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_禾晏山【完结】(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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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丝的脸蛋立刻红了,娇羞的看了宋柯一眼,饶是她口齿伶俐,这会子竟说不出话,慢慢退到宋姨妈身边去了。

  宋姨妈和郭妈妈对了个眼色,两人都是一副笑模样。宋柯看在眼里,微微垂了头,片刻道:“芳丝这些年伺候母亲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只是年岁也渐渐大了,母亲回头留意给她找个好人家,到时候我也给她添一副嫁妆。”

  话音未落,芳丝便白了脸,眼泪便在眼眶里转了,宋姨妈一怔,看了看郭妈妈,脸上有些尴尬,却也不愿违儿子的意,道:“说得是,自然不能亏待了芳丝。”

  宋柯也不再坐,起身告辞,郭妈妈送到门外,宋柯忽停了脚步转身道:“芳丝到底是太太房里的丫头,日后再做针线也先紧着太太的,为我做裤子熬坏身子,一来我心里不忍,二来她若是病了,太太房里的活计谁去做呢?”

  郭妈妈心里又是一沉,连连道:“大爷说得是,日后只让芳丝做太太的针线。”

  宋柯点到为止,转身出去了。

  郭妈妈只觉得宋柯的话锋不对,进次间一瞧,只见芳丝正在房里抹眼泪呢,上去询问,知道她昨天与香兰口角了几句,郭妈妈急道:“跟你说过少招惹香兰,你偏偏不听,这厢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了!”忙不迭的带了糕饼给香兰赔礼,回来后对芳丝长吁短叹道:“今儿个我又仔细瞧了香兰的模样,生得跟仙女儿似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怪道大爷放在心上。她这样跟你撕破了脸面,便知不是能容人的,日后大爷娶了大奶奶回来,自有她的日子受,你何必跟她争在这一时?听娘的话,从今往后离她远远的,千万别再惹大爷不痛快。”

  芳丝哽咽应下,心中暗恨宋柯无qíng,恨香兰搅了她的好事,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收拾了宋柯的屋子,便到画了一张虫糙图,题上“兰香居士”四个字,取出一方印章,在印泥上蘸了,用力按在下方。她的画配色落笔从雅,却也有个别浓艳鲜丽,花糙多从写意,虫儿却以工笔细细雕琢,风雅活泼,别具一格。因市面上极难见到这样qíng趣的画卷,故极受闺阁里太太小姐喜爱。

  前一阵,因香兰进林府,没时间作画,仅有两三幅让陈万全卖了便再难寻觅,一时间竟把这画的价格炒了几番,以至坊间有了仿制之作,却到底不如香兰所画意境可爱。这陈万全虽说是个不靠谱的,却善钻营,能说会道,又将这画chuī嘘到十分,现今一小幅画便卖到七八两银子,喜得陈万全浑身骨头发轻。

  香兰却不肯多画,只画上一两小幅,陈万全一挂到店里便卖个jīng光,一时“兰香居士”的名头响亮起来,一gān文人墨客均已藏上一幅为荣,以至这画愈发贵重起来。

  香兰画完只觉房中闷热,从窗子探头一望,只见天上乌云密布,知是要下雨了,忙取了伞,到廊下把绿豆唤来道:“今早大爷走的时候只怕没带着伞,你去书院送一趟,快去快回罢。”绿豆拿了伞去了。

  香兰把画收了,想着画作还是不留在宋家的好,便拿了把伞,悄悄从后门出去回了家,见陈万全不在,便把画jiāo予薛氏,叮嘱几句道:“娘过半个月再把画给我爹,不可卖得太过频繁了,这东西一旦不jīng贵便落了价格。过段日子我便不画虫糙了,改画山水,若也能卖个高价便再好不过。”又道,“爹爹原先说这画是我画的,如今万万不可,让爹爹改口,只说自己是走嘴了乱chuī嘘,这画实是游历四方的文人画的,先前住在静月庵赠了我几幅,一直珍藏至今才拿出来卖掉。”

  薛氏连连应了,将画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道:“你爹说了,这样一幅,用上好的乌木卷轴裱起来,可就是了不起的价儿呢。”

  香兰见天色黑如锅底,便糙糙同薛氏说了两句出了门,刚出去便听天上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香兰连忙撑开伞,提了裙子快走几步,到宋府后门处,却瞧见有个穿青色棉布长袍的书生站在屋檐底下避雨。

  香兰走上前仔细一瞧,才看清此人正是夏芸。

  原来夏芸听了夏二嫂说了香兰之事,心里便不大乐。他跟几个同窗闲暇时也曾议论各家小姐,甚至青楼当中的烟花女子。他生得有几分俊朗,气质文雅,又是读书人,好些人家都对他中意,街里街坊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爱跟他搭讪两句,悄悄送个荷包帕子之类。一回他和几个同窗在街上闲逛,怡红院的小翠仙在绣楼上嗑着瓜子倚栏而笑,从头上摘下朵花扔到他身上,引得周遭又妒又慕,争相着打趣儿他。他当时红了脸儿,心底里却止不住得意。向上微微一瞥,只觉那小翠仙丰姿冶丽,眼波一dàng便是万种风qíng,饶是他会把持自己,心眼也忍不住苏了一苏。

  可自见了香兰,又觉着小翠仙纵然风流标致,但到底落了下乘,远不如香兰清丽贵气。这样一思一念的,书也读不下去,索xing出去逛逛,途径陈万全坐堂的当铺,见着店里墙壁上挂着一幅香兰画的《白菜樱桃图》,运笔灵秀,淡雅清新,不由心旌摇曳,暗道:“能画如此佳作,非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所不能得也。”心中愈发思慕。

  从店走出去,不知不觉间竟走到香兰家门口,心底里盼着能再见她一面似的。见香兰不再,心里不由失望,在巷子晃了一回,仍不死心,不成想天忽然下起大雨,便急匆匆的跑到宋府后门的屋檐底下避雨。

  他方才瞧见有个女孩儿撑着伞过来,便觉着是香兰,等走到跟前,那雨伞微微扬起,露出一张芙蓉似的脸和一双黑玛瑙似的眸子,夏芸登时觉着心里仿佛揣了十几只小兔儿,“怦怦”乱跳起来。

  第90章 暗起

  香兰心道:“既然已见过夏芸,再装不认识便不好了。况且这雨一时半刻也下不完,不如借他一把伞让他家去。”她心里到底敬重读书人,见他肯卖字抄书贴补家用,便又添两分尊重,微微行了礼笑道:“原来是小夏相公,怎么在这儿躲雨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香兰本是随口一问,却正问到夏芸心虚之处,他本就是来这儿偷瞧香兰来的,听了这话脸色发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香兰却以为夏芸只见了自己一面,已不认得她了,便笑道:“我是陈万全的女儿,昨日咱们见过的。”

  夏芸方才拱手行礼道:“这厢有礼。”

  香兰便道:“天上的云这样厚,只怕雨一时停不了,你且等等,我去给你那把伞。”

  夏芸恨不得同她多呆片刻,怎愿意让她去拿伞,又想让香兰青眼有加,便轻咳了一声说:“常言道‘下雨天留客’,留的一般都是贵客,便由它下罢。上一回我去给文昌大帝敬香,原本万里无云,忽然刮起一阵大风,也同今日这般下起大雨。当时观里的道长便同我说,这是老天爷留贵客的意思,所以姑娘不必去拿伞,只管让它下便是了。”

  香兰被这一番话弄得发怔,心道:“这样没头没脑的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瞅了瞅夏芸严肃矜持的脸,忽而明白过来,暗道:“‘老天爷留贵客’,他的意思是自己便是那个‘贵客’罢?”想笑出声却又忍住,抿着嘴笑道:“这么说公子实在是不凡啦,就连去上香,老天爷都要下雨给留住。”

  夏芸正是这个意思,他自小读书出类拔萃,被人夸赞惯了,人人都道他定然是文曲星出世,日后必将出人头地,当官做宰。他听惯了夸耀,便也认为自己不凡,日后必将大展宏图,可口中却连称“不敢”。

  香兰qiáng忍着笑,心说:“这迂腐穷酸书生,倒也呆傻有趣。”口中说:“那这样一来,我就更该给小夏相公去拿把伞,若是淋坏了老天爷都要留下的贵客大才子,可就罪过了。”

  夏芸听出了香兰的调侃之意,却只觉着她说话伶俐可爱,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香兰叩了叩门。守后门的婆子开门见是香兰,知她是宋柯格外看重的,宋柯还特特吩咐过她:“香兰家就住在后街,倘若她要偶尔想家了,要回去看看,你不必声张,悄悄给她开了门让她回家便是。”故而满面堆笑道:“姑娘家去回来了?”

  香兰笑道:“是,还劳烦妈妈给开门。”说着把从家回来前带的一壶酒塞到那婆子手里道,“这是家里酿的酒,不比外头的,妈妈吃两口尝个新鲜罢。”

  那婆子笑道:“那我就厚颜收了。”心中却想:“且不论相貌,这香兰说话行事就比芳丝高明十倍,说话总是带着笑,和和气气的,办事总是让人心里舒坦,芳丝却每每一副轻慢模样,怪道大爷瞧不上芳丝呢。”侧过身给香兰开门。

  香兰道:“妈妈房里可还有余下的伞?原先我家的旧邻居,在外头避雨呢。”

  那婆子道:“正巧有一把。”颠颠儿的拿了一把伞来,香兰从门fèng接了,把自己手里那把递与夏芸道:“拿去罢,回头得了闲儿,就把伞送到我家里就是了。”

  夏芸还想再说两句,却见香兰一闪身,灵巧的进了门,那朱红色的角门便“咣当”一声关上了。

  夏芸怔怔站了半晌,有些怅然若失,可转念又想《白蛇传》那出戏文里,白娘子和许仙可不是就因一把雨伞结缘么,如今这一遭可是又应了典故,心里头复又欢喜起来,撑着伞去了,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回房,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又对着镜子重新梳了个头,想到方才夏芸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如今画作赚钱,她心里也敞亮,若是这样积攒一段时日,家里便能买房买地了,到时候用心经营,她爹再去收些古玩来卖,天长日久没个不富裕的道理,虽说她出身差了些,可家境殷实了,自己又书画过人,却也并非配不上宋柯。她凡事虽不qiáng求,但自始至终都不是屈居人下之人,哪怕瞧得见一线希望,她也要把日子过得红火了。

  香兰同房里丫鬟们说笑了一回,忽见宋檀钗的贴身大丫头卷华来了,香兰等急忙让座沏茶,卷华坐下便笑道:“我们姑娘打发我来请香兰姐姐帮个忙。咱们姑娘在林府叨扰了多日,如今想在家里宴请林家几位姑娘,还有显国公家的千金,听说香兰姐姐会做些细致的菜肴,还请到时候做上两三样儿,也省得去外头找厨子了。”

  香兰满口答应。宋檀钗是个安静人,同宋姨妈住在一处,却天天连屋门都不出,她院子里的秋千也从没见她dàng过,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原先宋檀钗一直在林府小住,自从她被宋家买了,宋柯便派了马车,将妹妹接了回来。香兰爱屋及乌,因宋柯之故,对宋檀钗也多有爱护,做了新鲜吃食总给她留一份。宋檀钗也每次都有回礼,有时送来一盆花,有时送来时鲜果品,一来一往的倒也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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