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见宋衍的目光带着些不快,这名为阿瑾的少年白皙的脸腾地就红了,有些不自在想要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偷偷看了那一双眼睛仿佛chūn水般潋滟明媚的少女,却见她面容上有些冰冷疏离,仿佛离得自己很远,知道这是自己唐突了,便急忙低下了头去。
宋夷安绝色,是府中头一份儿的模样好,二太太本就是把三姑娘的亲事落在阿瑾的身上,此时就急忙笑道,“四丫头还病着,别站着了,回去吧。”
“不!”见阿瑾进来,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不同了,那哭得什么似的的姑太太贾氏,只撑着柔弱的身子,颤抖着起身冲到了宋夷安的面前,搓着手哭求道,“四姑娘,四姑娘你是个好人,姑姑求你了,放了你表姐吧,那湖水那么冷,你表姐受不住的!”
她大声哭道,“若是姑娘不消气儿,姑姑给你跪下!姑姑求你,别再欺负你表姐了!”说完,双腿一软,就要跪在宋夷安的面前。
这人若是跪了,就是自己bī着长辈下跪,若是自己不叫她跪,到时候这女人说一句自己原谅了她,竟有将此事一笔勾销的意思。宋夷安如何能叫她遂了心愿,仿佛是被这有些疯狂的女人惊到了,只露出了诧异来晃了晃身子,就去扶门旁的一个粉彩镂空瓷瓶,没有扶住,只看着那瓷瓶晃了晃,哗啦一声在自己面前摔得粉碎,这才扶住了急忙撑住她的青珂,向着这女人看去。
满地的尖锐的瓷瓶碎片,铺在了这姑太太的面前,脸色惨白地看了看面前的碎片上那锋利冰冷的光,这柔弱的女子竟再也没有勇气往下,跪到这碎片上。
“不过如此。”宋夷安借着青珂的力覆在这女人的身边轻笑了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不过是个糙包,竟然还能在府里这么风光,想当年她为了从继母的手里逃出去,为了入宫寻求庇护,连砒霜都吃过。
若贾氏拼着自己废了双腿跪地上,叫她也跟着叫人非议待长辈毒恶,她还能更佩服些。
“姑娘,表姑娘该怎么办?”今日短短的时候,宋夷安的种种竟叫青珂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后头还有红袖与几个丫头欢喜的笑声,她却露出了担忧的模样来,轻声道,“难道,真要她偿命?”表姑娘可不是个丫头,若是真的死了,四姑娘只怕也要有大/麻烦的。
“都是姐妹,我如何忍心叫表姐失了xing命呢?”宋夷安轻飘飘地笑道,“把表姐捞出来吧,这大冷的天儿,表姐只怕要病了,恐过了病气与姑妈,还是叫她搬来与我一起住,日后瞧大夫抓药也便宜。”
那贾玉害死了从前的夷安,还真以为就能这样便宜地就死了?宋夷安从来也不是个善良的人,自然要叫她吃遍这天底下一切的悲苦,叫她给那个冤枉地死在了湖水里的孩子赎罪。
“要我说,冻死她才好呢!”后头那红袖是个快人快语的,见宋夷安对她颇为纵容,就小声说道。
“太不善良。”宋夷安用责备的目光看着这个不知道原谅是种美德的丫头,摇着头批评道。
她不厉害的时候,眉眼间是一片静谧的平和,仿佛整个人都隐没进了后头的白雪之中,红袖看的呆住了,只头一次觉得自家的姑娘竟是叫人移不开眼的美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方才,罗家少爷瞧着姑娘眼睛都直了。”红袖也知道这样的话不宜传出去,只凑到了宋夷安的耳边小声说道。
“不过是想瞧瞧三哥的妹妹罢了。”宋夷安决定日后这阿瑾出现的时候自己远着点儿,莫要连累了自己的闺誉,顿了顿,便与丫头们告诫道,“我平日里规矩不多,只一样儿,这样的闲话儿,不许在我的院子里传,知道么?!”
“知道了。”红袖见宋夷安死死地看着自己,老实地点了点头,又忙着给宋夷安撑伞。
“红袖知道轻重,只在姑娘面前才放肆了。”青珂便在一旁轻声道,“在外头,这丫头的嘴比蚌还紧呢。”
“这话,原也不是与你们两个说的。”宋夷安微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接外头的雪,只觉得入手冰凉,却叫她真正地发现自己是真的再能重活一回,虽然再也见不到自己敬慕的长辈,可是此时她却还是感激上天能叫她重生,目光流转,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四周的一切,感觉到这具年轻的身体里那自己从来没有的活力与健康,她的心里又欢喜,却又有些愧疚。
她占了旁人的身体,这其实也是最大的罪过。
她只想替这个孩子好好儿地活一回,孝顺她应该孝顺的人,报复伤害过她的人,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回吧。”她一笑,到底一路沿着细细的小路走了。
老太太的房中,此时却有些沉默。
罗瑾与宋家往来,不过是因在书院与宋衍jiāo好,因此亲近些,常来好友的府中做客,可是每每上门,这府里老太太的热qíng总是叫他不自在,况今日见了这位老夫人尖锐的一面,罗瑾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惊恐。
坐立不安了片刻,他又想到方才如花朵儿一样的女孩儿,到底魂不守舍,不过说了几句,便告辞走了,临走前与宋衍yù言又止,却见他提都不提那女孩儿,又想到家中的母亲眼高于顶,目光暗淡了下来,低着头走了。
宋衍心里叹息了一声,只目送好友走了,这才回了后头老太太的屋子,就见屋里如今哭得什么似的,还有个丫头绘声绘色地在说什么“四姑娘把表姑娘抓到自己院子去折磨了”,顿时脸色微微一变,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见那丫头看着自己羞红了脸,心中就冷笑了一声,只与老太太道,“祖母身边的丫头,竟敢非议主子,这实在没有规矩!”他淡淡地说道,“从前孙儿不常在后头,竟不知有这样的丫头,不如今日就做一次主,撵了这丫头!”
说完,只一叠声地命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去取这丫头的卖身契,一力要卖了她。
眼见这花容失色的丫头哭着跪到了儿子的面前,这素来与她并不十分亲近的儿子竟然为了大房的闺女打jī骂狗的,二太太的脸上就生出了恼怒来。
☆、第 6 章
儿子不跟自己亲,反倒跟伯娘亲,二太太每每想到,都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模样好儿,学问好,是极出息的,只是却总是冷淡的厉害,对上这儿子一双清冽的眼睛,二太太满心的怨恨就收不住,只恨得大房厉害,拉拢了她的儿子。
又见宋衍张口闭口四妹妹,顿觉得大房的这母女真是妖jīng,迷惑了她儿子的心,此时就咬着牙qiáng笑道,“多大点儿事儿,何必这样,倒叫外头说咱们家风刻薄。”她舍不得怨恨儿子,却只将这满腔的怒火都丢在宋夷安的身上,不由与儿子抱怨道,“你才来,没见到你四妹妹,真是好大的威风,连老太太都叫她拿捏住了 !”
宋衍心中叹息了一声,想到从前大伯娘劝自己的话,嘴里的冷淡就咽了下去,耐心地与母亲说道,“今日她敢非议四妹妹,来日就能作践三妹妹,这样的奴才倒跟主子似的,若家中都是这样的人,我瞧着很该刻薄些了。”说罢,就命人拉了那丫头出去,这才与老太太轻声劝慰道,“四妹妹还小,有些不明白道理,祖母别与她计较。”
他是老太太心里头一份儿的孙子,虽然心中不虞,老太太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拉着他垂泪道,“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竟修来这样的孽障!”见这最出息的孙儿脸上露出了不快,她等着日后得孙子的计,也做个凤冠霞帔的老封君呢,便急忙说道,“这一次也就算了,只是再有下回,我是不能饶了她的!”又带着些不经意般地问道,“你如今读书,可是辛苦?”
“还好。”宋衍的目光落在一侧,就见二老爷已经殷勤地去扶摇摇yù坠的姑太太,嘴角抿紧了,淡淡地说道。
“你读书辛苦,没人服侍可怎么行?”老太太露出了慈爱来,唤了两个美貌的丫头上来,宋衍就见这两个眉眼间都带着chūn色,做出羞涩顾盼的模样向自己看过来,心中不喜,正要拒绝,已听老太太笑道,“这两个就给了你,在书房侍候吧。”
“祖母的贴心人,孙儿受不起。”宋衍便低声婉拒。
“给了你,你就收着。”二太太却欢喜起来,看了看这两个标志的丫头,想到三房的四少爷老太太提都没提,顿时觉出了这其中的不同来,便得意地看着身边的妯娌,眼角带着些示威地与宋衍笑道,“长者赐,不敢辞也。”说罢,不管宋衍如何,已命那两个丫头走到了面前,给套上了手上的珊瑚手串笑道,“日后,好好儿服侍三爷,三爷好了,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
见这两个丫头细语轻声,娇滴滴地应了,她就露出了欢喜来。
三太太在一旁只讥讽一笑。
四少爷是三房的庶子,她巴不得老太太想不起来,如今这样儿,正合了她的意愿,也只这个蠢货二嫂才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你只自在说笑,有没有瞧瞧表妹如何?”二老爷被姑太太哭得心都要碎了,扶着她的时候只觉得手腕子瘦弱得不敢使劲儿,见她只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全是泪痕,看人都怯怯的,慌张没有依靠,又见二太太已笑得chūn风得意,顿时恼怒了,顿足与二太太恨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硬?!”
他痛心地说道,“四丫头歹毒,玉姐儿如今竟不知如何了,你竟然无动于衷?!”又转头骂冷眼旁观的儿子道,“不读书,跑到后院儿来,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还未说你不管柔姐儿的死活,你还敢来为了这个娼妇骂衍哥儿?!”二太太顿时跳起来,就要厮打二老爷。
老太太看着眼前乱成这样,简直恨不能死过去,却还是撑着一口气叹气道,“你们不好,也不要闹到我的眼前,自己闹去。”言下之意,却是有不管的意思了,这话出口,二太太脸就白了。
老太太不管,于她名正言顺的二太太并无关系,只这二老爷的心上人,就要占大便宜了。
有老太太在前头镇着,这女人本不敢生出什么事端来,如今却……
“虽是表妹,男女授受不亲,”宋衍见父亲还抓着贾氏的手,便只在一旁沉声道,“姑母寡居,还是避讳些,免得叫人非议,也连累玉表妹的名声。”
贾氏看向显然是在威胁她的宋衍,眼里露出了畏惧之色,怯怯地从二老爷的手中挣脱了,却最后带着痛苦与不舍地看了这表哥一眼,这样无助,就叫二老爷心中更添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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