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源抿了抿嘴,把碗放下,搂着他柔声哄道:“练儿乖,等过几天,到了通州,姑姑就让你家里的粥好不好?”
“可是——”练儿还是很委屈,这个粥好难吃啊!“可是我咽不下去——”
“练儿小郎君,你看,你最爱吃的小青菜来了。”双喜端着一小盆jī汤滚过的小青菜进来,青碧脆嫩的颜色加上jī汤的香味,让练儿眼睛一亮。
萧源见状忙哄着他说:“喏,我们不吃粥,吃青菜好不好?”
“嗯。”练儿乖乖的点头,双喜挟了一筷子青菜,喂到了他嘴里。
萧源悄悄和双福退出了船舱,“船上还有多少食材?”萧源问。
“就剩下些腌ròu和大米了,天气这么热,其他东西根本存不了多久,今天连最后一只活jī也杀了。”双福说。
“能有地方补给吗?”萧源轻声问。
“我已经让人去问了。”双福轻声说,目光落在姑娘身上的时候,眼底闪过心疼。不过才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姑娘已经消瘦了一大圈,本来就不是很红润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这几天连续的劳累,更让她看上去有点jīng神不济。但她举止依然从容得体,就算穿着粗布衣衫,也一如既往的整齐洁净,面对众人的时候,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笑意。哪怕练儿再任xing,她始终没有任何不耐烦,一直耐心的哄劝教导着。
不知怎么回事,见到这样的姑娘,双福心里莫名的泛酸,尤其是每次看到等练儿睡着后,看着练儿怔怔发呆的姑娘,她和双喜总觉得姑娘是在哭,可她明明没有留一滴眼泪。自从他们从萧家出来后,姑娘就再也没有哭过了,哪怕是听到大长公主、大郎君、顾老大人和两位舅舅死讯的时候,姑娘也没有哭。听到侍卫们提出,要马上离开吴郡的时候,姑娘也没有反对,只是默默的让她们收拾行礼。
“如果有危险,就不要让大家冒险了。”萧源轻声说,“练儿这几天是没饿到肚子,等饿了,他自然会吃的。”
“姑娘放心,他们有分寸的。”双福说,“等到了沿路的重镇就好了,那里基本上不会像村庄一样没有人烟的。”
“嗯。”萧源轻轻的应了一声。
双喜说,“姑娘,我熬了jī汤,一会给你舀一碗?”
“好。”萧源其实并不爱吃油腻腻的jī汤,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病的权利了,回了舱房,练儿对萧源仰起大大的笑脸,“姑姑,我把青菜吃完了!”
“练儿真乖!”萧源笑着将他搂在了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姑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田忌赛马的故事!”练儿兴奋的说着他百听不厌的小故事。
“好。”萧源笑着将他抱在chuáng上,姑侄两人一起躺在,“从前齐国有个大将军叫田忌……”
双福站在门口听着姑侄两人的说笑声,泪水再也忍不住,连串的落下。
“双福。”一名侍卫无声息的站在了她身后。
双福吓了一跳,忙用帕子拭gān了泪水,才回头问:“怎么了,阿列?”
阿列和阿勒都是梁肃的亲卫之一,比起相对大大咧咧的阿勒,看似粗豪的阿列要心细很多,所以这次给萧家送礼,梁肃让阿勒留在自己身边,让阿列陪着萧管家回萧府。他见双福的举动,心里暗暗一叹,以前的双福什么时候这么注意过自己的容貌举止,脸上脏了用袖子擦一擦算好的,帕子更是难得见她带一次……“我们商量下,还是觉得贸然下船买东西太危险了,毕竟我们出来带的人手也不够多,还是让萧姑娘暂且忍耐下吧。”买东西肯定要分散人手,这样船上的护卫就不一定够,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姑娘刚刚也说了,不要随便冒险了。”双福说。
“其实等到了徐州就好了。”阿列说。
“徐州?”双福疑惑的问,“不是去通州吗?”
“你忘了,徐州是郎君的地方,又是重镇,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没有?”阿列说。
“对哦,我都忘了徐州有梁大人了。”双福说,阿列定定的望着双福,双福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先走了。”
“好。”双福头也不回去小厨房,她要去给姑娘拿jī汤呢!丝毫没注意阿列追着她的眼神。
“驾!驾!驾!”官道上一匹飞马朝着徐州大营疾驰而来,“将军,应天急件!”
“什么事?”正在同军士们一起cao练的梁肃握着箭枝大步走来,他上身光luǒ着,结实宽厚的胸膛在阳光下闪着古铜色的光泽。
传信兵将信件递给梁肃,梁肃见上面的封口眼神就微微一黯,快速的撕开了封口,才撒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许先生问。
梁肃无言的将信件递给了许先生,“阿勒!”低喝一声。
“在!”阿勒大声应道。
“你立刻给我赶去吴郡,查探下萧家出了什么事!”梁肃想着父亲送来的急件上说,武邑造反,萧、顾、陆、朱、张五家,除了萧家外,其他四家的家主皆被武邑杀了,萧家萧珣因为在秦州逃过一劫,但萧泽死了,五家在应天的族人也基本杀光了。在父亲写信之前,左勇毅投靠了武邑,武邑已经派人入驻吴郡,朱家一族惨遭灭族,男丁尽数杀光,女眷们被武邑分给了下属……
武家把朱家杀光了,那么萧家呢?梁肃无法、也不敢想象,如果萧源——萧源遇到这样的qíng况,她怎么可能受得了!萧泽死了,大长公主死了,顾雍死了,连萧老夫人都死了,都是她最亲的人,更别说她两个舅舅、舅妈还有诸多堂哥、表哥了,她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武邑!”“咔!”一声,梁肃手中的箭枝被他生生的掐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梁肃说的父亲,是他的生父,我本来想写生父的,但他心里的想法,还说生父,总觉得有微妙的违和感,所以就写成父亲了,反正梁肃的嗣父不是官员。
☆、85颠沛(下)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
“呜……哇……”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从船舱里传出来,护卫们听的眉头直皱。
“怎么了?”阿列问,“怎么一下哭的这么厉害了?”
“还不是不肯吃东西!”一人不屑的撇嘴,“前几天新鲜的食材吃完了,小孩子嫌我们准备的米硬,咽不下去,又不肯吃腌ròu,嚷着要吃水晶糕,正在闹呢!”
阿列沉吟了一会,“快到盐县了吧?”
“照这个速度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吧。”
“我们在这里停下。”阿列说,“阿昌你乘小船快速赶去徐州,告知郎君,让郎君派人来接我们。”
“从这里到徐州也没几天了,何必中途停下呢!”阿昌不同意,“万一真出什么岔子,你担待的起吗?”如果路上真出了问题,就算阿列是郎君的亲信,也没好果子吃!郎君那点小心思,除了阿勒那傻子之外,会动脑子的亲信,谁心里没数?
“让他这样哭下去总不是办法。”阿列说,“再说我们最近吃的那些东西,的确有些难下口,难怪孩子会哭闹了,想来萧姑娘也咽不下吧。”最主要的倒不是那孩子,瞧那孩子那身小肥ròu一抖一抖的,都快掉下来了,哭声中气十足,饿几顿也不成问题,倒是萧姑娘——阿列皱了皱眉头,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一路舟车劳顿,万一真闹出来病来,郎君那边可jiāo代不过去啊!
“我听双福说,萧姑娘这几天吃的比以往还多了。”阿昌摇头,“现在外面那么乱,就算盐县以前再繁华,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能买到什么东西?普通人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不过你说的也对是该提前告诉郎君一声。”他嘿嘿笑了两声,“郎君肯定会很开心的!”
“有什么好开心的!”阿列翻白眼,“依郎君的脾气,肯定马上会送萧姑娘去通州的。”这也是阿列最纠结的地方,这么好的机会,眼看的就要被郎君放弃了,郎君自己带兵打仗,怎么不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呢!
“不会吧!”阿昌目瞪口呆。
阿列叹气摇头,“算了,这事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你先去徐州通知郎君再说。”从郎君没事就琢磨着怎么给萧姑娘找礼物,找到了又只当寻常礼物送去,萧姑娘收了可能都不知道是他送的,就知道郎君在萧姑娘身上是没救了!
“好。”阿昌微微点头,心里却极不以为然,送去了通州又如何?萧三郎君有能力保护萧姑娘吗?最后还不是要郎君出力?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萧姑娘嫁给他们郎君?连卓家那不入流的卓大都能娶士族女,凭什么他们家郎君不能娶?士族贵女,尤其是上姓贵女,来就是众人争抢的肥ròu,更别说萧姑娘那出色的容貌了!前阶段军中还有不少高级将领,都休了老家的妻子,争相娶了徐州这带地方上没落的小士族女为妻呢!
船舱里除了练儿的哭声外,没有其他声音,萧源叹了一口气,将练儿打翻的粥碗拣了起来,然后慢慢的把桌上粥拨回了碗里,布儿要上前帮忙,萧源没让。练儿见姑姑不理他,哭的越发的委屈了,“哇——姑姑抱——”
萧源对双福说,“我记得过一会就要路过盐县了,可以让船开的慢一点吗?”
双福点点头不懂姑娘的意思,萧源目光转向越哭越大声的练儿,伸手将他搂在了怀里,“练儿,别哭,不想吃就不吃了,一会姑姑带你去看一些人。”
“什么人?”练儿好奇心被勾起,哭声减低,抽抽噎噎的问。
“看跟你一样的小朋友。”萧源将半碗粥放在桌上,吩咐三人不许收走。
阿列听了双福的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从离开萧家后,萧姑娘从来没提出过任何要求,突然要他在盐县走慢一点,不知道gān什么?阿昌同另一名亲兵,已经坐上小船,一路疾行去徐州了。
“我也不知道姑娘想gān什么。”双福忧心的说,“练儿小郎君一直这么不吃东西,万一生病怎么办。”
阿列暗暗撇嘴,什么怎么办?饿几顿不就好了!那小肥球浑身ròu都满出来了,饿几天瘦一点,说不定还能有点他爹的样子呢!阿列实在无法想象,萧家玉郎小时候是这小肥球的样子!但这句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双福肯定会骂死他的!“这样,我们在盐县停一会,我去问问有没有人家有新鲜的食材。”阿列其实心里也没数,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粮食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哪家人家会用粮食换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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