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也是巧,今日全叔正好上门来给谢朝华送家书,于是便一起了。
谢朝华心里一愣,修渠?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不见人,只见一片稻田,微风下,绿波dàng漾,一派令人欣慰的景象。“我到不知道哥哥他有心修渠。”
“听说那提议修渠的人同小姐读的是同一个学院。”全叔照直回道。
谢朝华心想,那定是韩琅文无疑了。心中不由苦笑,那韩琅文对修渠的事qíng还真是执着啊……
眼前不禁浮现出那日藏书阁里与她高谈阔论的翩翩佳公子,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始终坚信自己的理想,可以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
那日听他这一番话,谢朝华就一直在想:这样美好单纯的少年,日后却又如何能在那尔谀我诈的环境中生活呢?前世对于韩琅文的记忆少之又少,但是至少她断定,如果是现在的韩琅文,定是不会也不愿在婚事上妥协的。
前世的韩琅文,此时此刻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这样的壮志满怀吗?
正因为年轻,所以大胆;正因为年轻,所以投入。
那日韩琅文意气风发的微笑,那谈论到他心中宏图时,璀璨晶亮的双眸。这一切都让谢朝华心中羡慕不已,那样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她从来不曾拥有过。
今日是休息日,谢朝华跟着全叔回到谢园,走进谢焕的书房,他正低首伏案看着什么,只见案上凌乱,或图或书,四周五步内都容不下第二个人。
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谢朝华皱眉,小心翼翼跨过地上的图册,尚未走到谢焕跟前,他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见是谢朝华,先是一愣,接着展颜笑道:“妹妹如今是稀客,今儿什么风把你chuī来了?”
“我再不来,怕你把自己埋在这成堆的案卷之中,难见天日了!”谢朝华语气有些埋怨。
谢焕笑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妹妹言重了,我一切都好。”
谢朝华白了他一眼,也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横竖知道他也不会承认,岔开话题,指了指他手里,问:“这是什么?”
“工程图。”他指给谢朝华看,“建水的地形……”
这图看着如此眼熟,再听谢焕跟自己解释的话语也十分耳熟,“这图不是哥哥画的吧?只怕另有其人。”谢朝华笃定地道。
谢焕也不否认,笑着看向谢朝华,“妹妹越发聪明了,我过几日就要前往工地,到时候,一切都要注意安全,小心心事,再不可做出那引人注意的事qíng来。”
谢朝华撇撇嘴,知道谢焕说的是那空地掷石的事qíng。
谢朝华点点头,既然谢焕要出门,自己也得给他一些保证,让他放心。
“工地人多事杂,哥哥在外诸多不便,可要注意,切不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qíng。”
谢焕哈哈一笑,“妹妹还没到年纪,倒是越发唠叨起来了。”
谢朝华一阵气恼,正yù再说他几句,却听脚步声响,全叔的引客的声音传了进来,谢朝华心中疑惑,是谁?竟然不用通报就由全叔带了进来?可见不是一般官员。
不一会,见全叔引客来了,他的笑声也清晰可闻。全叔xing子内敛,xing格谨慎,谢朝华从见到他时就几乎没见他笑过,更不用说是听他笑出声。
谢朝华不由有点好奇,来人是何方神圣?
混着花香的风拂过鼻尖,谢朝华挂着笑容静候来客。
眼睛扫到全叔身后那欣长挺拔的身影,愣了愣,抬眼正对上一双gān净清澈的眼睛。
☆、第二十四章 硝烟
第二十四章 硝烟
韩琅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在谢园遇见谢朝华,她近日应该很忙才对。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这个女子是什么感觉,不过在自己认识的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中,他从未见过像她如此冷静而现实的。
是的,现实,这是谢朝华给他的第一感觉。
那日大哥重伤,他心急如焚,理智上他明白,那时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可qíng感上他却是无法接纳,她怎可如此冷漠地面对其他人的生死?
事后,他与大哥王良谈及此事,有些愤愤,“她怎么可以这样自私!难道要让世人都如她这般自扫门前雪不成。”
王良轻笑,“大哥在你心中自然是重要,可在人家眼里却不如她的至亲之人。她也没有做错,两弊之间取其轻,我对她而言不过是轻害的那个罢了。”
韩琅文除了王良脸上的笑容,看不出其他qíng绪。
“琅文,世上的事qíng本就是不能完美的。而每个人自己心中至为重要的东西,对别人而言或许根本不算什么。”王良又笑笑,“何况她也并不没有见死不救,不是吗?”
韩琅文点点头,面前的王良不过只比他长了几岁,可从小到大无论自己如何追赶,总觉得自己与王良的差距却拉得越来越远,自己何时才能像大哥那样对任何事都看得那样通透呢?
以至于很多事qíng,家里都瞒着自己,是因为自己太幼稚。不能委以重任吧……
他抬头凝视王良,“大哥。你累不累?”
“累?”王良好像想了想,笑笑。“琅文,你为了修渠到处奔走,又累不累呢?”
韩琅文缓缓摇头,但他明白大哥的意思了。
“那日我昏迷,以你的脾气定然是没给谢姑娘好脸色。”王良好似有些漫不经心,“她一个女孩子其实也很不容易。”
韩琅文凝眸,“哥,你……你喜欢她?”王良表面谦恭,骨子里那傲气韩琅文却是比谁都清楚。那样说一个女子,应该是心仪吧?
“我只是很欣赏她。”王良若有所思,“无论是在谢家,还是郗家,她的路都不好走。可每次见到她,她的变化总让我讶异,能走到这里已实属不易。”
韩琅文听王良这么说,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后来在藏书阁又遇见谢朝华的时候,韩琅文有丝尴尬。想起与王良的对话,想同她道歉却又开不了这个口,只是后来他也没料到竟然会与谢朝华聊了许久。
很少有人在他谈及修渠的事qíng还能这样同他兴致勃勃聊天的。 他往往能在人们客气有礼的表qíng下看到或者是偶露的不耐烦,或者是眼中闪过惊讶与不解。
韩琅文想起那日的谢朝华。阳光下,她点漆般的眸子显得很温柔,“我时常在想。人生真的能完美吗?只是等走过一生,回头去看。若是有一件事qíng能让自己觉得了无遗憾,那就应该是完美的了。就好比chūn天。等到百花开尽的那一刻,chūn天已经过去了。韩公子是个有福气的人,有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韩琅文当下听了这话,惊讶万分,转头看去,却见谢朝华眼睛看着远方,他总觉得谢朝华那时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时空、地域,落在不为他所知的地方……
谢焕见来人是韩琅文,哈哈笑道:“这今日里不知chuī得什么风,怎么人竟往我这里跑。”他指了指谢朝华,道,“琅文,这是我妹妹, 新乐中山王那里应该见过,不过那时候也没说上话。”
“谢姑娘。”韩琅文上前行礼。
“韩公子,那周公的列国游记可读完了?”谢朝华笑笑,心里却是有些纳闷,哥哥何时与韩琅文jiāoqíng变得如此好起来了。
谢焕听了有些惊讶,转而恍然道:“哦,我竟忘了你们都在青山书院读书的。”
谢朝华也没有多解释,书院南北斋分得那么远,她在书院中也就与韩琅文见过那一次面罢了。
谢焕也没在此事上深究,起身拉着韩琅文的手就往屋外走,边走边吩咐一旁的全叔,“去把园子里那上好的女儿红拿出来,我与琅文今日不醉不归。”他说完转头对谢朝华一咧嘴,“你今日也不许走,就当给我践行。”
谢朝华推辞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是被谢焕那“践行”两个字给生生压回了肚子里。
上等的女儿红,在谢焕却是水一般的灌下。
谢朝华微微皱眉,杯觥jiāo错中,她却在谢焕慡朗的笑声里读到一丝无奈与悲凉。她不动声色看向韩琅文,只见他眉头郁结,也是一个劲地灌酒。
谢朝华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开口道:“焕哥哥此番真的只是去修河渠?”
“自然。”谢焕愣了愣,而后点头道。
谢朝华将袖中今日全叔送来的家书在手中一扬,“哥哥还想骗我到何时?”
“眼下雨季将至,实在不是修渠的好时机,何况修渠没有个三年五载如何成事,陛下此次实在是太……”
“琅文!”韩琅文话未说完,却是被谢焕硬生生喝断,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委实是太大不敬了。
所有细节,全都落在谢朝华眼里,她惊讶地看向谢焕,一是因为谢焕像自己隐瞒了此事,二来是因为听韩琅文话中的意思,这是陛下的旨意。
谢焕好像有些受不起谢朝华质问的目光,只得全盘托出,“此次修渠,是为战事做的准备。皇上密旨给琼书,命他三个月内将汜水与明渠相连,此事机密,琼叔唯有让我去督修。”
谢朝华心里一个机灵,战事?怎么比自己记忆中早了这许多!
她又望向谢焕,他自然知其心意,看了看屋外,长叹一声,道:“皇上决意北伐匈奴。”
“为什么?”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可她依然qíng不自禁开口问,“前些时日不才打败了匈奴吗?何况三王之乱初定,百姓才刚刚有了喘息的休养生息的机会。当日为了安抚一个小小的楼南国,得片刻安宁日子,毫不犹豫地就把妹妹阿容给嫁了。如今却怎么又主动挑起战事,yù与匈奴兵戎相见了呢!”
谢朝华越说越激动,韩琅文瞅见她搁在桌子上的宽大衣袖微微颤动着。
“朝华……”谢焕伸手隔着袖子按住谢朝华下面的手,摇了摇头。
谢朝华深呼吸,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平静下来,问:“那定了主帅了吗?”话问出口,却感觉自己心突突地跳,连呼吸都变慢了。
良久,谢焕才轻轻吐出一句:“皇上决定御驾亲征。”
谢朝华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软了下来,靠在椅背上,尽管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心却依然冰冷。只因她忽然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努力,怕都逃不开老天爷编制的那张网去,心中涌起的无力感一丝丝蔓延到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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