是看得开,难道竟是不在意在之前的“皇后”之后,身边又多了一个从天朝来的“姐姐”吗?
从这圣旨中,谢朝华敏感地察觉到肖旻与楚楠忻应该是达成了某些共识,而她则成了这两个君王间谈判的筹码。
虽然她知道韩琅文使团一行也来到了大昭,只是即便此刻她的身份已经不同于之前,可皇宫却不是能随意进出的。
谢朝华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楚楠忻,自然也没办法出宫门。
而她也明白,虽然楚楠忻不再将她隐匿起来,可其实她仍然还是被用另一种方法而名正言顺地“软禁”在了楼南皇宫里。
谢朝华索xing也不想其他,在宫里有宫里的便利。至少她见宋旭总比人在宫外要方便许多。何况,到现在也都不曾有人私下暗地联系她。足见不管是肖睿还是肖旻,其实都是希望她留在宫里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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