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_安宁【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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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世非倾身过去在她耳边回道,“刚收的。”

  张绿漾咭声笑了出来。

  这亲昵动作落到行近来的晏迎眉及尚坠眼里,前者不由掩嘴轻笑,后者则在白世非含笑起身迎接时敛起眼底的三分鄙薄,白世非见她不但刻意回避自己的目光,脸容上更隐隐似有一丝不以为然的冷夷之色,才醒觉坏了事,无奈地再看她一眼,一时也已无法可施。

  那已被白世非一句说话打沉了心思的张玮缙,犹自侧首痴痴看着站定在晏迎眉身后不远处的尚坠,这失仪之态掠入晏迎眉眼内,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张绿漾见了,撇撇嘴角,用手肘撞撞自家兄弟,狠瞪他一眼,俯唇在他耳边擦着牙齿骂道,“你少给我丢人。”

  张玮缙回过神来,笑嘻嘻地回咬她耳朵,“姐,我看世非和他娘子模样象是不甚恩爱,不如你也嫁进来,设法把那丫头赶出府去,这样我就可以乘机下手了!”

  张绿漾失笑,“你想得美呢!”手下使暗劲掐了弟弟一把,在他的呲牙咧嘴中以下巴往晏迎眉的方向微微比了比,“你说,她和我谁更好看些?”

  张玮缙想了想,“姐,你要听实话么?”

  张绿漾又掐他一下,“自然是要听实话。”

  张玮缙咪咪笑,“我觉得还是那丫头长得更俏一些。”

  张绿漾恼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继而攀过身去和白世非说话。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疑心生暗魅,白世非笑着应付张绿漾时总觉如有芒刺在背,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却又不能够直接回过头去察看尚坠,略一失神,便被叉戟儿烫着了手,当场轻哟出声。

  邵印慌忙趋身上前,“公子烫得可厉害?要否老奴去取些灵芝雪膏来?”

  “不碍事。”白世非闲应,忽然便计上心头,“你且加张凳子来。”

  “是。”邵印依言而行,在他和晏迎眉之间添了坐具。

  “小坠子。”白世非回首,唇边弯出大大笑弧,“来给我烤些脔ròu。”

  晏迎眉一愣,看看一脸促狭的白世非,再回首看向神色不qíng不愿中还带着一丝懊恼的尚坠,心下登时雪亮了七八分,忍不住也笑出来,经意不经意地帮腔,“既然公子吩咐,你就过来吧。”

  连自己的亲主子都开了口,更兼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全向自己投来,因局促而微红了脸的尚坠不得已只好上前,落座时却悄悄把凳子往晏迎眉的方向移了移。

  白世非心qíng极度愉快地把叉戟儿递给她,“我要吃蹄膀后边的,三分肥七分瘦。”象是怕她听不清楚,边说还边往她挨过去。

  “奴婢知道了。”尚坠着急轻应,生怕他还要再挨过来。

  晏迎眉暗暗好笑,瞥了白世非一眼。

  白世非嘿嘿笑着只装没有看见。

  尚坠选了ròu片用叉戟扎好,放到燃着炭火的围炉上头炙烤。

  白世非一手托腮就膝,一手握着玛瑙刻花酒杯,兴致勃勃地倾身看着她把叉戟翻来覆去,不时横加指点,“叉儿离炭火太高了,这样熬熟的ròu片会不够滑嫩,低一点低一点。”一会之后,又似熟稔地以肩膀蹭蹭她的肩头,“呀呀呀,小坠子,好上桂花蜜了,再不上ròu得老了。”

  尚坠有些手足无措,就那么一点点地方,她避也避不得,发作也发作不得,只能咬牙闷忍,把烤好的ròu片卸在他面前的六瓣海棠玛瑙花式碗里时,终究还是忍不住侧过头来恼视他一眼,却不意接上他凝视的眸光,清幽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微弯眼稍又还带着一抹恶劣捉弄的邪气。

  她的心口不由自主轻轻一颤,继而便怒火中烧,他果然是故意的!

  白世非见她一张小脸已气得沉如墨斗,就只差没把手中紧紧握着的叉戟儿往他跟前摔来,心头大乐之余倒也不敢再继续放肆,以牙箸夹起ròu片放进嘴里,嚼食后大为夸奖一番,之后便放过她,转而去与旁人说笑。

  侍奉在一旁的邵印和商雪娥将这番qíng形看在眼内,不由得对视一眼,邵印见商雪娥脸色略有不豫,便低声圆场,“这东京城内哪府的少爷没几个通房丫头?难得咱家公子也终于开窍了。”

  商雪娥低应,“这丫头若像晚晴晚弄一般乖巧听话倒也罢了,可你看她,光模样儿已长得是招蜂引蝶,我听说平日在房里和那位也不分尊卑,按说公子瞧上她那也是她的福气,怎也该好生侍候着,可才刚你也瞧见了,这丫头片子的脾气倒象比咱主子还大咧,要知道莫说这汴梁城,便那皇城里头咱主子也是极矜贵之人,这些年来也不曾见他欢喜过哪家娘们,这会儿却摊上了个不长脸的下婢,可不让人觉得气忿么?”

  “公子是何等样人物,什么风làng没遭过见过,这么桩小事他还不能够办妥贴了?再说公子的事儿何曾轮到你我这些做奴才的去cao心,大妹子你还是且由他去。”

  邵印有意无意地点明主仆有别,商雪娥一时便不再作声。

  第二章 三脆羹独上

  白世非很快便发现,那位姓尚名坠的小丫头连日来刻意避着他,从原本只是回避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开始躲避他的人。

  不管是一同身在某处厅堂,还是出入琴室茶房时偶然遇上,保管她在他面前永远是垂头低首,行过礼后不是待到一边就是匆匆离去,若只是在廊里远远见着他,她肯定一拐弯就没了影儿,他绝不用妄想她还会往他跟前走来。

  白世非既好气又好笑,同时心里那丝不是滋味的味儿又更浓了些。

  他虽不说是貌若潘安才比子建,但从小到大周遭哪个不是把他捧在手心?走在州街上哪处不是千人作揖?便连当朝太后面上也当他如珠似宝,而为这开封府上下稍能攀得上白府家势的大户小姐们说媒的婆子,自他弱冠之年后不知踏破了白府多少门槛,每年元夕灯夜,清明踏chūn,花朝赏花,差婢女偷偷给他递诗信绣帕的名门闺秀更是不胜其数——

  有生以来,几曾试过被女子视若鬼魅避之若吉。

  最要命的还是,京城里那么多绝色佳人他一个也看不入眼,却偏偏似乎就是对那个小丫头动了心思,由此因她的刻意回避,而莫名地心qíng逐渐变得有些郁结了。

  尚坠躲人躲得那么明显,以至连细心的晏迎眉也察觉到了,然而无论她如何旁敲试探或端起小姐的架子bī问,也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尚坠只一口咬定是她多心。

  这日午膳时分,晏迎眉入座后邵印便扬声吩咐,“看菜儿。”

  晏迎眉一怔,“公子不是还没到么?”

  邵印躬身应道,“公子贵体违和,吩咐说今儿个不出来用膳。”

  “他怎么了?是不是天气转寒,不小心着凉了?”

  “倒也不曾着凉。”邵印顿了顿,才道,“只说是胸腑有点抑闷。”

  晏迎眉侧头看了眼身旁自个的丫头,忍不住微微一笑。

  尚坠轻轻垂了垂睫,避而不视晏迎眉含三分深意的眼波。

  仆人们端上来的菜肴有大蒸枣,雕花梅球儿,酒醋ròu,花炊鹌子,润jī,五珍水晶脍不等,待都摆放整齐后,晏迎眉对邵印道,“大管家,劳请给我盛一碗三脆羹来。”

  邵印即着人办来。

  晏迎眉转过头去,“尚坠,你把这汤羹给公子送去。”

  在场侍奉的婢仆尽皆明显一愣,要知道这案桌上的所有菜肴,不需吩咐也自会给第一楼送去同样的式份,邵印才要上前禀明,晏迎眉已摆摆手,“让她去走一趟。”

  邵印眼底敛了敛光芒,取过托盘把汤碗摆好递予尚坠。

  尚坠不得已,只好接过。

  邵印将她送出厅外,说道,“坠姑娘,如果院门处没人招呼,你直接进去便是了,公子爷肯定在屋子里头。”

  她轻应了声,“是。”

  端着托盘一路行去。

  从垂花拱门进入白世非居住的院落,沿着遍布奇花异糙的曲径回廊往里,走过长长的花架和幽静角院,到达院子正中一幢四方檐柱顶立,虹梁肃穆巍峨的两层楼阁,这阔落宅第便是闻名开封的第一楼。

  庭院内竟真如邵印所言,不闻人影人声,小厮们和白镜全不知哪去了,尚坠看看手中托盘,只得踏上台阶,轻步从檐廊下走过,停足在正堂前,抬手轻轻敲了敲半开半掩的门屏。

  从半开的那扇门往里看去,只见地面满铺蔷薇色的波斯毛毡,柔软毡上以亮丽毛色织有大片奇异夺目纹案,屋子正中摆着刻有瑞shòu飞鸟的紫檀桌,桌腿与台面连接处曲线华美的榫头有如云朵层涌,台面镶嵌着薄薄的碧绿翡石,桌边还摆着嵌有同式翡翠的数张圆凳。

  不远处窗宽几净,封在窗棂如意花格之间的不是糊纸,而全是极稀有的七彩琉璃,错落有致地倚墙而立的博玩架子图案疏朗,流畅自如的表面纹路被描金粉饰得非凡华贵。

  旁边漆褐髤光的六角形架子上摆着一樽鎏金双龙香龛,绣球状的龛壁用金叶锤压而成,镂空刻着昂首屈身的双龙纹,玲珑的龙尾生动上翻,似正穿行云中,龛顶上细细刻着的糙叶纹和联珠纹jīng致而富丽。

  从门槛表面名匠jīng雕的牡丹刻花,到角架上难得一见的玫瑰紫釉花式三足水仙盆,屋子里大小各异的摆设无不华贵绝伦,便连那花盆底下垫用的天蓝釉莲枝碟,也是窑子里耗时三月才能烧出一个的名品。

  把仆从都遣了去用膳,独自一人留在屋子里,对着满桌已经凉掉的饭菜而毫无食yù的白世非,听到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时,着实愣了愣。

  “进来。”他往门口望去。

  尚坠轻手推开半掩的门扇,不期然与他四目相撞。

  看到来人竟然是她,白世非只觉心口一酸,她不是不想见到他么?白府如此之大,两人又各有居所,他还常常不在府里,本来与她就已难能见上一面,这丫头却还那样避着他。

  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之快让他根本看不清她眼底的qíng绪。

  “小姐让我给公子送汤羹来。”尚坠把东西摆好,行罢礼就想离开。

  “坐下。”他轻声道。

  她已抬起的腿在听到这两字后不得不收回,转过身来,“尚坠不敢。”

  “坐下。”重复了一遍,之后他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开始缓缓夹菜。

  尚坠低首立在原地,小手里拿着托盘,另一只手不安地攥着裙带,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始终不动,白世非停下双箸,不抬头,亦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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