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嫡秀_尧日生【完结+番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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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朝华抬眼四顾张望,却并未看见父亲的身影,也没有一个下人在,难道他忘了约了自己来这里?就在她转身刚想离开之时,耳边突然好似隐约听见左侧的隔间里传来断断续续地低喃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声音虽然很微弱,很低沉,可谢朝华还是一瞬间便认出那是父亲谢琰的声音,她踌躇了一下,还是举步朝隔间里走去。

  谢朝华在踏入这个隔间的一刹那有些微怔,此处与前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正中摆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的案几,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参差不齐地cha着画轴,一张楠木镂空雕花的卧榻靠窗而放,谢朝华就看见父亲谢琰此刻却是俯在了案几上。

  她缓步走至父亲身侧,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父亲是那样截然不同。

  没有花白的头发,没有满脸的皱纹,只是眉间的那抹愁容却是与记忆中如此吻合,她恍然意识到,原来,父亲一直是不开心的。无论前世,或是今生……

  父亲谢琰几乎整个人都俯在了案几上,他大半个脸埋入了手肘中,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来,却足以让人联想到丰神俊朗四个字。身上穿着一件深青色绸缎锦袍,在昏huáng烛光的映照下反而更为衬出他白皙的皮肤,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遥想昔日,若不是谢琰风流蕴藉蜚声在外,又如何能得到新姚公主的倾慕呢?

  谢朝华心qíng复杂,默默凝视着父亲良久,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脸颊泛着红晕,嘴里时不时发出模糊不清的低语,好似还有些哽咽,瞅着案几上横七竖八的酒盅以及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她断定父亲是喝多了,心中暗叹一声,伸手去扶倒在案几上的父亲。

  “父亲,夜深了,回房休息去吧。”谢朝华轻声说道。

  谢琰恍惚中抬起头,斜眼瞟向谢朝华,呆呆地道:“茂娴,你回来了?”

  “是……是……”谢朝华愣了一下,随口应道,父亲口中所喊的是母亲的闺名,想必是酒醉中将自己看成了母亲,这会儿他头脑不清,谢朝华也不想与他分辨,何况人也是他当初自己休了的,如今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又是给谁看呢?

  “茂娴!”他忽然伸出一手,猛地紧紧抓住了谢朝华的手腕,瞪大的双眼却茫然地注视着远处,嘴里喃喃道:“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不甘愿的……不甘愿的啊……”

  “……是……”

  “你真的知道?”谢琰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谢朝华的手,他的神qíng是如此激动。

  谢朝华怔了怔,过了很久,有些僵硬地点点头,说:“知道。”

  谢琰突然又放开了谢朝华的手,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一遍遍喊着:“茂娴……茂娴……”嘶哑而哽咽着。

  前世,谢朝华其实一直是恨着父亲的,恨他当初为何会同意休妻,恨他为何不为母亲尽力争取,恨他一辈子都未曾为母亲回府做出过半分的努力。而此刻她看着父亲恸哭的样子,心中只觉有些可笑,又觉得有些可悲。

  谢朝华此时此刻忽然不再恨父亲了。

  父亲不过也是一个常人罢了,又能要求他为妻子做出多少的努力呢?母亲也不过是嫁了他两年而已,而前世与自己做了二十年夫妻的人,到最后还不是将自己bī入了绝境之中?上一世是她自己想要得太多了吧,亲qíng,爱qíng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罢了……

  眼前的父亲是她谢朝华的父亲,却也是谢老夫人的儿子,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只是最终他选择了家族,选择了荣华富贵罢了,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人生在世,不就是为己而谋吗?

  “你真的都知道?都明白?”谢琰突然开口,抬头对着谢朝华问道。

  谢朝华微微苦笑,父亲不过是一个不肯接受现实的懦弱之人,她顺着他的话说道:“朝华都明白,父亲其实是不想让娘离开的。”她边说边伸手去扶他,“晚了,父亲不要多想,早早安歇吧。”

  谢琰听了呆愣地点点头,任由着谢朝华扶起自己,尚未站稳,他却突然伸手猛地将谢朝华用力一推,同时他自己也脚下一软坐倒在了地上,还不时乱挥着双手,发狂般地嘶喊着:“你走开!别人都以为我负了你,可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根本是你要离开我!你好狠!如今终于满意了!”他此刻双目通红,眼里布满骇人的血丝,满口的酒气,哪里还有半丝潇洒俊逸的模样来。

  谢朝华陡然被他这么一推,脚下立时没有站稳,一下子也跌倒在了地上,可耳中传来父亲说的那些话,却是让她震惊莫名,只是还未来得及等她细细去想,一旁的父亲整个人却突然向她扑来,双手死命地掐住了谢朝华的脖子,将她按到在了地上,他手上是那样地用力,仿佛带着千年的仇恨一般……

  谢朝华拼命挣扎着,可是毕竟她年纪尚幼,加上又是女子,力气自然比不过正值壮年的谢琰,何况酒醉之人本就力大无比。她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本就昏暗的里间在她眼里几乎是一片漆黑了,渐渐地她感到自己的神智开始涣散,喉咙里也发不出半丝声音来,难道她今生就此终结了,如此短暂?

  第四章 母亲

  更新时间2012-1-1 11:30:38 字数:2205

  “哐当”一声巨响,那是桌椅倒地发出来的声响,紧接着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想必是两人挣扎之际碰倒了桌椅,案几上的酒壶由此摔落在了地上。

  谢琰猛地浑身一颤,双手一僵,几乎闭过气的谢朝华只觉呼吸顿时畅快了起来,原本紧扣在自己脖子上的那股力量终于消失了,她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打量起屋内的状况。

  地上果然是láng藉一片,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还有一地的碎瓷片。抬头便见父亲呆愣地瘫坐在边上,她勉力支撑半坐起身,靠着卧榻一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猛地贯入喉咙里,让她止不住猛咳起来,脸瞬间从苍白变得通红。

  过了好一会儿,谢朝华才渐渐止住了咳嗽,想起刚才父亲那满含怨恨的话语,心中升起重重疑云,这究竟只是一时的醉话还是另有隐qíng呢?她想着的同时眼角瞟向一旁的父亲,只见他直愣愣地低头注视着有些发白微颤的双手,嘴唇抖动着:“我……我……”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

  “老爷!”突然一个下人从门外慌张地冲进来,走到门口却不禁有些愣住说不出话来,看见这屋里的qíng形任谁都会被吓到吧。

  “没事。父亲只是喝醉了,不小心将东西撞翻了。”谢朝华此刻终于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

  “是。”仆人犹豫着应道。

  “扶老爷下去休息吧。”谢朝华神定自若地吩咐着,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其实刚刚从鬼门关兜过了一遭:“今晚这事就不要跟其他人说了,老太太那里也不用告诉去。”

  “是,小的知道了。”仆人连忙应声道,眉间流露出一丝喜色来,老爷醉酒的事qíng要是给老太太知道,自己也逃不了失责之过,大小姐这般吩咐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父亲给下人扶走了,他此时已经醉得彻底,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或许他一直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究竟说了些什么……

  谢朝华回到了平日居住的院落,却是一时之间停在大门口驻足不前,细细环视起这小巧却不失jīng致的院落来。据说母亲曾经在这里住过,只是如今这庭院比之原来小了许多,已经被隔去几乎一半的地方,因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不需要住这么大一个院子的。

  “姑娘回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风,怎么竟站在外头发呆?”说话的正是丫鬟翠儿,她快步走上前,扶着谢朝华走进了大门。

  “我只是想看看母亲住过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说起来这地方整日进进出出地,却还真没有好好打量过呢。”谢朝华轻声说着,语气十分淡然。

  翠儿心中一慌,小心地瞟了眼谢朝华,见她神色如常才略略松了口气,姑娘平日里可是几乎绝口不提起她的生母郗氏,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见了老爷的缘故?翠儿心里虽然有许多疑问,却也不敢开口问。

  进了屋子,谢朝华照常看了会书,便让翠儿伺候着梳洗完毕,就让她与其他几个丫鬟下去了。她晚上一向不喜欢有人同她睡在一个房间里,即便是丫鬟。

  谢朝华进屋之后再没有提一句关于郗氏的话来,就仿佛今夜她从来都没有说起过一样。

  想起刚才翠儿一直小心谨慎的样子,谢朝华不由得自嘲一笑,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在这谢府,母亲就好像是一个禁忌一样,从来没有人敢提起,也是不被允许提及的。幸好翠儿是个口风严谨的人,所以她今日才会忍不住在她面前流露出对母亲的思念渴望之qíng了吧,经过今晚的事qíng,她需要一个让自己能稍稍倾诉的对象,哪怕只是只字片语也好。

  谢朝华披散着头发坐在窗前,身前案几上放着一张古琴,那是母亲留在这个家里、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她走了,被自己的丈夫赶离了谢府,当初的母亲是抱着怎样的心qíng离开的呢?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母亲永远离自己那么遥远,可她却一直觉得心与母亲是如此亲近。

  此刻的母亲在gān什么呢?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睹物思人呢?她现在住着的地方,窗前是否也有梅花?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

  母亲钟爱的梅花此时在谢府开得正盛,暗夜梅香弥漫在空气中,谢朝华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那温柔芳香一般。

  前世的她,一直为母亲的悲惨遭遇而忿忿不平,一直希望能将母亲光明正大地迎回谢府,而她也一直认为母亲也是想回谢府的,不然这么多年她为何不改嫁?难道不正是因为她对父亲念念不忘吗?

  可如今她突然犹豫了起来,父亲适才醉倒说出的酒话不断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这里面难道还有隐qíng?难道说母亲其实一直是不想回谢府?她是心甘qíng愿地离开的吗?

  想起了前世,自己为了争取让母亲回归谢家,她争了一辈子,可结果又争了什么呢?

  的确,老祖宗最终是同意母亲回来谢府,可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也是她老人家的一个手段,一个转移新姚公主注意力的手段。

  而母亲作为一个没名没分的“前妻”身份在谢家是该多委曲求全,加上新姚公主泼辣娇蛮的xing子,日子定是不好过的,当时自己只是心中暗暗说道:坚持!再坚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没有料到母亲一向健朗的身子却每况日下,最终先自己而去。如今想来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真的只是她自己的一厢qíng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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