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等阿鹓公主洗三,你准备送什么贺礼?”姜家五娘偏首问着身边的一名风韵楚楚的少妇。
“我就送几个小金锞子吧。”少妇细声道。
“送金锞子好,雅俗共赏,不像有些人让人送什么琉璃器,结果连面都不能见。”姜三柔声细语道。在场顿时想起了一阵细细的笑声,众人嘲讽的望着别院中一间最靠近后花园的房间。
这少妇看起来约有二十七八岁左右,却在姜家姐妹中排行十二,这其中也是有缘故的。这少妇是姜准的庶女,但因其母是家伎,故连姜家庶女都不算,随母入了贱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等年纪稍长由主母配一个小厮,其子女世代为姜氏仆役。幸好其母手段颇佳,在女儿十三岁那年又哄得姜准开心了,给女儿找了一条好出路——由姜准送给当时的礼部尚书李尚书为妾。
李尚书当年就年过五旬,正妻连曾孙都有了,自然也懒得跟个贱婢吃醋,姜十二就这么战战兢兢的伺候着李尚书和其夫人,还给李尚书生了两子一女,李尚书的夫人八年前去世,李尚书也年过六旬懒得续娶了,一直由这名爱妾伺候。四年前姜微当太子妃后,姜十二在李尚书家日子就好过多了,三年前赵恒登基,姜微为后,帝后恩爱满朝皆知,李尚书在征求儿子和原配娘家同意后,就跟姜准商量要扶正姜十二,但姜家必须认姜十二为女。
姜准当然乐得跟一个三品大员结正经亲家,跟卢氏商量了下认姜十二为女,但排行的时候大家都就犯难了。按着年纪姜十二应该拍前面去,可这么一来连九娘的排名都要动了,天下就没有尊为卑让位的礼,就gān脆把姜十二排到了后面,让她当了十二娘。李尚书扶正了姜十二,还给她请封了诰命,姜十二现在是三品郡夫人,这等好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二房出嫁的女儿中就数她品阶最高,也是姜家庶女结巴的对象。
姜家嫡庶分明,即便姜十二是三品大员的妇人,给庶女们一百个胆都不敢跟姜元仪对着gān,姜十二眼下看着风光,可到底是在伺候一老朽之人,李尚书也致仕了,哪里比得上她们夫婿年少,有无限的可能。再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郭家怎么说都是曾经的大秦顶尖豪门,谁没有一点后手?家里还有一个郭夫人,她们对姜元仪都挺同qíng,姐妹来往间也尽量让她能开心些。
可谁让姜元仪居然闹了这么一出,要坚持跟自己夫婿离婚!前段时间还有人说姜家家风清正,亲家落魄了都不在乎,可现在就被姜元仪这么打脸,大家都有一种好意被狗吃的感觉。都是当了几年媳妇的人,如何不知如何不知这是要将姜元仪隔开家族核心圈的前兆。
何谓亲人?有来有往、相互扶持、同甘共苦才叫亲人,若几年不来往,那亲人比陌生人还不如。皇后的堂姐又如何?皇后的堂姐可不止她一个。身为世家子,可以不学无术、可以碌碌无为,甚至自私自利都行,但这些都要有底线,姜元仪过了底线,心里就没别人。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当然姜家也不至于亏待一个女儿,吃穿度用肯定不愁,但也仅限于吃穿不愁了,家族不会看中一头不知感恩、不懂同甘共苦的白眼láng。
“她也是想不开,郭家就指着郭六了,家里也能帮一把,她忍也就忍个几年时间,何苦如此。”姜四叹气道,七娘以后肯定会后悔的。郭家全心全意培养郭六,只要郭六不是朽木,总有往上的机会,她却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起。姜家现在何等的显赫,圣人同意让郭六去武川就是许了他去赚政绩,许了郭家翻身的机会,yīn山就归安北都护府管辖,郭六去了那里,西府会坐视不理?郭六又有郭家的举族之力支持,何愁起不来?如今各地太守大多都有五六十了,十来年后正是郭六年纪最好的时候,到时只要圣人一句话,他还当不了太守?连这点都看不透,只顾自己享受,难怪大家都看不上她。
“人家是天之骄女,怎么能受这等苦?再说她当年可是说了不嫁长子,眼下不是长子媳妇却担了长子媳妇的责任,多亏啊!”姜六微笑道。
众人吃吃笑了起来,姜三说:“我们的七娘子哪里是嫁给非长子就满足的。她要的是人家家世富贵,供得起她那么奢华无度的生活,夫君又要天天陪着她,一心一意专对她,不许离她半步,她也不需要理家也不要管事,只要天天跟着夫君风花雪月一辈子就好了。”
“这样的男子谁不想要?”姜五说,“咱们七娘可是金尊玉贵的嫡女。”
“可惜就话本子有了,要么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姜六笑道。
“人家可不就是九天仙女。”姜五挑眉,众人再次低笑。她们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还不是因为有姜家,没了家族她们就什么都不是,可笑家里那宝贝疙瘩连这点都看不透。
“旁人都是越过越好,我看她再折腾下去,连最后一点福气都要没了。”一直没发话的姜二最后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姜氏最显赫的三房这一代也就四个嫡女,大房一个、西府两个、他们二房一个,九娘就不说了,最苦的应该是姜明月,可人家现在跟刑部尚书日子过得好好的,去年夫君还帮她出了一本诗集,据说段致严还给她盖了一间别院,两人过得是神仙眷侣的生活。西府大娘子是高家长子长媳,有儿有女,旁人都是日子越过越舒服,就她越过越不好,再下去怕是连她们庶女都比不上了。
“人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姜大年纪都比姐妹大,看惯了风雨,她那嫡妹真是被宠坏了,殊不知寻常人的生活有多苦,她家翁二十三岁就举了进士,当了二十多年官也就当个九品下的官职,直到她嫁过去后才晋升到七品上,家翁都说此生也就到七品为止了,他做梦都想外放,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郭家再落魄,都让连明经科都没考的郭六直接当了县令,再熬上几年何愁不能晋升?
“大姐所言甚是。”众人纷纷附和,姜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即便是大房那几位郎君都还是下县的县令,谁家不是那么一点点过来的?
“嘭——”姜元仪气得掀翻了书案,案上的物品全部散落到地上,“欺人太甚!”她恨恨道,姜家几姐妹在花园里说话,内容她听不清但看她们的笑容,就知道她们在幸灾乐祸,这些人只会嘴上说的好听,真要遇到这种事qíng了看她们离不离婚,难道真要等男人一辈子不成?她们愿意当蜡烛,燃烧自己、点亮别人,她可不愿意。
“阿绮你别生气,我去教训她们。”卢氏宽慰女儿道,心里恨死这些落井下石的庶女了。
“不用了。”姜元仪摇头,“阿娘我想回去了。”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她落了难就看不起她了。反正她也不想去参加洗三,跟一群只知道家常里短、妆容首饰的女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的?旁人要去捧着姜微,她又不求姜微,何须去巴结。为了家族名声居然bī自己一辈子守活寡,果然古代社会女人就是没有人权,如果她是男人要是娶了郭六这样父兄皆流放的老婆早让她休妻了。
卢氏道:“你回去也好,我也跟你一起回去。”
“阿娘我想去自己别院。”姜元仪说。
卢氏点头,“阿绮你不急,待这件事风头过去了,我们慢慢在给你找个好夫婿。”
姜元仪恹恹的摇头,“我不嫁人。”她仰头望着卢氏,“阿娘,真不能让阿方陪我吗?”
卢氏为难道,“阿绮,阿方姓郭不姓姜。”
“但——”姜元仪想说如果姜怿去说,郭家不一定不答应,随即一想姜怿现在都恨死自己不顾及姜家名誉,不肯守活寡了,她怎么可能去求他?
“母亲、阿妹,你们是要回家中吗?”小崔氏听到下人的通报,连忙过来问。
“我们去别院。”卢氏说,卢氏觉得女儿现在回家里肯定过的不舒畅,还不如去别院散心。
“这——”小崔氏迟疑道:“眼下外面有些乱,还不如回家里吧。”
卢氏怒道:“什么时候我的决定轮到你来反驳?我还没死,你就想欺负阿绮了?”
小崔氏立刻跪下,“媳妇不敢。”
“这话是我说的!”郭氏听了下人的解释,知道大房这是不想见姜元仪了,心中大为舒慡,居然有jīng力去花园散步了,别院本就不大,听到卢氏的话就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她一个刚离婚的妇人好好的家里不待,去别院会qíng人吗?她想当卓文君,我们可不会当卓王孙!人家司马相如也不会看上一个抛夫弃子的妇人!”这卓文君和司马相如还是她以前听来的小故事。
卢氏和姜元仪听到她这话,气得头晕眼花,“母亲,阿绮是你的孙女,你怎么能这么能说她。”
“她自己做了下贱的事还不许我说?小六哪里对不起她了,她就能这么狠心!连自己丈夫儿子都不要,你就等着孤苦一辈子吧!将来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郭夫人说话一向不经大脑。
姜元仪怒道:“够了!那别院是我的房产,我不能去自己房产不成?”
“你的房产,你有什么房产?你从上到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是我们郭家和姜家给的!”郭夫人怒骂孙女,“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东西!你大舅大舅母这些年都白疼你了!”郭夫人说的是郭都护和房夫人。
姜元仪反驳:“难道我那些琉璃厂、白糖铺子没有给你们赚钱?那些都是我用钱买的。”
“琉璃厂、白糖铺子?没有家里就你那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能赚钱?早被人生吞活剥了!”郭氏鄙夷的望着她,“我告诉,你要么给我乖乖待在家里,要么就去寺庙给我清修!你想跟小qíng人私奔也可以,没人会去找你的,但你一离家我就给你办丧事,别想我们当卓王孙,私奔了还抛头露面丢家里的脸,没人会认你的!”
姜元仪被这老太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
“够了!”姜怿刚回家就听到妻子跟孙女吵架,见孙女对妻子大吼大叫,“像什么样子!这还是对长辈的态度吗?”
姜元仪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这老太婆嘴贱,他居然还颠倒黑白。
姜怿又皱眉对妻子道:“你身体不是不舒服吗?怎么不多休息。”
郭氏哼了一声,“我心qíng好了。”想到这次洗三她不去就很舒服,大房能让她洗三不去,等王氏寿诞、小公主满月也轮不上她了,再过个一两年谁还记得她是谁!什么用自己钱买的,没了姜家你也算个物件?郭氏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恨一个人也恨到了骨子里,她现在就是恨透了姜元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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