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魅的面上有一抹冷硬的弧度,眼底的怒色连最迟钝的宫人都战战兢兢。
周惜若无言地看着他离开中宫,这才跌坐在了椅中。敏感如龙越离也察觉到了什么了吗?还是他也在害怕她又一次地逃离?
周惜若坐在空dàngdàng的殿中,冷冷地笑了起来。
……
第二日一早,御驾出宫,向更远一点的青州的御糙场而去。周惜若坐在龙辇中,因起得太早,幽幽的龙涎香熏得她昏昏yù睡。龙越离与她在龙辇中各自一端,两不相犯。周惜若满头朱钗,重得头皮都发紧。
她不适地动了动。那边就传来龙越离冷淡的声音:“想歇就歇一歇,你这样朕看了也觉得难受。”
周惜若看着他俊颜上的不耐烦,自嘲一笑,遂除下了凤冠歪在了锦墩上。
龙越离看了一眼她脚边随意丢着的jīng美凤冠,忽地道:“惜若,其实你一点都不把这皇后之位放在眼中是不是?”
周惜若只是沉默,良久才道:“不是不放在眼中,是觉得我根本不适合当皇后。”龙越离嗤笑:“就算你逃得了朕的身边,邵云和那边你又如何能去?白马寺一事他恨你入骨。就算你能在他身边,还不是一样要在后宫中与那些妃子争宠?惜若,你觉得那也是你想要的吗?”
周惜若缓缓吐出一口气,笑了笑:“皇上还在试图说服臣妾吗?”
龙越离冷笑一声,薄唇微动,冷冷道:“当然不是!朕恨你!”
周惜若忽地轻笑。
龙越离皱眉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周惜若缓缓道:“若是皇上恨臣妾就应该废了臣妾。皇后谁来做都比臣妾好。德妃、凌妃、宁妃……三宫六院哪个嫔妃不是恭谦温良,皇上何必与我今日相看两厌?”
“皇上当真恨臣妾吗?”
“哗啦”一声,龙越离猛地扫落手边矮几上的茶盏,龙辇中皆是茶水láng藉。叶公公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又被龙越离的脸色吓了回去。
周惜若轻叹一声,淡淡道:“罢了。皇上是不会明白的。”
龙越离冷笑:“朕是不明白你。万千宠爱你不要。非要跟着他去荒蛮北地!”他猛地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冷声道:“总有一天朕就要扫平天下,天下之大,皆是王土,朕看你和他还要去哪里?!”
他眼中的戾气深深皆映在了她明澈如水的眼瞳中。周惜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看得龙越离眸光一缩。
“皇上觉得臣妾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吗?如果皇上还是这么认为就是大错特错了。”周惜若冷冷地道:“因为臣妾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连同对皇上的最后一点qíng意都在知道皇上佯装失忆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她说罢闭上了眼,竟靠着锦墩沉沉睡去。
龙越离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心中百味陈杂。他将她bī到了这样的境地,何尝不是折磨了自己?
这是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局,无法避免,无法解脱。
……
青州的皇家糙场在傍晚时分到了,糙场中已搭好了营帐,处处皆是人马欢腾。周惜若住的是银色的帐篷,龙越离住的是宽敞气派的金顶帐篷,在落日余晖下闪闪发光。
周惜若站在帐篷前,看着眼前似是而非的景象,怔怔出神。
不远处,一抹清雅的身影慢慢走来。
“皇后娘娘。”他深深施礼,眼中皆是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周惜若冷笑一声,闪身避开了他的行礼,冷冰冰地道:“本宫担当不起相国大人的大礼。”
温景安微微一颤,再抬头看时,周惜若已转身进了帐中。他qíng不自禁地跟上,左右侍卫将他拦下。温景安看着帐中疏远冷淡的周惜若,禁不住低声道:“皇后,你听微臣说……”
周惜若不愿看他,对侍卫道:“把他撵走。”
侍卫终究是顾忌了温景安的身份不敢推搡他。
温景安咬牙一把推开他们,快步走到周惜若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深深伏地:“娘娘!”
周惜若看着眼前的温景安久久无语。侍卫们要把他拉出去,周惜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帐中寂静非常,针落可闻。他无言,她亦无语。一路至此,他和她相携相助。曾几何时,温景安三个字是她心中最温暖的去处,最信任的人。她信他敬他,从未怀疑过他。
良久,周惜若盯得眼中都有了灼热的泪意。
她颤声道:“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无论我如何变,在他心中始终是当年善良的周小娘子。我相信他,也一直秉持他的话走下去。无论如何,齐国大义为先,家国大义为先,甚至为了这一切我不惜愿意牺牲xing命。”
眼中的泪花滚落,她却轻笑:“因为我曾想,这个世上如我父亲一样正直清廉的好官已不多见了。他值得更好的女子,值得百姓世代敬仰,值得我去用xing命去信任。”
泪滴落,顺着衣衫滑落,顷刻不见。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到底是什么让你对云和痛下杀手?!难道就因为皇上那子虚乌有的失忆?”
温景安已泪流满面。
“因为我不想娘娘离开齐国。”他缓缓抬头,“皇上与邵云和若有一人放弃,这天下便能大定。也许再也不会有纷争。”
周惜若轻笑起来,眼中的泪簌簌滚落,颤声道:“景安,我为何现在才发现你比我还愚忠?!你守住了齐国,守住了皇上,守住了我。可是你却没想到你一人之力是无法安定天下的!”
“皇上根本不会因为我留在这里而放弃天下!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放了宁妃?!不然他为何要与楚国议和?!”
“他要的不仅仅是齐国的盛世江山!他还要更多更多,他是真正的皇帝!比起邵云和,他要的不是一时的安稳,他要的是天下一统!他要建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他的皇图霸业上你和我不过是其中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彩!”
“我都已放弃了,你为何还不放弃?”
温景安一震,颓然跌坐在地上。良久,他苦笑一声:“娘娘可以放弃,可是作为臣子的我却无法放弃皇上。”
他看着周惜若的泪眼,慢慢道:“说微臣愚忠也好,无qíng无义也好,一朝为臣,一生为臣。臣不得不襄助皇上。”
周惜若痛苦地看着他,问道:“所以你不后悔?”
温景安轻笑自嘲:“即使娘娘恨微臣一辈子,微臣也不会后悔。每个人都有必做的事,这便是臣子必须要做的事——杀了邵云和,除去齐国的隐患,除去劲敌。”
周惜若擦去眼角的泪,慢慢道:“好。一路至此,你我其实早已渐行渐远。”
温景安心中重重一痛,良久无言。
周惜若为他斟了一杯茶,举起手中的茶,看着他的眼睛,定定道:“以茶代酒,饮完这一杯,你我qíng义已尽。”
温景安拿起那杯茶,手却不停地颤抖,他道:“娘娘应该明白微臣的苦心。”
周惜若眼中的泪又滚落茶盏中,她低声道:“正因为我明白,所以我已不怪你。”她看着天边的落日融金,道:“可是你和我已无法是朋友。她说罢饮完了茶盏中的茶水,长袖一拂,茶盏落地碎成了千万片。
她看了一眼温景安,道:“但愿相国大人不会有后悔的一日。”她说罢走出了帐中。
温景安定定看着一地的碎片,手中的茶盏抖如秋风中的秋叶,眼中灼热,却落不下一滴眼泪。
这一杯茶,他怎么都喝不下。
一回头,似乎还能看见当年素衣荆钗的周小娘子,低头躬身为他准备一桌热腾腾的饭菜;还能看见她进宫前眼中凄然无助的泪痕;还能看见她在群芳中鹤立jī群,神色越发坚定……
闭上眼,还能看见她全然信任感激的面容。湖州城中,他以xing命bī她留下,明明她心殇yù断却依然qiáng撑起一身柔弱,与他主持大局。忙忙碌碌无法安眠的日日夜夜里,有她在,他便平添了诸多的勇气。
他明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却不知不觉bī着她做着最不愿的事。这么多年来,她没变。可是他却变了。
温景安手一抖,打翻手中的茶盏,他看着一地碎片,捂住脸失声痛哭。
……
来到青州第二日清晨,众人经过第一夜的休整已迫不及待地早起,准备好行猎了。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了金顶大帐上,龙越离便领着礼官在众人面前行一番祝祷仪式。
礼毕。龙越离宣布了今年的秋狩开始。营地中一片沸腾。
周惜若一身银白骑装与龙越离站在一处,相得益彰。两人犹如神仙眷侣,令人心生艳羡。
龙越离看着众人纷纷散去行猎,回头眯了眯眼问沉默的周惜若,道:“皇后要随众人去吗?猎到的猎物多,朕会有赏赐。”
周惜若淡淡道:“臣妾不懂行猎,只要在营地四周走一走便好了。”
龙越离微微一挑长眉,忽地握了她冰凉的手道:“皇后既然没有行猎的兴致,就随朕一起吧。”
周惜若清冷一笑,也不多说,便命内侍牵来一匹温顺的马,上马随着龙越离深入糙场中。
龙越离见她温顺,便自顾自在前面策马而走。正在这时,远远有一匹马儿疾驰而至,马背上的骑手一身红妆,看起来十分惹眼又英姿煞慡。她骑得飞快,技艺娴熟。
周惜若定睛一看,竟是宁妃郁可月。
郁可月拦住了御驾,含笑道:“皇上,臣妾的哥哥也回京了,不知今年第一场行猎能否有幸与皇上一起?”
龙越离“哦”的一声,问道:“郁将军回来了?”
郁可月高兴地点了点头,她道:“是臣妾吩咐他早点回来的,不然这一年才一次的秋狩大典他可是赶不上了。”
龙越离被她所感染,笑道:“郁将军在哪?快让他来见朕!”
郁可月应了一声,策马飞驰而去。
龙越离看着她娴熟的技艺,不禁称赞:“没想到月儿的骑术这么高超。”
周惜若听到他的评价,淡淡道:“这是自然,将门虎女。皇上难道今年才发现吗?”
龙越离被她点破,不自然道:“朕当然没发现。”
周惜若心中冷冷一笑,不接口。过了一会,果然郁可月将郁可鸣领了回来。君臣两人见面,分外热络。再说郁可鸣是龙越离一手培养起来的一员大将,他自是十分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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