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眼明手快,几步上前将曹丽环腰间的荷包摘下来,打开翻找,果然看见一个美人肩的珐琅彩釉瓶,将盖子拧开,便能闻到一股桃子的甜香。
林老太太闻了闻,脸上一片冰冷。
曹丽环身子一瘫,歪在地上。
秦氏心里痛快,只觉女儿受的气讨回来一半,双眼看向林老太太。林老太太与她递个眼色,疲惫的挥了挥手。
秦氏微微颔首,刚yù开口,曹丽环忽然厉声哭道:“老太太,你怎么不问问缘由?”伸手指着秦氏:“是大表舅母慢待我在先!”
秦氏皱了眉头,曹丽环哭道:“我去赴宴,可一桌子的姐姐妹妹,还有宋檀钗,大表舅母都给互相引见给贵客介绍了,独独不曾说到我。纵然我知道自己家里落魄,自己也讨了大表舅母嫌,可不是我愿意争这个脸,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让我怎能下得了这个台……我这才窝了火,我……我……”
秦氏冷冷的没有说话,王氏却怒极了,出言反讽道:“哟,你可是好算盘,原来是看攀不上我们亭哥儿了,所以打量着再找个富贵人家给人做小?”
曹丽环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用哀怨可怜的神色看着林老太太,秦氏默默摇头,心想怪道王氏不招夫婿待见,这么些年,糊涂的脑子还不见一点jīng明。上前一步说:“若是按照你的意思,不帮你引见几位贵客,你就应该暗害二姑娘了?是以,你害了人,你还是有理的?”
见曹丽环要开口,便堵上一句:“你不但用下作手段暗害,还百般抵赖,见抵赖不过,便把错处推到别人身上,这也是qíng有可原的?”
说着上前再走一步:“明明身有婚约待嫁,却又贪慕富贵,不顾彼此名声暗地算计,这也是qíng有可原的?这些时日来,你吃林家,喝林家,住林家,但凡你念一星半点恩德,又何至于做出这样的事?”秦氏低头瞧了瞧曹丽环:“开宴的时候你来得晚,本来便惹几位贵客不悦,故而当时不曾介绍,只想等宴会结束时再与你们引见而已。”
曹丽环哀哀哭着:“我错了,都是我的不是,老太太、表舅母饶了我罢!”
林老太太心头一片清明,缓缓道:“府西侧院儿收拾得怎么样了?环姐儿的行李都整好了没有?若收拾好了,赶在酉时之前就送她出去罢。”
曹丽环痛哭流涕,抱着林老太太双腿,哭喊道:“老太太,饶了我罢!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乖乖的……”
林老太太摇了摇头:“你若好好走了,兴许你出嫁之日,林家还能给你添点子嫁妆。”
曹丽环失声痛哭,恶狠狠的瞪着香兰,直yù将香兰生吞活剥。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的算计,步步为营,最后,最后竟然毁在八竿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懦弱丫鬟身上!
她好恨!她怎么原先一直以为那贱蹄子是个什么都不懂,任凭她搓扁揉圆的傻子!
曹丽环哭得浑身痉挛,嚎啕道:“老太太,别把我赶出去……我,我,我还不如死了!”说着起身便往墙上撞。
唬得秦氏伸手去抓,只扯着曹丽环衣袖,被曹丽环一挣便松了手。香兰慌忙起身张开双臂一拦,曹丽环脚下踉跄一头撞在她身上,香兰“哎”一声后背撞了墙边的八角花架子,上头养在青瓷盆里的秋海棠“哗啦”碰碎在地上,香兰被顶个倒仰,摔倒在地上。
听见屋里响动,门口瞬间涌进几个丫鬟婆子,曹丽环挣扎着起来,口中哭道:“如今我再不活着!”又要去撞,那几个仆妇忙上前团团抱住,口中嚷道:“使不得!”
曹丽环这一番寻死觅活倒是真心实意,奋力挣扎着,连哭带闹,挥舞双臂,一个媳妇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曹丽环双腿离地胡乱蹬踹,涕泪横流,鬓发散乱,头上的珠翠掉了一地,口中尖声乱嚷着:“若赶我出去,还不如马上找根绳子勒死我,倒也落个gān净!”又大叫:“我宁愿一头碰死,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出去!”林家那泼天的富贵,她怎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林老太太已多少年没看过这个阵仗,直是目瞪口呆,气得浑身乱颤,用力拍着炕桌,指着骂道:“这是……胡闹!真是胡闹!咳咳咳……”
王氏正看得津津有味,见林老太太咳嗽狠了,忙不迭上前拍着胸口顺气,嘴角还含着笑说:“老太太气什么,就当看场大戏呗,环……”话音未落就见林老太太正瞪着她,方才讪讪的住了嘴。
这功夫,曹丽环不知拔了谁头上的簪子,立刻要往自己脖子上刺,众人齐声叫:“要了命了!”几只手上前去夺,把那簪子抢了下来。
林老太太一时qíng急有些喘不过气,王氏慌了,一叠声喊道:“那个谁,快去请大夫,快去拿老太太的药!”
屋里登时乱作一团。
秦氏拧着眉喝道:“还不快把她给我按住了,没瞧见老太太身上都不好!”
香兰心头雪亮,曹丽环这事之后绝难翻身,她上前扯住曹丽环的胳膊,却以极小的声音在曹丽环耳边说:“姑娘省省罢,你以为自己寻死撞破了头或是见了血就能赖在林家养病?只怕是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恨死了你,信不信你就算此刻晕死过去,林家人也只会拿个席子给你卷出去送上马车打发走人?”
曹丽环原本脸便涨得通红,听到这话脸更变成了紫色,她扭过头,正撞进香兰似笑非笑的双眸里,她这才惊觉这看似唯唯诺诺的傻丫鬟竟有一双锐利清透的眼,直将她浑身上下看得无处遁形。
曹丽环恨得想咬掉香兰身上的ròu,只是周遭的仆妇将她制得死死的,哪还有她动弹的余地。香兰继续用轻柔的语调,在曹丽环耳边说道:“已然闹到这一步,你还是给自己留两分体面罢……还有,姑娘莫要认为人人都是傻子,也别不信那地狱yīn司报应……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此时秦氏大喝一声:“还不给我把人给我叉下去!”
香兰趁机松了手,仆妇们连拉带拽的把曹丽环拖了下去,曹丽环刚嚎哭了几声,便被人用巾布堵住了嘴。
香兰扭头看着曹丽环被拖下去的身影,听着屋中纷乱的话语声,心里一片茫然——曹丽环就这样走了?
她无时不刻都想着要跳离的火坑就这样跳出去了?怎么跟做梦一样呢?
那,那她日后何去何从?
第37章 易主
秦氏雷厉风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曹丽环的行李装箱,林锦楼亲自命人备马车一并送了出去。短短一个下午,曹丽环便从林府销声匿迹,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到湖里dàng起一圈涟漪,而后风平làng静。
秦氏将曹丽环之事处理妥当便打发绿阑去探问林东绮的qíng形,之后转回自己住的正房。她在chuáng上坐了下来,红笺立刻端了一只huáng珐琅仕女小盖盅,亲手给秦氏捏肩膀。
秦氏喘了一口气,端起盖盅喝了一口,舒坦的半眯了眼,不知是茶叶清慡香醇,还是心里高兴痛快。
林锦楼掀帘子走进来,往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说:“事qíng妥了,本来还想再闹闹,我吓唬了几句,最后连个屁都没放,乖乖儿的走了。”
秦氏瞪了他一眼:“坐没个坐相,待会儿你老子看见又要骂你。”
林锦楼嬉皮笑脸道:“我老子才不会为了这骂我,顶多瞪上几眼,若为这生气,他怕是早就气死了。”
秦氏啐了一口:“越说越不像话。”又语重心长说:“如今上峰都夸你能gān,能独当一面,想要再向上提携一把,你可别像往日似的纵着xing子,多少收敛些。你爹年岁也渐渐大了,你是长子,他也对你格外严厉也是理所应当,你可不准糊了天,跟他对着gān。”
林锦楼把玩着桌上的小茶盅,俊朗的眉眼带出漫不经心的神色,说:“在军中要身先士卒,上峰和同僚间要虚以委蛇,跟铺子里管事的要虎着脸,回到家要是不得恣意,那还有什么趣儿。”
秦氏一听林锦楼这样说,便有些心软,见自己儿子果然晒黑了,依稀还有些瘦了,想到儿子身边正房是个不省心的,收的丫头都是妖矫之辈,她一个都看了不上,好容易做主娶了个良妾青岚,这段日子有了身子也不好服侍,何况在曾老太太的丧期里,更不好再替儿子收房,便愈发心疼起来,叹口气说:“在外奔波也要注意身子,军中的事也不必太拼命,一家老小也不指望你再挣多大的功名回来。”
林锦楼轻笑一声说:“我省得了。”顿了顿:“母亲,那个原先曹丽环身边儿的小丫头让我领走罢。”
秦氏一怔,脸上不大好看。
林锦楼原是想把香兰留在自己身边服侍的,见秦氏这个脸色,话在舌尖儿打了个转,便吞下去,换了个说辞道:“青岚身边儿的几个丫头都笨手笨脚的,我想找个伶俐的,听说那丫头还会做针线,正好得用。”
秦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要是短了丫头,就从我房里领一个,都是调教过的,规矩听话得很。”
林锦楼笑道:“母亲身边的固然不错,可我就觉着那个香兰得用。”
秦氏微微皱了眉。
香兰救了她女儿一回,且是托她的福赶走了曹丽环这恶心的小蹄子,但她却觉着香兰看着老实,可骨子里并不是个乖顺的。虽说曹丽环是个yīn狠下作,可香兰三番五次背主却是事实。在身边当差的奴才,伶俐也好,乖觉也罢,或是识文断字,女红出众,这些都不过是锦上添花,首先一点最最重要的,便是忠心。即便主子再多不是,丫鬟也不该将事qíng捅出来。方才在林老太太跟前,那小丫鬟看似可怜委屈,但说话有条不紊,每句话都拿捏住要害,浑身的气派便同别的丫头不一样,更何况,那小丫头长得是极美的,虽然还未张开,但眉眼已经出脱得jīng致如画,如此貌美又不安生,秦氏已起了戒心。
她原想把香兰指派到厨房之类有些油水又与主子不常接触的地方,权作答谢,但如今长子想要这个丫鬟,秦氏便犹豫了。
林锦楼看见秦氏的脸色,眼睛眯了眯,骤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掀起帘子,回头笑了笑说:“母亲不说话,我就当是应了我了。”不理秦氏呼喊,直接出了门,见香兰还抱着个小包袱可怜巴巴的在廊下站着呢,便指了一下,说:“你,跟那儿杵着做什么,还不跟着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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