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站了站远远地望着那尊神像,有什么液体冰凉而清澈从我内心深处涌上来。慢慢走上前,祭台的积雪极厚埋没了双脚。神像比我高出一些,轻纱窄袖长裙挽起双马发髻,周身丝带盘缠。我伸手拍掉了头像上的积雪,抬眸凝视女神的面容。
也许是太久远,女子的容颜微微模糊,她是在微笑着的,眸儿弯起,比起一般神像的庄严更多出了一份俏皮玲珑。
这张脸,我见过,我当然见过。
手指停留在冰冷石像上拿不开了,我闭上眼深深呼吸,眼眶热热的,一口一口咽下冰棱寒气。
那个傻瓜。
“放肆,哪里来的胆敢玷污桃花上仙?”
身后一声呵斥,我转身见面前老人佝偻着背著一根拐杖正怒目而视,又在看见我面容时一惊,颤颤巍巍上前几步,瞪大的眼睛将周围皱纹全部撑开,“你--”老人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拐杖都握不稳了,“--桃花上仙--?”
他诚惶诚恐跪下,两行热泪从老脸上盘桓而下,周边其他村民都放下手中的活呆呆望住我,我只听老人颤抖道:“您终于回来了……咱们有救了……上仙,我们等您等得好苦啊……”
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眼中有属于凡人的那希冀的光,如同看见黎明希望,我胸口一阵梗塞,蹲下去扶起老人,“我只是路过的,您也许弄错了,”喉咙塞满了呼之yù出的yīn郁真相,它们如同黑色泡沫挤压得我难以发声,我又看看神像,女子巧笑倩兮,那笑容真实得仿佛定格在昨日。
“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村子千年前可否有什么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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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千年前,这里是一片世外桃源,由一位桃花妖守护桃林安定葱茏。
很多时候仙妖未有什么区别,她守护这里子民住在桃花深处,有着动人明亮的笑容与如桃花般粉嫩娇媚的面容,她待人好,这里的人敬她为仙。
只不过最后她修仙时不敌天劫,一道天雷劈下不光葬送她半条xing命更是将这片安宁土地投于火海之中。她散尽法力挽回族人与桃源凡人xing命,死后一位上神降七七四十九夜大雪祭奠她,同时将这片yīn霾焦枯的惨烈大地彻底掩埋。
在人们心里,她就是仙。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我将残旧的羊皮卷还给桃花镇长老后,一步一步走回了酆都。
我是走回去的,走到人间与yīn间的浑浊jiāo界处缓缓穿过。
事实不是这样的。
在同僚和女鬼们惊异的神qíng中我摇摇晃晃到奈何桥边,挤开了排队领汤的生魂队伍,走向尽头。
“花儿爷,您不能不过去。”
守桥狱卒一左一右无声显形,我苍白着脸一掌将他们劈倒,奈何桥中间设有地藏王佛法,身为yīn差除非喝汤转世不得僭越后半段。我在桥中心张望这桥下血腥绽放的彼岸花与白蒙蒙的雾气,忘川河平静如水流淌蜿蜒到视线尽头。
一世一世,永远轮回不得尽头,亡者永生论道飞法,不得苍天眷顾修其善。
有这么一个家伙,甘愿罔顾天道常qíng大千戒律只愿要我好好的,虽然他的做法闷骚得要我生气,但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抖出牡丹灯笼,我伸出手掌搁在牡丹灯笼下,手指轻轻一颤,在身后鬼魂与孟婆婆的视线中,牡丹花灯底部灼灼燃起鲜红火焰,将灯笼纸上正在盛放的朵朵牡丹花衬得娇艳鲜明,它们从未如此张扬盛开过,如同huáng泉路往生的曼珠沙华。
牡丹灯在我手中燃成灰烬,身后死寂,一团黑色火焰袅袅从灯笼残骸中冒出来在我眼前现出形来,是一只蜷缩着的婴孩轮廓,它张着黑dòngdòng的眼眶注视我,我对它弯起笑容,“谢谢你。”
身后有狱卒抽凉气的低喃:“……血池花鬼?”
“契约结束了,从今天起我不是yīn差,再也不是,酆都没有花儿爷,你自由了。”
黑色火焰的孩童在我面前晃了几个圈,幽幽朝奈何桥尽头飘去了,我身上衣着的颜色随着它如蝶飞散,再迈开脚步时只剩一身白裙。
不是yīn差,自然不可穿黑。我第二次走过桥,赤着脚踩在cháo湿木板上走到桥尾下桥,在三生石前有些发抖地跪下了。
水声静静,三生石前雾气森森,我抚摸三生石上慢慢浮出的名字,属于前世的冰凉三个字,如同抚摸女子神像脸上那片光滑的肌肤,肩膀一阵一阵无力。
叶清花。
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的确是去修仙了,为了一介上神,她爱上了神,这便是悲剧的开始。历天劫时她正巧怀了上神孩子却不自知,那道天雷几乎将她打回原形。
她为了子民与族人死去,可那个时候她只想和他道歉,他想娶她为妻她却拒绝,发生了争执,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日后她投胎转世成了凡人,他又来找她。
前往世记忆烟花般流泻,我瘫在三生石前,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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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林深处屋宇寥寥,青烟悠悠飘向空中。
“哎呀,重死了。”
少女吃力地将水打出来可又没了力气,水花溅了她心爱的烟粉衣裙。她抹抹汗四处张望,桃花缤纷中她看见了一个黑影,细细瞟了瞟,眼前一亮。
“哎,你过来!”
那道影停住了,少女指着转过脸的男人大叫:“啊呀,就是你啦你这个呆头鱼,给我过来帮忙,人家都提得重死了!”
男人沉默给她提水回桃花村,又给她提回了小屋门口,小屋别致jīng巧挺像女孩子家的味道,屋前桃花木密密,那粉色的花瓣更是软软铺满地面如一条蓬蓬小毯子似的。
少女朝屋里“呀呵~”一声马上有两个同样年轻貌美的姑娘从屋子里出来,年纪小留齐刘海的穿着鹅huáng的衣裳,大点儿的头发光洁地盘起来一身清丽雪白衣裙,粉衣少女伸了个懒腰,“啊啊,今天好累,我要睡觉。”
男人一脸沉默。
见自己姐妹停下脚步有些羞怯地低下头用余光瞟向她身后,粉衣少女眨眨眼睛回头望了男人,一脸嫌恶好奇,“哎呀小黑,你怎还不走?”又对家里两个女孩说,“不用理他,打酱油的。”
男人眉毛跳了一跳,脸色似乎难看了些。
其中huáng衣姑娘脸红得十分厉害,躲在白衣姑娘身后,“他……他叫小黑?清花姐你怎么、怎么带了个男人回来?”
少女捏下巴想了想,点点头,“嗯,他叫小黑,你看他一身黑。”
男人脸又沉了几分,几近杀气了,阳光下他黑袍袖口的金丝龙纹熠熠散光。白衣姑娘朝他行了行礼,礼貌问道:“多谢公子帮助,清花她xing子这般莫在意,这里是桃花村,请问公子是?”
男人静了片刻,又将目光朝粉衣少女那里落了落,声音清明如夜风,“苍音。”
huáng衣小女孩脸更红了脑袋深深埋了下去,身旁却爆发出一阵笑声,“苍蝇?!我还蚊子呢!”
那个时候,天空蓝虫儿飞,谁也没经历过刻骨相思。
叶清花笑起来宛如一整个chūn天桃花绽放娇丽耀眼,她笑得直打嗝眯起妩媚的水眸儿瞧着男人,“原来是臭虫子一大只!”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作收好久没动了嘤嘤嘤,为了新坑的日更冲榜,来收藏千里吧,来吧,感谢你们
最近更新有点懈怠了,千里自我鞭打中>口<今后一定加快!明天来一更!大家来撒花~~!!
ps:谢谢阿土的地雷~~阿土很开心来着=w=
59
我脸贴上那三个字,闭上眼。
传说中九龙玺可定魂,传说中盘古斧开天辟地穿越时空,他的消散的元神流进裂fèng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回到了一千年前呢。 记得魔族少主堪伍在千佛塔里与我说过,小黑那块玉佩乃极显贵的仙家之物。
记得阎王爹爹和地藏王菩萨总无论怎的都唤他一声顾大人,坐骑地狱三头犬如何bào戾在他面前也是低顺。
记得我与他说起那个人时,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他说不定是很痛的。
他总叫我忘记那个人。 咔哒。 有什么人走过奈何桥站在桥头停下了,我怔怔抬头望过去,氤瘖雾气里小黑面无表qíng一身黑衣,腰间一块龙纹玉佩,手里一把漆黑斩魂剑,面具下的唇紧紧抿着。
我恍如隔世看着他,蓦然惊醒,摇摇晃晃想起身,连摔了两次,白裙上沾满泥巴,最后我扶着石头用尽全力爬起来。
“哎呀,你怎么过来了……我、我……”我眼前一阵阵发白,嘴上还是笑着的,僵硬地用袖子抹了抹三生石,“我看这石头有点脏,我擦擦,擦擦,哈哈……” “牡丹。”
他轻轻打断我,我笑容僵硬在嘴角,呆呆立在原地,过了会儿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我记得他的,他让我如何坚qiáng如何忘掉苍音,他让我成为yīn间花儿爷,他在我身边八百年,他每次回来都会顺道在西街买一袋桃花藕糕,我有什么麻烦总是折腾他。 他说他在等一个女孩,一只桃花妖,他等了很久很久。
我也记得他的,夜里会给我蒸上两笼小笼包,我在庭院里睡着他会将我抱回房,踢被子也由他捻好,他告诉我夜水岚花会发光是因为里面住着萤火虫,万千毒蛇妖云间他挡在我面前天地因此清明。
我深深吸气,赤脚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我对自己说,牡丹,你太差劲了,脸皮搁着是gān什么的,能卖钱吗,节cao多少钱一斤,能把他那千年买回来吗。
眼泪还是不住地往下掉,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抑制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我对他扯开嘴角咧出一个笑容,攥住他的衣襟踮起脚去舀他的面具。
他身体一震向后退去,我勾住他的脖子将整个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他身体紧接着又是一僵,我想是的了,这么亲密的礀势,除了几年前他喂我药汁那一次,已经一千年没有感觉过了。
我伸手缓缓揭开他的面具,一寸一寸,露出漆黑的眼眸与极好的深邃眉目,与我的记忆重合一并沉敛在浸凉时光中。
我呆呆凝视他许久,踉跄哭出了声。 他些许压抑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躲避我的目光,直到我眼泪又一拨一拨滚烫地往下掉浑身发颤时他才有些无措地回抱我将我托起来,“牡丹,你别哭……”
泪花沾染他黑色的衣襟,我抱紧他的脖子抽噎,“臭虫子你听着,你以后只能有我一个,你不许找什么昭锦公主云碧仙女,我不管以前帝王有什么后宫,总之今后只有我一个,你要是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切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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