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 迷雾初显
只是,有些东西因为太刻骨铭心,并不可能因为时光的荏苒而褪色。方云……太久了,母亲的印象在夏末如的记忆中,变得有些模糊。但她一直觉得,她的母亲并没有死,终有一天会再与之见面。而且不知为何,从半年前开始,这种感觉越来越qiáng烈。娘,你到底去了哪里?
山路崎岖,道路两旁长满了灌木杂糙,更加上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之后的天气一直yīn湿,粘上泥泞的石阶有些滑,因此众人的速度也稍微慢了些许。不过雨后的山林,倒是清新得很,夏末如深深了呼了口气,有种怡然之感。
山野的气息,朴实的树木,突然之间,让她想起了与韩显廷呆过的那片山林。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平安的到达了塞北?
而相对于夏末如,伊晨风则是走在前面,但速度不快,或是略微有些慢,仿佛在等着某人走上来。只是那轻盈的脚步声,一直处在他的身后,完全没有上前的意思。就这样,他在前,她在后,却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放大,却也无法缩小。
天色虽然有些黯淡,但才刚到申时,山路上时有人经过,多数是些妇孺,为丈夫,为女子虔诚祈祷。夏末如看着不远处,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一步一跪的向着长平寺,全部石阶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千节,女子膝盖前的布襟已经有些磨坏。
“家有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请上天保佑,远在塞北的丈夫能早日归来,一家人能够团聚……”妇人一边叨念着,一边跪倒在石阶上叩拜,“我一定每日早晚一炷香,感谢上天……”
伊晨风走在前面,直接与妇人擦肩而过,夏末如跟在身后,见刚站起身来的妇人身子有些摇晃,赶忙上前一步扶住她,“这位夫人,你没事吧”。
“谢谢……我没事,还差一点,就快到了”,妇人松开夏末如的走,继续一跪一拜的向着长平寺去。
“这位夫人,现在天下太平,我想很快你的相公就能回来。而且家中还有老人小孩要照看,还是早些回去吧。”夏末如劝慰道,继续这么下去,恐怕脸色不见血色的妇人,支持不到半山腰。
“突厥láng子野心,怎么可能太平,听说不久前又打了一仗。哎……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妇人哀叹了口气,生于乱世中,一个普通老百姓除了求神拜佛还能做什么?不理会夏末如,继续虔诚的跪拜。
伊晨风听到后面的动静,侧头看了一眼,相隔不远,妇人的话自然是听到了他的耳中。他收敛起来的眼瞳,立时变得寒澈起来。余光之中,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夏末如看去,只是,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停留在他身上。
想不到,到了山林之中,依旧逃不开战乱的迫害。夏末如一双柔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刚毅。突厥,你给宇国百姓带来的灾难,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加倍偿还。拜神吗?老天若是真有眼,天下就不会祸事不断。她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摇了下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人,或许都需要一个慰藉。她绕过妇人,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一节,两节……夏末如踩在石阶上,突然停住脚步,往山下看去。原本走过的路,早已被黑雾所湮没,一片的昏暗。而上空,不知有多厚的浓云正在往下压,昏天暗地,让她的心头,有种憋闷的感觉……真不是一个好天气……
“小姐,怎么了?”跟在一旁的夏风,见夏末如停在原地,问道。
夏末如走到石阶的内侧,蹲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一块松散的泥块,双眸凝聚,似在冥想着什么。许久,才把手中的泥块丢掉,不过手心早已粘上了一层huáng色的泥水。她心中隐隐不安,感觉这即将来临的夜,将会很不平静。站起身来,她对着夏风道。“这天,看来还会下雨……恐怕还会是场更大的bào风雨,我们快点上山。”
说罢,夏末如不再多言,加快脚步,擦过一个人的肩,径直向着山上走去。而天色,也在不知觉中,变得越发的yīn沉。
半山腰,长平寺前的空地上,有一棵百年,足要几人才能抱住的大榕树,因为一直有香火供奉着,久而久之,便被前来烧香的人当做了神树。粗大的树gān上,飘满了红色的丝带,上面应该写着主人的心愿。此时,正有几人用绑着苹果的丝带往榕树上仍,说是只要能扔到树gān上,愿望便能事实。
夏末如看了一眼,正准备走过去之时,一块红色的丝巾,不偏不倚的落在她前面的地上。她没有动手,夏风倒是先捡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丢的丝带,居然从树上飘了下来……”
“夏风,怎么了”,夏末如见夏风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她接过丝带,往上面看去,原本的红色因为风chuī日晒,渐渐被洗掉,上面的字,也变得有些模糊。但她的心,却不由深深的抽搐了下。
“希望爹能早日找到娘,一家人团团圆圆……”几个字娟秀,却写得有些歪斜。那是夏末如八岁那年同父亲一起来长平寺时写的,那时的她,与其他人的想法一样,天真的以为只要把愿望写在丝带上,扔上树,老天就会帮她实现愿望。可最后,爹死了,娘依旧没有找到。丝带,不过只是丝带而已。
“小姐,你没事吧”,夏风见夏末如站立在原地,有些失神,担心的问道。
“没有,进去吧”,夏末如轻闭了下双眼,松手,一根淡色的丝带从她的手中飘飞而去。谁也不知道,它最终会落在哪里,或是直接被这满山的huáng土所掩埋。然后,她擦过大榕树,向着长平寺的方向走去。
而她身后几个年轻的女子,还在费劲的扔着手中的丝带。“我就不信,扔不上去……”
“紫烟,算了,注定了你与宏公子无缘”,一旁的另一个女子劝说道。
“缘分是自己争取的”,被称作紫烟的女子,认真的看着榕树,向准了树gān分叉处的凹槽出,用力拽出手中绑着苹果的丝带,“咚”一声,居然真的落在了树上。“看到了吧,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行。”
“夏风,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夏末如回转过头,刚才的两个女子已经离开了,她若有所思的看向榕树上的凹槽位置,“就是那里,‘咚’,好像是金属发出的声音。”
“小姐,不过是苹果砸在树上,哪里会有金属的声音……你一定是听错了。天差不多要黑了,我们还是先会寺庙中歇息,明天还得忙着拜祭伊二少爷的事。”夏风总觉的今天的夏末如,神色有些恍惚。
“是吗?”难道是因为心境紊乱,才让她变得那么敏感?夏末如不确定的应了句,然后一脚跨进长平寺的门槛。回头,身后只剩下一个婆娑的树影,还有一个被枝gān遮蔽的凹槽。暗色萦绕在四周,透发着诡异的气息,仿佛有什么秘密,隐藏在那里。
长平寺门前,已经没有了夏末如的身影,而大榕树边,却站着一个人,伊晨风。不知是老天有意,还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们。她扔掉的那根丝带,飘上天空,最终掉在了他的跟前。
那场灾难,受到伤害不仅仅只有他,她,也同时失去了母亲。可为什么,他却看不见她的痛苦,只记住了那些没有意义的仇恨?……伊晨风闭紧眼,神色很是痛苦,然后把丝带折好,放进了袖中。
长平寺的前院摆放着一个铜制方形大鼎,cha在上面的香还在徐徐燃烧着,正对过去的大殿中,是一尊弥勒佛石像和摆于四周的十八罗汉。而左边是僧人住的厢房,右边则是为客人准备的厢房。
夏末如走进大殿中,跪于蒲团上,虔诚的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小沙弥问道,“小师傅,敢问忘空主持现在在何处?”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方丈现在正在禅房中参道”。小沙弥双手合十,客气的回道。
“谢谢……”夏末如本来还想要再问些什么,但这yīn暗的天色,低沉沉的,实在让她有些不舒服。道谢之后,便离开了大殿,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厢房。
外面的风渐渐大起来,不得已,夏末如把房间里的窗户关上。却依旧有些凉风,透过fèng隙chuī进来,让桌上点燃的蜡烛,左右摇摆着。
闭目,夏末如的心绪有些烦乱。她安静的坐着,脑海中在想着很多的事qíng。触景伤qíng,多数是有关母亲的记忆,记忆虽然久远,思念却无法言喻的浓厚。久久的,她纠缠在过往的片段中,无疑,那些灰色的画面中,也有着那个人的存在。
第一百零三 bào风雨中的对白
不过,所有的一切,早就随着伊晨风的那场失忆,一同灰飞烟灭。逝去了,唯独剩下她自己而已。窗外的风,在肆意的呼啸着,伴着咚咚咚之声,迎来了又一场的倾盆大雨。一声接一声的雷鸣,仿佛天在咆哮,即使高高在上,cao控万物,也需要发泄吗?
夏末如睁开眼,低叹一声,此时的她,也想要彻底的洗涤一下。她打开门,走了出去,立时,蓄势待发的狂风chuī乱了她的长发,bào雨打湿了她的衣襟。在那一刻,她多想就这样冲进bào雨中,让雨顺着脸颊流下,洗掉束缚灵魂的道道枷锁。
只是,就在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前倾的身体骤然停了下来,因为不远处站着的伊晨风。她的尊严,已经不容许她把自己的脆弱,展露在他的面前。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暗黑的天地,照亮了相对站着的两个人。伊晨风不动,夏末如不动,仿佛世界在那一刻,骤然停止了运转。清醒之时,只觉几个轮回已经过去。
夏末如毅然的转身,在门合上的瞬间,伊晨风站在了门口,一只手抓在门框之上。
“放手。”夏末如没有想象中的怒吼,而是异常平静,甚至是冰冷的道。
雨,继续下着,打湿了伊晨风的后背,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一滴,两滴……只是,他却没有松手,而是上前一步,走近夏末如。声音低沉、萧索的道。“你说过,你努力的活着,只是不想等到真相大白后,我会后悔,会难过……”
……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无论我遇到什么事,都会想办法继续活下去。因为,我怕我若是死了,等真相大白后,你会后悔,会难过……我,不希望你难过……
忍受了十几年的伤害,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qíng,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夏末如的那番话,那时的伊晨风不懂,所以也不懂得去珍惜。而现在,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异常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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