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隙真恨自己没早些捂上耳朵,这等师父早该被打死才好,他气呼呼的站起来哼哧哼哧望前面走,听见崇虚在身后吆喝,让他别担忧天辰网,释尊与鬼王会看守在此云云。
云隙挑重点将定亲的缘由告诉了牧单,牧单喂他吃了片小花,道,“只是为了寻个借口将那位妖神引入机关之中?”
“嗯~~~”云隙啃着花花点头。
牧单苦笑一下摇了摇头,问道,“他中计了?”
云隙理所当然的摇着触角,这一美蜗计着实好用的很,自然是成功的将钦封关在了魁临盒中,又封印在了青西海之下。
故事讲至天色昏暗,牧单喂饱了云隙,泡够了温泉子,带着蜗回到了寝宫中,让他先睡下,他还有些重要奏折还未批改,无需等他休息。
云隙乖乖点头,趴在微凉的青玉石枕上滑来滑去,捏了个决查查青瀛那头的动静,打算明日寻他问问关于余卓的审讯结果,嗅着牧单特意为他点上的水丁香熏香舒服睡着了。
殿外夜凉如水,月光洒在粼粼波光之中,泛着涟漪银光,于述望着负手立在湖心亭许久的皇帝,低声询问可是有何烦心之事,愿意为陛下分担。
牧单望着满池冰凉,心头也慢慢凉了,他的小蜗牛看不懂那妖神所作所为,他却看懂了,如果不是真心怜爱着这只小蜗牛,怎么会在入了魔道心思狂乱之际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下云隙,又怎么可能信了对方定亲这一突兀借口,从而中了机关被封印起来。
牧单心中不好受,此时的小蜗牛怕是还未明了那位妖神的心意,可一旦有一日云隙看透了自己的心意,悟通了妖神的qíng意,怕是就会立刻便离开吧。
即便最后云隙所说钦封将会死在他的手中……牧单微微闭起眼,听见潇潇夜风如哀如泣,拂过湖面,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层cháo湿冰凉的雾气,他自以为能为云隙去死,能让云隙成为四界之中最清闲的妖,可比起那位妖神来说,终究是差了太多太多。
第48章 瞒住蜗
云隙从壳里伸出触角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朦胧纱帐外坐在墨色雕廊窗下的华袍男子正伏在案前写着什么, 听见云隙化成人形踢开被子的声音, 牧单端着温凉适宜的茶水走了过来。
“写~什~么~?”云隙捧着茶杯好奇道。
牧单将桌前的宣纸取了过来,一篇小篆工整的排列, 落笔有力, 勾横婉转, “阵魂词。”
云隙将目光往那宣纸上瞄了瞄, 想起今日应当是凡人常说的头七,他心里鼓了些气, 微微撅嘴起来, 此时能让皇帝亲自写下这东西的, 怕是只有魏明殿中被火烧死的牧隐。
他低头啜了几口茶水, 见牧单拎了袍角坐在他身侧, 手中持着一柄紫檀木角梳给他束发,手掌拂过他的肩头, 停顿了会儿, 说,“你别生气。”
云隙挑眉, “为~何~生~气~?”
牧单右眼微闪, “因为……”
云隙弯腰探手揪掉他腰间佩戴的一截墨色流苏,取掉上面一枚碧绿通透的水滴玉递给牧单, 美滋滋的化出铜镜握在手中照了照,看着镜中映出的男子低头挽股墨绳,不紧不慢道, “我~不~气~你~,但~要~忘~的~总~归~忘~了~比~较~好~。”
牧单勾唇笑,帮小美蜗将眉心坠戴好,叹气道,“你这般通透我倒不知该说什么可好。将来有一日,我怕是要怨着你将我忘了,又忧心你记着让你难受。”
忘了好,不忘也好,凡事总难得双全法,牧单看着云隙步伐悠闲的在殿中寻了一处秋阳甚好的地,端着镜子瞧着自己,摆弄肩上的一头墨色青丝,云隙做这番动作时丝毫没有女子的媚态,举止落落大方自然潇洒,比男子多了几分gān净清透,又少了女子的娇媚艳丽,他笑着望着云隙,感慨造化之神奇,怎地就在天地之间生出了这种绝绝之妖。
一人一妖用过早膳,云隙正打算到千罪宫去寻青瀛问问审讯的结果,路过西侧大殿外瞥见数十侍卫在院中忙活什么。
牧单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挡住他的视线,“走吧,青瀛上仙应当等候已久了。”
云隙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眼里含着一池碧水,水波泛着淡淡的涟漪,涟漪之中映着牧单玄黑色的面具,“哦~走~”说罢他步子不再停了下来。
牧单心头忽的松了一口气,眼风扫着于述,于述端着一盆五色稻谷也是吓了一跳,寻思着不知今日是谁当值,陛下连夜下的命令,直到如今都未完成,真是该罚。
“为~什~么~瞒~着~我~?”云隙拾了把枯huáng的叶儿,低头数着上面huáng绿的脉络,随手将树叶儿洒在王宫的一池静心湖中,望着树叶如小船般打着旋飘远了,他扶着灰白大石砌成的护栏不走了,转眼望着满宫秋色。
牧单无奈,望着云隙眉心清丽的水痕玉坠道,“三个月前我曾发现牧隐被人蛊惑酿造了些yīn胎酒,林子鞍带人去查时只找到了数十死胎尸体,但所谓的酒在何处一直没有下落,我当他是还未酿成便被发现了,就没继续查下去。但前几日吏部尚书查封牧隐当时的太傅王栋府邸时,发现了一处暗窑,暗窑中赫然摆放着十坛下了血符咒的恶酒,昨夜吏部与左丞相连夜来报,这估计就是yīn胎酒了。”
他手下握紧护栏,淡淡说,“这满门抄斩倒真是没亏了太傅大人,那暗窑中还藏有制造yīn胎酒的器具和画符。”牧单转过身拂掉云隙肩头的碎发,“窑中墙壁上溅出的斑斑血迹几乎遮住了墙壁本身的颜色。”
想到昨夜他见到的场景,忍不住眉头皱了起来,胃中翻滚几番,“王栋先前是父皇的太傅,深受皇爷爷的喜爱,父皇丧命在东宫大火后他便暂时领了藏经阁的职务去梳理古史经文。”
牧单眼中黯淡,“他恨我害的父皇惨死,怪我令先皇郁郁而终,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要杀了我。我当初念他古稀,又jīng通百家,曾任父皇的太傅,才允他教隐儿学习政史修正起身,却没有想到,他这般憎恨于我。”
云隙安抚般拍拍他的手背,牧单笑下,“我令林子鞍带人将牧隐居住的宫殿掘地三尺看还能找出些什么来不能,怕你担心才未告诉你。”
“嗯~~~”云隙甩甩头发,他很通qíng达理的。看够了静心胡的秋色,接着往千罪宫走,还未走到,就见远处一座庄严深沉的墨红色飞檐上立着衣袂飘飘的仙子。
青瀛抓了把huáng豆磕着,说,“你这速度可真够慢,我老远就在此处翘首期盼了。”
屋檐的另一飞檐上阿团蹲在一片砖瓦上别着头朝云隙伸爪爪,丝毫不看一眼将他抱在怀中的黑脸男子。
云隙歪着头道,“怎~么~了~?”
青瀛嘎嘣嘎嘣磕着huáng豆,“吵架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前两日刑审的时候失手误伤了犯人,心知有愧,如今前来大驾相迎问问你,你不介意吧?”
云隙抓了把晒gān的白槐花吃,仰着头问,“有~多~误~?”他问完之后发觉背对着杳杳碧空的绪卿脸色更黑了,怀中的阿团后背的小刺明显支棱起来。
青瀛想了想说,“半死不活的那种误。”
“哦~~~”,云隙点头,表qíng淡淡的,任由谁看来都是毫不在意的模样,而熟悉他的青瀛却默默咽了咽口水,每每云隙不该平静时平静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要倒霉了,他连忙说,“不过也发现了一件事,余卓不是人。”他补充道,“也不是妖,而是鬼魅,借了人皮装作人行走世上,有些像画皮那一氏。”
绪卿低头看了眼阿团,阿团黑圆的眼睛垂着,他用手掌环过小刺,摸了摸阿团柔软的腹部,无声的安慰。
青瀛跳下飞檐,将将落在云隙身侧,随手抓了把五色稻谷,边吃边绕着牧单看了两圈,说,“那余卓骨头硬得很,我将他打的半死,才bī他道出了几句话。”
“什~么~?”云隙问。
青瀛扭头先问牧单,“皇帝可有继承人选?”
牧单看了眼云隙,微笑着将他带人身后,令于述奉上五色稻谷,“自然是有人继承皇家大统,上仙不必担忧。”他拉住云隙手腕,“不如先用了午膳再谈其他的事,上仙忙了两日也该劳累了,孤已令人备上好酒好菜犒劳上仙,不知上仙可否赏脸?”
青瀛环胸点头,渡步到皇帝身边,与牧单擦手而过时不小心碰了下他的肩膀,道歉说,“自然是可以的,本仙先去洗漱一番,坐等陛下的宴膳。”
牧单看着青瀛离开,收回视线,握了握云隙的手,“不高兴?”
云隙哼哼两声,嘟囔道,“吃~点~稻~谷~就~成~了~,不~需~要~款~待~。”
牧单好奇起来,“青瀛上仙是什么化身?未成仙前只吃稻谷为生吗?”
云隙点点头,重新走回刚刚来路时经过的静心胡,打算坐在湖边喂上一喂鲤鱼打发时间,顺便……他抬头看着牧单,顺便想想该如何帮单儿剔除冤魂釜,解开三鬼煞魂阵,他心底兜兜转转,疑惑起来,最近倒是没见这阵法有何异常,莫非是单儿身边多了几位上仙,仙泽镇住了阵法吗?
他散漫的想,不管镇没镇住,找个时间好好问问青瀛才好。
云隙趴在湖心亭子的横椅上捏着鱼食往湖心撒,慢慢道,“青~瀛~呐~,就~是~民~间~除~夕~贴~在~门~窗~上~的~大~公~jī~啊~!”
那只大公jī被画的红艳艳的,昂首挺胸的站在壁画上,看着可神气骄傲了。
牧单噗嗤笑了出来,摸了摸云隙的脑袋,道,“那是重明鸟,小笨蛋,逐恶shòu鬼魅yīn晦之物,保平安的。”
对于这个,云隙有点郁闷,从来没见过有谁画蜗牛保平安的,其实如果画了,贴在自家门上,云隙倒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祈个福灵个愿什么的!
陪云隙喂了会儿鲤鱼,于述来请说有大臣求见,已经在书房等候了,牧单让人端了些酸甜的果子,剥了皮,将果皮浸上蜂蜜端了上来给云隙当零嘴吃,自己先去处理公务,等午膳备好便再过来。
云隙托着脸看着牧单离开,四下寻了寻青瀛的踪迹,不知跑去哪里洗漱了,半晌也没回来,他无所事事的又去找阿团,阿团被那个黑脸神仙不知端到何处去了,让他想找个谁说一说他与牧单前几日的几番对话,寻个明白人或者团也行,为他开导见解一番也没个机会。
皇帝没去阁会召见大臣,而是表qíng淡淡的绕开千罪宫,推开一处僻静偏远的殿子,令于述在殿外自己走了进去。
殿中飘着有些微苦的熏香,青瀛环胸靠在桌上朝他笑了下,“我就知道陛下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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