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是新贵之女,她爹本是屠狗的屠户*,要是换在太平年代,郭氏是绝对不可能嫁给姜朴的,但在战乱时代,一切都有可能。太祖起事点兵时,郭爹的悍勇被太祖看中,点他为自己亲兵,他随着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成为太祖手下第一悍将!旁人一朝bào发后,就想要富贵易妻,唯独郭爹不肯抛弃糟糠之妻,郭氏就是郭爹富贵后同妻子生的小女儿。
最初郭氏嫁给姜朴之时,也知道姜朴在老家有个原配,但她没放在心上,毕竟她比姜朴原配小了十几岁,她就不信自己还能比不上一个年长自己十多岁的huáng脸婆。但她不知道姜朴的原配不是普通的huáng脸婆,姜朴也不是普通的因战功而起家的勋贵。姜朴是世家长子,他的妻子必定是门当户对的世家长女。姜朴原配姓王,是琅邪王氏女,高爷爷、祖爷爷、爷爷、父亲和大哥都是大陈的高官,自幼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即便姜朴在外面打仗,王氏也没有受过什么生活磨砺。郭氏是比王氏年轻十来岁,可从容貌才华到仪态,郭氏连王氏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要不是王氏的父兄坚定的陈朝保皇党被太祖杀了,按着郭氏的身份也只能当个小妾。
姜朴知道二虎无法共处,将原配接到京城后,让两个老婆分院居住,他喜新不厌旧,在他辛勤耕耘下,很快王氏和郭氏近乎同时怀孕了,各给姜朴生了一个儿子,王氏所生的长子姜恪,就是姜凌的父亲;而郭氏生了姜凌的叔父姜怿。之后几年王氏就再也没有怀过孩子,郭氏倒是生过几个孩子,但除姜怿外都幼年夭折了,再后来姜朴连庶出的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姜朴跟着太祖立了大功,太祖封他为宋国公,姜恪是长子,又是原配所出,理所当然封了世子,姜朴去世后他就继承了宋国公的爵位。因郭太夫人尚未去世,是故国公府并没有分家,姜恪为长房、姜怿为二房,姜恪目前为宋国公兼尚书令,姜怿官至太常卿,都是皇帝近臣。
兄弟两人非同母所出,受各自生母影响颇深,兄弟qíng谊很淡,但姜氏乃诗礼传家的52书库,是决定不允许出现母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的qíng况。姜凌敢把他爹书房的屋顶给掀了,却不能不对郭太夫人不敬,郭太夫人教训他,他不服气也只敢送了一只拔毛的山jī给她。
他送太夫人剃毛jī时倒是没想过嘲讽太夫人出身,本朝立朝尚未到百年,不乏出生微寒的显贵,他先祖吕尚*不也因生活所bī,垂暮之年还做过商贩和屠夫,可后还不是凭借才名同文王共绎了一段佳话。后世提及太公望谁不是肃然起敬,尊其为百家宗师?
他纯属是看不惯太夫人嘴上说的是礼义廉耻,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却不想居然直接戳中了太夫人的痛处,郭太夫人本就以自己的身世为耻,认为姜凌嘲讽自己披了华羽也不是凤凰,她怎么能不惊怒?这也是姜凌最看不上郭太夫人和郭夫人的地方——总以自己出身为耻,却不想她们最看不起的那些人正是自己的祖辈,连祖宗都忘了人也配讲廉耻?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沈奕训斥女婿道:“想要出气多得是法子,有必要做这种落忍把柄的事吗?”沈奕是看着姜凌长大的,对他跟自己儿子没区别,教训起来也不会拐弯抹角。
姜凌道:“其他法子见效太慢,且阿兄定不许我动手。”姜凌敢跟自己老爹对着gān,对绝对不会违背长兄的意思。
姜氏祖籍天水,祖上系齐太公吕尚,后姜齐亡于田齐,姜氏后人定居天水,以天水为郡望,历代人才辈出,为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家族承传年代要比当今大秦国祚长多了,越大的世家规矩越多,国公府大房、二房相争都不知道填进了多少人命,可面子上还要维持父亲和叔父的兄弟qíng谊。对于二房这种只动嘴皮子、不上筋骨的行为,无论是国公夫妻还是世子夫妻都不会在意。
他们奉行的正是沈奕从小教导姜凌的行事准则,与人为善,凡事留一线,但一旦必定要与人为敌,就要斩糙除根,绝不留后手。哪怕对面坐的是杀父仇人,在没有确定能把他彻底打入地底时都要笑脸以对……这些道理姜凌不是不懂,可他一向喜怒随心,你们让我不舒服,那我就让你们更不舒服!姜五公子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忍”字怎么写。
沈奕摇头,他实在想不通,以连襟姜恪的为人,怎么能养出姜凌这儿子的,“你都当了八年博士了,难道就不想往上提一阶?”姜凌十九岁那年就当了国子监助教,一年后因其才华被祭酒看中提升为博士,在这个官职上一待就是八年,一来是姜凌自己不愿意另换官职,二来也是姜凌喜怒随心,行事太过不羁,姜恪也不敢给他安排太过重要的职位,得罪了人怎么办?
“不想。”姜凌摇头,他觉得他这个官职很不错,清闲又能随意的翻阅皇家藏书,不慡了还有人可以教训,这么舒适的职位,他gān嘛换地方。
“杨阁老*来年将致仕,中书舍人要空出一个位置……”沈奕道。
中书舍人同国子监博士品阶相当,都是正五品,但国子监博士是清贵的散职,中书舍人却是中书省的要职,掌侍进奏,参议表章、糙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实权极大,历届中书令都出自中书舍人,沈奕当中书令前就当过三年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对有心在官场发展的人来说,无疑是最惹人垂涎的位置,但对于姜凌这种压根无心仕途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官职,他当了中书舍人后还有时间陪阿文和阿识吗?
“阿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要是当了中书舍人,改明中书省上下都被我得罪光了。”姜凌很有自知之明,让他写文章、处理政务他都没问题,但是让他不得罪人太难了,“我还是喜欢国子监,如果哪天能让我当祭酒、大著作郎*我也心满意足了。”
“阿祈,你爹也就你这么一个能撑起来的孩子了。”沈奕道,姜恪有三子,长子常年卧榻休养,次子早亡,唯一平安长大的就是姜凌,姜凌总要担得家族的重任的。他是前任中书令,都是人走茶凉,但以沈奕的名声,想要安排女婿进中书省还是没人敢反对的,姜凌自身才华让人无可挑剔,但xingqíng却一直让人放心不下,他气晕太夫人的事不至于外传,可姜氏族老那边是肯定瞒不住的,而姜恪和姜凛目前都有意将来由他来继承世子之位,他这一闹族老那边还不知适合反应。
“阿兄只是体弱,太医令都说他若保养得宜,于寿岁无碍,父亲也正值壮年,家中哪里需要我来担心。大舅兄也当了十年的中书舍人了,阿耶与其费心在我身上,还不如让大舅兄升职。”姜凌口中的大舅兄就是沈奕的长子,沈沁的嫡亲大哥,他大了姜凌和沈沁十五岁,长兄如父,一直对夫妻两人都有照顾,他个xing沉稳gān练,十年中书舍人,从不曾出任何差错。
沈奕闻言也没不接女婿的话,指着躺在自己怀中睡得四仰八叉的姜微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姜凌抱过女儿同妻子一起退下。
沈奕看着女婿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相公何故叹气?”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名看似年过五旬的白须老者捻须在屋外笑问道。沈奕官至太子少傅、中书令,即便如今致仕,时人也大多称呼他为相公。
“进来陪我下一局吧,子敬。”沈奕对老者道,这老者是沈奕的长史官周瑾,字子敬,沈奕致仕后,周子敬也一直陪伴在沈奕身边。
周子敬施然入内,摆开棋局同沈奕对弈起来,他见沈奕神色莫测,他含笑道:“郎子纯善至孝,相公应该开心才是。”
姜恪长子姜凛体弱多病,成亲多年无子,二子姜况未娶妻便已战死疆场,姜府长房仅姜凌有三子,如果姜凌愿意,他想要世子名分都行,无论是姜恪或是姜凛都不会拒绝的,但姜凌至始至终都对长兄尊敬非常,他不愿领实职何尝不是为了姜凛和沈奕。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入了中书省,就算他不愿意,姜恪和姜凛都会让他成为宋国公世子,而沈奕的长子也从此同中书令无缘。
沈奕和姜恪是连襟,沈奕少年扬名,年过三十便官至中书令,当年若不是沈奕壮年致仕,也轮不上姜恪当尚书令,沈奕辞官当然不是有意为姜恪让路,可也算卖了姜恪一个人qíng。如今姜恪已年过五十,身为国丈、太子外翁,将来太子登基,姜恪致仕避嫌是必不可少的,以姜家和皇家的关系,未来的中书令必然是沈奕长子。
“官场莫测,取舍间焉知福祸。”沈奕清修多年,吴兴沈氏四世三公,他官至中书令,家族富贵以极,沈奕对功名利禄早就看开了,“他是全了兄弟qíng谊,只委屈阿文没了孩子。”姜凛无子,姜况早逝,若阿祈和阿文只有一个儿子,姜家或许不会要求他们过继,可他们目前就有三个儿子。换了在其他人身上,沈奕也会觉得兄弟过继是最好的qíng况,但人总归是偏心的。
“宋公府上兄弟qíng深、妯娌和睦,谁人不羡。”周子敬笑道,“娘子想来也是愿意的。”
沈奕莞尔,姜凛和其妻谢则对女儿、女婿的确让人无可挑剔,“儿孙有儿孙福。”阿祈和阿文都是大人了,有些事他做长辈的提点就好,指手画脚就不必了。
他将一封手信递于周子敬,这是宫廷内侍送来圣上手信,要求沈奕复出担任弘文馆学士。崇文馆和弘文馆都是皇家学院,其内学生皆为皇族贵戚,只是崇文馆属东宫,而弘文馆则是教授皇子贵戚学业。两馆的主官即为学士,品阶不高,但非高官名士不可任职,沈奕未致仕前曾兼职崇文馆学士,当时他的弟子是当今圣上。
周子敬看完后也不说话,而是落下一子,沈奕瞄了一眼棋盘笑言:“子敬莫非有心事,为何自断绝路。”
周子敬含笑,“一时眼花。”却也没有要纠正,落子无悔。
“看来这次你要输了。”沈奕道。
“那可不一定。”周子敬悠然又落一子,两人厮杀数个来回,周子敬扳回了劣势,最后同沈奕下了一个平手。
沈奕看着棋局,“子敬真是吾良友。”逆水行舟,何来退路?
“相公心中自有丘壑,何须我来提醒。”周子敬并不认为沈奕会犹豫不决到需要自己来提醒,他要是这种人有怎么会三十便官至中书令,成为大秦最年轻的宰相。
“老了,俗事我是管不了了,还是留在家中教教孙女吧。”沈奕道。今上独宠安贵妃,后宫嫔妃不多,子嗣也不旺,除了太子外也就五位皇子,其中以安贵妃所出皇长子、皇四子最得圣上宠爱,皇长子已有十二岁,因聪慧提早完成了小学*课程,正要入弘文馆学习,太子今年不过三岁,尚未入学。这趟浑水沈奕怎么可能去趟?更别说皇后还是姜凌的同母胞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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