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君言理了理思路,开口就在朝堂上扔下了一个惊雷,“臣建议减爵禄。”
太和殿里静得落针可闻,群臣暗地里相互看了看,皆是一言不发。
卫君言也不管他们jiāo头接耳,接着道,“受封食禄的贵族太多,影响朝廷财政税收,臣建议已传三代的取消爵禄,至于那些取不掉又没什么大用的……靖朝地广人稀,臣建议停止对远亲贵族的按例供给,并且将这些贵族充实到地广人稀的偏远之地去,损靖国之有余,而继其不足。”
靖所有余者,地也,所不足者,民也。
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绝灭百吏之禄制,损不急之枝官,以奉选练之士,使私不害公,谗不敝忠。
意思就是减少无用的爵禄官职,再把那些除不掉,但是细枝末节的贵族迁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便于真正的发展壮大靖朝。
这是拓土殖民的形式之一,没什么稀奇的,卫君言接着道,“削减废除无用、无能的官职,腾出位置,以奖励真正为国出力于国有功的人。”
秦见深本只是想让卫君言看一看他,没相当卫君言当真一条条给他认真做了谋划,他渐渐听得入迷,神色也凝重起来。
卫君言说的这些,都是以后要慢慢推行的,他现在做的,就是给朝堂上这些人先提个醒,说白了,愿意遵循的算他有自知之明,不愿意的,他也有的是法子,让他们靠边站。
北冥渊听得心头大震,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卫君言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只是靖国的朝堂,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正正经经说过这些朝事了。
礼部尚书忍不住上来打断道,“相国此言太过异想天开,靖朝侯爵总有百十余人,势力庞杂,介时群起而攻之,只怕要引得天下动dàng不安。”
卫君言心说不破不立,这百十余人都是些什么人,手里捏着什么他一清二楚,反了还好,要是不反,他还得费心思找些别的由头,想从根本上解决靖朝这一滩烂摊子,削减贵族侯爵势在必行。
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卫君言语气铿然神色笃定,“余大人放心,并不是立刻便要取消爵禄,从本代算起也还有几年缓冲的时间,臣建议皇上颁布法令,一来言明侯爵之子均分袭爵,不分嫡庶皆有袭爵的资格,二来皇上招贤纳士乃是明君,想得爵位,大可来朝建功立业,朝廷不想养的是没用的废人,对有识之士有功之人,皇上定然能论功行赏,封官封爵自是不在话下。”
陈清看着思路清晰对答如流的卫君言,恍神间就想起了自己初入官场时的qíng景,忍不住上前问,“卫大人所言‘废井田,开阡陌’是何理?”
☆、第41章 阿言你看我的嘴唇gān不gān
陈清乃是寒门子弟,又任令尹一职,对靖朝历来的政令还算了解一些,朝堂上一大半的官员不食五谷又不管农事,对这些一知半解,听着卫君言与陈清一询一答,皆是一头雾水。
井田是靖朝的土地管辖制度,意思是土地归皇帝所有,农民集体耕种,阡陌便是土地与土地之间的封界,南北曰阡,东西为陌,每个农民能种的土地都是固定的。
卫君言看了陈清一眼,回道,“简单的说,就是打开对土地的限制,破除阡陌,以静民生之业,百姓受田以后,承认土地私有,可以稳定民心,最大限度的发挥出百姓种地的自主意愿,尽地力之效。”
陈清并不是贵族出生,卫君言要削弱贵族势力与他没有多大关碍,反倒是卫君言所说的这些民生之计,让他心里颇有触动。
陈清想了一会儿,忍不住频频点头,又接着问,“对泗水流民及梁州流民,卫大人可有想法?”
卫君言不知陈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臣的眼睛都盯着他,他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怕还镇不住他们。
卫君言说得言简意赅,“屯田。”
秦见深面上虽然绷得沉着冷静高深莫测,一幅看着臣子专注聆听的模样,脑袋却早就歇了菜,看着卫君言神魂颠倒心qíng激动,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卫君言说的东西,很多他根本一点都不懂好吗?
除了陈清,跳出来反驳质问的也有好几个,卫君言功课做得足,对靖朝的时事和来历有足够的了解,知道足够多,又实实际际对此分析研究论证过,足够应付他们了。
陈清顾不得其他,又问,“敢问大人,何为屯田?”
陈清神色虽是激动,态度却恭敬了许多,不像是来找茬的,卫君言看了他一眼,心里微微一动,耐下xing子解释道,“由朝廷发放粮种和农具,qiáng制农民和闲职的士兵耕种朝廷的土地,征收一定的田租以后,剩余的粮食归百姓和士兵自己所有,推行一段时日,有成效之后,便可将qiáng制耕种改为自由应募,有田有粮,百姓们有一个安定的环境,自然愿意安下家来。”
卫君言并不是空泛其谈,他说的每一条都能与靖朝的历史和现状结合起来。
后世优秀可行的政策很多,适合靖朝的却难找,卫君言提出来的这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推敲考究的,屯田一方面能让大量的流民食可果脯,避免生出bào[乱,一方面能大面积开垦无人无主的荒地,朝廷拿出实际行动奖励耕种,长此以往,粮仓想空着也难。
至于卫君言所说的jīng兵之道,只有在有钱之后才能施行,怎么样养出一支jīng锐之师,现在也不是朝臣所关心的,卫君言言简意赅的过了一遍,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再跳出来提出异议,就顺便给这些朝臣画了一副富国qiáng兵的大好蓝图,说完便立在一边没开口了,等着下面的朝臣回神。
他要推行新政,势必要过朝臣这一关,反对的声音小一点,新政推行起来也容易些。
忠jian参半的朝廷才是正常的朝廷,靖朝已经病态到一定的程度了。
卫君言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成想倒真有几个人拜声应他的,倒真是应了那句话,贪官也想现世安稳,jian臣未必就愿国破家亡。
毕竟百姓富有了,朝廷有钱了,贪官也才能贪得更多,jian臣才有好彩头谋划。
至此,卫君言说得口gān舌燥,群臣各自思量,太和殿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也渐渐平息下来,正是该正主出来说话的时候。
天下是秦家的,正主指的自然是秦见深。
秦见深只管看着卫君言发呆,一副饿狗看见ròu骨头垂涎三尺两眼冒星星的德行,北冥渊眉眼抽搐,示意了半天不见皇帝回魂,只好密语传音给他,“皇上。”
“皇上?皇上!”
秦见深半点反应也不给,五迷三道,火辣辣的目光能亮瞎人的眼睛,北冥渊啧了两声,加大了声音唤道,“皇上,群臣等着你呢。”
秦见深这人从小就练就了一副城墙厚的面皮,回过神来见卫老三完全没发现自己的痴样,就十分的波澜不惊,老神在在地总结道,“相国说得有几分道理,限你五日之内理出个章程来,除了把折子送来朕这里之外,政令同时下发至六部,着大理寺及北冥渊协助新政施行,有无成效,一试便知。”
秦见深一脸的高深莫测,因为他全程走神发痴的缘故,卫老三究竟说的啥,他其实真的不是很明白……只是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北冥渊被点了名,听着皇帝这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皇令,忍不住往上瞟了一眼,心说他跟的这位主子,似乎也有几分做昏君的潜质。
大理寺本就管的刑律,有抓人放人之权,再加上北冥渊,jiāo于他全权使用,相当于是得了朝廷的权威武力支持。
卫君言忍不住抬头看了秦见深一眼,心说他方才说的这些之前也没和秦见深商量,没想到这臭小子居然连想都没想就全盘接收了。
卫老三终于肯看他一眼了。
不过卫老三看的时间是不是久了点……
秦见深绷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qíng目不斜视地看着下面的朝臣,耳根却悄然爬上了晕红,心说卫老三到底是在看什么,难道他用早膳的时候饭粒粘在脸上了?
秦见深qiáng忍住想伸手去脸上抹的冲动,心里猜测来猜测去,突然福至心灵,心说难不成像上次一样,卫老三这次也是在发呆?
秦见深飞快地扫了眼卫君言,没想到却被卫君言抓了个现行,秦见深没做好准备,一对上卫君言的视线就慌了神立马别开了眼,只是这下连脸都满上了红晕,整个人都淡定不下来,该死的,没想到卫老三居然这么喜欢他,用那么深qíng露骨的目光看着他,偶尔来一下还行,要是以后天天都这样,那他还用不用处理朝政了?
秦见深被勾了神智,心思都不在朝堂之上,群臣也好不到哪里去。
懈怠了几十年,应付了事了几十年,死水塘子里突然投下一枚惊雷,群臣没事的本就没事,有事的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几十年专门用来揽权夺利勾心斗角的脑子,今日突然要想点正事了,难免就有些烧脑伤神。
秦见深挥手道,“都回去给朕好好想想,新政推行在即,按领朝廷俸禄的人数算,每户每人都想出一条利国利民的策令来,三日后呈来与朕,退朝。”
秦见深说完,看了卫君言一眼,起驾回宫了。
卫君言头皮发麻的站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心存不端的缘故,小皇帝看过来那一眼竟是被他品出了些别样的意味,比如说你快来我等着你……诸如此类赤[luǒluǒ的暗示勾搭。
卫君言心说自己就算没疯,离疯也不远了。
卫君言正踌躇不定,没想到瞌睡遇到枕头,陈清上来朝他行了礼道,“相国可有空闲,老臣京郊有处宅院,里面遍种银杏乔木,恰值金秋,漫天huáng叶别有一番美态,相国可否赏脸下榻,与臣等京郊一游?”
陈清官居令尹,能拉拢过来必然会事半功倍,卫君言当下也不推脱,拱手回了一礼,寒暄道,“陈大人有请,却之不恭。”
几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一翻,一齐往宫门去,还未走几步,就听后面有人气喘吁吁的赶上来,“皇上召见,相国请留步!”
四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抢上前来了朝一gān大臣一一行了礼问了好,喘气道,“诸位大人见谅,皇上有请相国问话……十万火急……”
刚刚朝堂上发生的事,皇上想招人细说倒也在qíng理之中,陈清等人也不qiáng留,与卫君言约定三日后沐休再聚。
卫君言不好在群臣面前拂了皇帝的面子,只好先回宫了。
四丁一边前面领路,一边道,“还好赶上了。”他能打包票,他要是赶不上,这双腿也不用要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柯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