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华鼻子一酸,哽咽道:“外公,你答应朝华要带我逃出去的,怎可以说话不算话!”她如此难过只因为她明白郗道函的确危险,重伤之后又失血过多,还不能及时医治,一个年轻小伙子如此这般都很难熬过去,何况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郗道函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朝华你莫怪外公硬是要将你从溪州带出来。”
谢朝华狂摇头,握住郗道函的手,qiáng笑道:“朝华自然不会怪外公的。”
郗道函将另一只手盖在谢朝华的手上,轻轻拍几下,“外公看出来你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想为你实现这个愿望啊,……”
天微亮的时候,一直守着dòng口的男子走了进来,沉声道:“楼南军开始搜山了。”
谢朝华一惊。
郗道函此刻撑着dòng壁,缓缓站起来,对着另外两个人说,“你们守着小姐,不许出dòng!”吩咐完,将腰间的绷带用力扎紧,拿起一旁的长枪,一瞬间,浑身上下充满了森冷的杀气。
谢朝华心里一颤,“外公!”声音都是抖的。
“朝华,外公对不起你,可如今别无选择了!”郗道函背对着谢朝华,悲切之qíng溢于言表。
然而他猛然装过身,双目直视谢朝华,语调一变,绝决而坚定地道:“记住,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受多大的罪,吃多少苦,永远不言放弃!”
谢朝华右手紧紧握着挂着脖子上的一个锦袋,那是昨晚郗道函戴在她脖子上的。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一世的路已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了。
那个袋子里不过只是一枚小巧的印章而已,却沉的快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看着郗道函扯下布条,将长枪牢牢绑在手上,然后朝着自己温和一笑,转身往dòng外走去。
不要去!不要啊!
谢朝华心中狂喊着,却紧紧咬着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挡在她面前拦住她去路的胳膊,却也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谢朝华唇一阵刺痛,一丝腥甜入口,却掩不住嘴里的苦涩。
没过多久,dòng外传来喧嚣叫喊声,“在那边!”
“抓住他!”
“she箭!快she箭!”
……
不知过了多久,dòng口she入的一道阳光刺得谢朝华眼睛生疼,她这才仿佛清醒过来。
“小姐……”
谢朝华开口打断,声音嘶哑,“在dòng里再待一日。”
第二天晚上,谢朝华让一人先出去打探一下,可是直到天亮了又黑了却依然没有回来。
谢朝华只觉得山dòng的风chuī得她浑身冰凉。
而后天又亮了。
谢朝华看了看身旁的男子,起身对他说:“走吧。”
“小姐先出去打探吧。”
谢朝华摇了摇头,“不用了,他们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人的。”
为了不bào露藏身之处,马早就被放了。出了dòng走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那男子才略略放松下来,可到底是高兴得太早了。
身后突然传来急急的马蹄声,随着一声长啸,回头看去,发现大概有四五个骑兵朝他们飞速奔来,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楼南兵。
箭羽锐利地划破长空,男子挥舞着兵器挡在谢朝华身前,不断往密林深处退,“小姐,走!”
谢朝华点点头,没有半分犹豫,转头就跑。她此刻容不得自己有半点良心与软弱。
身后厮杀声传来,过了片刻,变得有些安静。
谢朝华忍不住回头看去,一个伤痕累累的楼南兵正挣扎着爬上马,然后朝自己奔过来。
他目露凶光,扬着鞭子叫喊道:“老子死了也要拖着你一起陪葬……”
他举着刀,骑着马朝谢朝华挥舞过来
谢朝华手无寸铁,只能仓皇逃避。
只是人终究跑不过马去。
冰凉的刀从胸前刺入,谢朝华闭上了眼,她想她这一世就走到这里了。
难以抵御的痛楚刹那临身,仿佛听见血从身体中流出的声音,她觉得心很痛,她不明白为什么心会这样痛,明明心并未被刀尖刺中啊。
无边的黑暗将她包围,眼前有道明亮的光芒仿佛在指引着她,她感觉到这一次与喝下鸠酒不一样,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穿过这道白光后,她就彻底远离所有的痛苦与忧虑,心念一动,她就飞速地朝那光芒奔去。
可她却忽然觉得很悲伤,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悲伤,明明极致的欢乐就在眼前,明明美丽的天堂即至,可她还是很悲伤,这种悲伤完全盖过了升华的喜悦。
心里泛起酸涩难言的遗憾,那是什么?
为什么她总感到淡淡的忧伤,即便笑容满面?
为什么心中某个角落总是空落落的,即便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为什么时常感到恐惧胆怯?
为什么如今前方等待是她一直向往的无忧天堂,而她却止步不前?
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就算醒来后将面对血般的地狱。
原来她不甘就这样结束重生的这一世,她还有想做的事qíng未做,就算不安与绝望这一世如影随形般不曾远离她,可心底最深处一簇微茫的希望火焰从未湮灭。
然后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疼痛,她突然就睁开了眼。
“醒了。”身边有个声音在说。
谢朝华抬起眼,看见一张男子的侧脸,他细长的凤眸炯炯有神,少了昔日炽热夺目的光彩,却也不像过去那样锋芒毕露,反而显得挺拔稳重,减去几分锐利,却多出了几分俊朗。
是他么?
谢朝华看着他,怔怔地开口,“何将军?”
☆、第四十八章 物是人非
第四十八章 物是人非
是的,出现在谢朝华眼前的正是“以身殉国”的何元吉,这让她讶异不已。
不是因为他的死而复生,也不是因为在此时此地见到他,而是因为那双清澈双眸中曾经蕴含的执着与热qíng此刻只余一片沉静,还带着些微的探究。
“姑娘认识我?”何元吉问。
原来他竟是失忆了。
谢朝华打量何元吉一身铠甲戎装,心中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失忆了?要说其他事qíng有的她或许不知道,有得或许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可她清清楚楚记得前世的何元吉并未曾失忆过啊?
她记得分明,何元吉在楼南东林王一战后负伤落马坠河,被冲到下游,给一户人家救起,养完伤后便打算离开楼南返国。哪知道离境之时却被拦下带了去见楼南王,他原本也为曾多想,却不料被楼南王扣下来,游说他为楼南效力,起初他坚决不肯便被楼南王软禁起来,后来思索良久,决定假意降之。之后几年终于慢慢完全得到了楼南王的信任,得到不少qíng报,然后寻了个机会返国。
那现在眼前失忆了的何元吉又是怎么回事qíng?
她先撇开前世的记忆,如果说何元吉真的是失忆了,那他如今的身份倒是值得斟酌了,既然他失忆了额,楼南王大可骗他是楼南人,那此时此刻眼前的何元吉会不会真的成了楼南王的人了呢?虽然他一身天朝军官的军服,却难保不是细作。
先到这,谢朝华起了防备之心。应付着道:“军爷与小女子认识的故人有些相像,一时认错了。”
他对她的话并没有表示异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谢朝华垂下眼。知道他有所怀疑可却并未开口继续追问,有些感叹,人总不可能维持原样,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何况他还失忆了。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怅然,以前那个直接张扬的少年将军已不复存在……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习惯xing抬起手整理头发却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受了伤。她看了看被处理包扎过的伤口,脸微微发热,点了点头,故作迟疑问:“不知……不知发生何事?”
“哦?姑娘不记得吗?”何元吉不答反问。
谢朝华暗暗叹气,虽然这人失忆了,可要从他嘴里探口风还真是不太容易,只是如今不知他是敌是友,提醒自己说话间需多留个心眼,抬眼瞟了何元吉一下。突然想到“物是人非”这句话,心中颇为苦涩,目光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怅然。
何元吉一怔,微微蹙眉。眼中浮现出一丝迷惑,却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闷闷地,莫名有些堵。“姑娘放心,我不是歹人!反倒是姑娘。怎会受伤倒在昔时楼南军驻地不远之处?”
带着负气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等说完。何元吉自己也愣了愣,他原本不是打算不动声色套她话的吗?怎么会如此冲动?只因为她眼神的一丝警戒之色让他心中不快?还是她明明是个女子,身负重伤却故作坚qiáng的态度?
谢朝华听了这话,心中反而一暖,眼前的人终究还是那个何元吉啊,接着心里一动,刚才何元吉的话里分明说得是昔时,那就是说此地如今已经没有楼南军了?
她大惊,连忙问:“究竟发生什么事qíng了?你刚才说得昔时楼南军驻地是什么意思?”
何元吉看了她一眼,倒是有些奇道:“姑娘不知道楼南军已经撤退了?”
谢朝华懵了,她知道楼南军会退兵,但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而是应该在三个月后,而溪州之战的结果她根本不知道,只因前世的她只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却不知道细节。
“那溪州……”她自己都未察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竟然有些微微地发颤,而且她第一个想到要问的就是溪州的安危。
“溪州城未破。”何元吉说着话的时候,眼中不禁露出敬佩之色来,“溪州城守军不过三千余人,却硬生生将楼南军十万兵马挡在城墙之外一个多月有余,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谁会相信!”
谢朝华却是轻叹口气,“溪州虽保,却也元气大伤。又有谁知道围城之时的城中光景呢……”
何元吉却是起身而立,大声道:“姑娘此言差矣!要知道溪州之战,保住的不单单是溪州这座城,而是天朝军民一心,共御外敌的气势!告诉所有窥视天朝的蛮夷之帮,何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
何元吉字字铿锵,“溪州太守攻城三日便已殉国,而溪州十万军民人人竭力守城,无一畏缩退后。没有弓箭便用石块,没有粮食以树皮充饥,直bī得楼南军退兵。”
谢朝华全身发颤,离城之前,那时的战况在她看来已是十分惨烈,而如今听何元吉这番描述,她在的时候根本已经可以算作天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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