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述大惊,连忙下跪,“这这这,奴才该死,真该死。”
“起来吧。”鬼刹帝挥手,等婢女将书案收拾整齐,擦去桌上那道歪扭的水痕,“不管你的事,估摸是从窗棂爬进来的,瞧着像有几分灵xing。”
于述颤颤巍巍站起来,灵xing?这软软的东西有什么灵xing?
虽不知皇帝在说什么,却仍旧低声应了,问皇帝是否需要传唤晚膳,瞧着这天都yīn了,夜里怕有一场大雨。
“传膳吧。”他坐到书案边继续批阅奏折,捏起雕花木láng毫笔,微微顿了一顿,“七王如何了?”
他那小婢女被一同关入了冷宫,竟然没听着那人闹腾,两三天了,反倒是平静的很。
“回陛下,七王倒是没见着有异常,听伺候的人说还去藏书阁寻了些书籍来看。”
鬼刹帝拧眉,他那宝贝弟弟竟然会看书了?
于述笑道,“怕是知晓陛下的忧虑,也收了xing子了。”
“最好吧。”墨尖蘸了朱红的墨,在奏折上提笔篆写了个准,皇帝道,“再遣御医为他看一看背上的伤,用最好的药膏,莫要留了疤痕。”
于述笑呵呵的接旨,恭维了几句陛下仁慈,疼惜手足的话,出去传膳了。
琉璃蛊内,云隙打个哈欠,探出背壳外,沿着琉璃蛊光滑的陶壁慢悠悠的爬,正一圈一圈爬着消食时,乌黑的蛊中倾斜进一抹橘色暖光,烛光跳跃,糙影憧憧。
他仰起头,下意识缩起了触角。
鬼刹帝端了八角漆金烛台凑近琉璃蛊中,右眸冷冷的,像淬了冰盯着他。
离得这么近,云隙才从他那半张黑金面具的边缘看见了一丝被遮住的伤疤。
他忽然忆起曾藏在花跺中听到的传闻。
说鬼刹帝的父亲才是当今太子,但二十二年前王宫发生了一场离奇大火,一把将东宫烧的gāngān净净,与太子有关的人,事,一糙一木,都被烧成了尘土,风一chuī,连骨灰都没留下一撮。
而东宫以外的墙壁却连一股黑烟都没见着,王宫中连夜救火,一盆一盆水浇着,火势却迎风渐长,熊熊橘光烧红了半个曦蓝的夜。
五岁的鬼刹帝站在东宫殿前,毫发无伤的望着大火逐渐烧成粉末,就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看着东宫上百条人命烧死在里面,听着火焰滋滋疯狂燃烧,宫殿倾塌,哭声戚戚几天几夜都消散不去。
眼见着太子太子妃全部死在那场大火中,唯独这个鬼刹帝独活下来。
自那一日起,王宫外聚了从各地仙山赶来的道士清修之人,扑天抢地的抹泪,说他们受了什么神君的感悟,悟得那皇太孙是不祥之人,唯有剔其骨,剐其ròu,流其血,才能祭奠那东宫惨死的数百条人命,平息人间无辜làngdàng的孤魂野鬼。
皇帝本身是不信的,太子亦或者是皇太孙都宠的厉害,怎么会为他无妄之灾而杀了自己的宠爱的小孙孙。
皇家的态度让那些清修道人觉得更是妖魔作祟,在王宫外摆了数百道huáng迢符咒,日日夜夜念念叨叨囔着诵文超度。
城中的百姓清清楚楚见到王宫上盘旋的yīn森黑雾,夜里狂风大作,好似鬼哭láng嚎,森然渗人。
就这么没几天,五岁的皇太孙提剑出宫,在夜半月上柳稍时,将二三十位清修道人杀得gāngān净净,削骨剔ròu。
鲜血流浸皇城外的土地下三寸之厚,血腥味弥漫整个王城,白日里也能平白觉得身上刻骨的yīn冷和伤寒。
皇太孙的剑上滴着的血与清晨第一滴露水同时滑落,溅碎了一地的支离破碎,自他脚下慢慢洇出幽幽蓝火,火光沿着鲜血攀爬啃噬到尸体上,最后连皇太孙小小的身子也烧了进去,这第二场大火,烧了整整一日。
被人拼死救出的皇太孙被烧的面目全非,却依旧喘着口气,冰凉的盯着皇帝,唇边勾起了一抹静静的笑容。
皇帝大怒,将皇太孙打入天牢,而皇帝大病一场,三年后便孤寂落寞死在了chuáng上。
自此,祁沅国大乱,皇子皇孙烽烟四起厮杀争夺皇位,王城血流成河,十室九空,外敌偷窥,边疆烽烟燃急,百姓有苦说不出,日日拜在庙宇中,求天将祈福,还祁沅国平静。
五年后,一人持着墨色锦旗从皇子皇孙中杀出一条尸横遍野的血路,而这个人,正是被打入天牢八年的皇太孙,如今的鬼刹帝。
十三岁的鬼刹帝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杀得天地失色,血流成河,堆在王宫外的尸体有整个城墙那么巍峨,自此威名响彻天地。
而在此出现在人们眼中的鬼刹帝的脸上覆了狰狞的面具,遮住左半张脸,一则流言渐渐在各自王子军队中流传,说的是,他的左脸正是五岁那年被地狱幽蓝鬼火烧成了恶魔的容貌,他是从十八层炼狱中走出来的恶魔皇帝,左眸血色遇神杀神,右眸幽黑见人杀人。
云隙仰着触角慢吞吞琢磨,民间的传说大抵不能全信,就比如,他区区凡人怎杀得神子。
鬼刹帝从茶木盏中拎了gān脆脆打成卷的菩叶青戳了戳云隙的背壳,趁的他扬起软软的脑袋,将卷叶的晒gān菩叶青戳进了云隙小小的嘴里。
云隙,“……”
小蜗牛触角疯狂乱颤,恼的呸呸直往外面吐gān巴巴的菩叶青,抖的连玉白的背壳也晃动起来,看起来很痛苦。
鬼刹帝冷冷道,“不吃?”
自~然~是~不~吃~gān~的~
云隙使劲吐,奈何他现在身子软,这小拇指长的东西扎进他喉咙里,将他噎的半天动弹不得,眼泪横飞,触角颤抖。
鬼刹帝看了会儿,大抵觉得这小东西是真的被噎住了,便用两指粗粝的手指捏起他的背壳放在láng毫笔上,手指一勾,勾出了gān巴巴的菩叶青卷,叶尾上还沾着一丝亮晶晶湿哒哒的粘液。
鬼刹帝拧着眉,瞧着小蜗牛原本有活力的触角耷拉着,恹恹的整个软软的小身子攀着紫木láng毫笔,一动不动,虚弱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从养蜗牛开始!这一篇不是 弱受小可怜受,小蜗牛可是很厉害的妖神,后面会慢慢提及哒。
云隙是可以说话快的,但是他的本xing是蜗牛,慢吞吞的说话比较舒服,所以对朋友呀,小刺猬呀,都慢吞吞的,遇到不开心,或者紧急的事,才会说快点,(不过也不一定,具体看当时语境啦)嘿嘿嘿。
阿团有cp的~~~~
第8章 谁敢拦我!!
“死了?”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云隙竖起一只触角抖了抖。
表示自己没有死,只是不想理他。
竟然敢给他吃gān巴巴的叶子。
云隙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般难受。
“没死便好。”鬼刹帝捏着小蜗牛的壳丢进铺了稻糙的琉璃蛊中,盖上盖子便不搭理他了,径自唤于述捧着琉璃蛊,去用膳去了。
云隙无jīng打采趴在琉璃蛊中缓了好一阵子,悠悠吐出一口气。
可~吓~死~他~了~
差点就要被噎死了。
他捏了决,撩开蛊盖,幻身站了出来。
等他出来之后,才发觉他这一缓,夜色过半,冷冷清清,万物已睡了半晌了。
窗外狂风大作,瓢泼大雨兜灌下来,湿风邪雨挤进空dàngdàng大殿内,似哀似泣的哭声在凄风苦雨中更显凄凉悲惨。
夜明珠蒙上了淡淡水汽,墨色纱帐似灵幡摇摆,chuáng上的人紧闭双目,冰凉的黑金色面具覆在脸上,眉间敛着七分痛楚二分肃杀一分萧索,
竟是将琉璃蛊带进了寝殿吗。
云隙站在两丈外,静静望着chuáng上隐忍痛楚的男人,在一抹黑雾狰狞朝他面上扑来时淡淡开口,“退下。”
那抹黑雾化成狰狞可怖的怨鬼,戚戚然似哭似笑,悲愤开了口,“我要杀了你,我死的好惨……”
云隙抬了抬眼皮,“与~我~何~gān~”
怨鬼愣了一愣,恼怒道,“不准你学我说话。”说罢狰狞朝他扑来。
云隙站着没动,就在那么凶恶的残风扑来与他只剩下两指距离时一瞬白光自云隙周围豁然绽放,白光将他的周身拢在里面,光芒灼伤怨鬼的怨气,将它瞬间震开几丈之外。
哭嚎声骤然增加了千倍百倍,悲怆的大笑凄楚的哭喊,无数枯败腐烂的骷髅手嘻嘻笑着,全部朝云隙挥来。
云隙拢了拢墨色青丝,淡淡道,“千面王佛罗鬼修炼成鬼以来只输在一人手下,你们可知是谁。”他用内力催动自己说话快了些。
周围的怨鬼冤鬼顿时一停,骷髅之间面面相窥,顷刻之后,一抹青烟小鬼颤颤声问,“您、您可是《妖神录》中前三的云隙上仙?”
云隙袖手而立,拦了长袖一身儒雅光华,慢吞吞道,“不~才~。”
正是在下。
他话音幽幽落下,周围青烟黑烟顿时噗噗跪了下来,老鬼新鬼怨鬼冤鬼纷纷凄楚大喊为它们做主,解了它们的怨气,让它们入得了修罗道,转得了浮生世。
云隙施施然道,“不~做~”
他既不是阎罗王,又不是鬼界老大千面王佛罗鬼,为何要做这主。
他只是只蜗牛,只想吃点花花糙糙。
老鬼小鬼刚打算挤出几滴鬼泪,就听云隙这么gān脆的拒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你撞我我撞你,鬼气缭绕,鬼生一片惨淡。
冤魂个个琢磨如何说服云隙,忘了去搅闹远处chuáng上的人,少了冤魂的鬼哭láng嚎,男人的眉间逐渐平静了下来,紧抓胸口的手也松开了。
一老鬼忐忑问,“云隙上仙今夜来访是为了何事?”
云隙指了指漆墨雕窗下书案上摆着的琉璃蛊,“我~今~夜~住~那~儿~”
所以尔等众鬼须得停止哭嚎,莫打扰他睡觉。
老鬼纠结,它们鬼平常除了哭哭笑笑吓吓人也就没别的事了,这、一时不让它们哭,怕是有些qiáng鬼所难。
云隙朝书案边走,慢悠悠威胁,“喜欢~~千面王佛罗鬼~~的下场~~吗~”
那老鬼顿时不敢开口了,小心翼翼道,“不敢不敢,您老睡好,今夜我哥几个负责哭嚎的绝对不打扰您。”
云隙眼风扫了扫chuáng榻上的男人,那老鬼不qíng不愿道,“皇帝也暂且放过吧。不过,上仙打算住几日?明儿个就换另一批冤鬼怨鬼哭嚎了。”
那明天再哭打扰了上仙睡觉,可就和它们没gān系了。
云隙淡淡瞧他,口中不紧不慢打算捏个诀,老鬼连忙大骇,着急说,“哎呀,上仙别恼!千万别恼!我明儿一定告诫后几日当差哭嚎的鬼兄弟,坚决让它们不要打扰上仙的清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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