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_春温一笑【完结】(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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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劢和族长和气的叙着话,太夫人压抑着胸中的愤怒开了口,“今日请您来,是求您主持公道的,也求国公爷怜悯。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艰难,旁的不求,只求有饭吃、有衣穿,已是心满意足。”说到“国公爷”这三个字,字音拖的长长的,显然是在讽刺。

  族长微微皱眉,“只求有饭吃、有衣穿,这话是从何说起?二房分得的家业是上上份儿,你是如何运营的,竟不敷使用、衣食无着?”

  这狡猾的老头子!太夫人心中暗骂。

  没等太夫人开口辩白,族长继续缓慢而威严的说道:“老三、老四都已是人到中年,为人又稳妥,这家业既是放在你手中运营不好,越xing分给他们吧!”

  太夫人更加生气。叫你来,是求你帮我的,不是让我踩我的!想让我把家业分给那两个贱、人生的贱种,休想!他俩想要家业,等我死了吧。

  太夫人气的浑身发抖,申嬷嬷有眼色,一边替她顺着气,一边陪笑对族长告着状,“族长大人,原本这些年来,二房一应日费月例皆是到公中支领,谁知昨日国公爷发话,把这项蠲了。族长大人您想想,二房孤儿寡母的,若少了这进项,可怎么过日子呢?因此太夫人才请您过来,替二房做主。”

  族长皱眉。太夫人难缠的很,她能安安生生住在偏院已是不易,何苦去惹她?把她惹急了,撒起泼来,又是一场jī飞狗跳。

  太夫人鄙夷的看向张劢和阿迟,你俩何德何能,竟能拥有这座府邸,享这份富贵!“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谷”,没天理,没天理。

  族长慢慢问着申嬷嬷,“此话当真?”他已是上了年纪,遇事谨慎,习惯先把事实问清楚、利害衡量清楚,再表态。申嬷嬷见状大喜,细细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说的极之详尽。张劢和阿迟含笑听着,不置一词。

  太夫人顺过气来,质问道:“只为着我教训了徐氏,他竟敢如此对我!少女嫩妇的,不顾名节,深夜方回,倒还有理了?”

  族长怫然,“她又不是独自一人出的门,她是和夫婿一起!”越扯越没边儿没沿儿了,这话是混说的?

  太夫人更怒,“您是帮定了他们不成?好,好,他俩一个是魏国公,一个是国公夫人,您畏惧权势,要向着他们,我无话可说。”转头看着张劢,“那便想国公爷发发慈悲,赏我们一口饭吃。”语气中满是恨毒之意,听了让人背上发凉。

  族长又是生气,又是颇费踌躇。很明显,太夫人也好,张劢也好,在意的都不是那几两银子,争的都是颜面。张劢话已经说出口,不收回,太夫人这做长辈的不依不饶;收回,他这魏国公往后还有什么威信,还如何服人?

  张劢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哪会让族长左右为难呢。“太夫人言重了。”张劢微微笑着,笑容和恂如同三月里的chūn风,“太夫人放心,不拘是生者,还是逝者,只要是二伯祖父的妻子、儿孙,一个都不会饿着的,人人会有饭吃。”

  “不拘是生者,还是逝者”,什么意思?太夫人警觉起来。

  “族长爷爷,不光活着的人要吃饭,huáng泉下的二伯祖父和大伯父,也要吃饭!”张劢诚恳看着老族长,“若不给大伯父过继嗣子,我于心不忍。”

  族长欣慰点头,“好孩子,好孩子!”瞧瞧孩子这度量,真是没的说。他承爵做了魏国公,偏偏能惦记着给原魏国公过继嗣孙,太难得了。

  太夫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指着张劢厉声道:“你是何居心?族里这些孩子根本没人配过继给我儿子,你死了这条心!”

  族长未免不悦。试问谁家儿子死了,会不想要过继孙子的?你不过继孙子,这一房的香火就断了,四时八节,谁去上坟烧纸、供茶供饭?

  阿迟一直笑盈盈在旁看着。太夫人无意中暼见她青chūn美丽的面庞,暼见那一抹惹眼的笑意,又妒又恨,“昨日的事端全是因你而起,徐氏,你才进门多久,便生起事来!”

  ☆、92、佌佌彼有屋(下)

  太夫人话说的相当不客气,满是挑衅的意味。她年纪大、辈份高、没人敢不敬着,因此她没什么顾忌,敢于畅所yù言。依着礼节规矩,阿迟不只是晚辈,还是才进门不久的新媳妇,太夫人教导的妥当也罢,不妥当也罢,总不能驳斥回去。“娇滴滴的新娘子,平白吃了这么个亏。”族长不无可惜的想道。

  太夫人只管恶形恶状,阿迟依旧笑意盈盈,脸色不变。张劢神色一凛,向前迈了一步,挡在阿迟面前,沉声说道:“您这话说重了,我们当不起。”

  他身形高大,咄咄bī人,太夫人被他气势所摄,心中竟有恐惧之意,“这小子凶起来,好不吓人!”恐惧过后,恼怒非常,我说说你媳妇儿怎么了,谁家才进门的新媳妇不是屏声敛气,在长辈面前陪小心的?

  太夫人再开口说话,声调便没有方才那般qiáng硬,“说你媳妇儿呢,没说你!劢哥儿,外院是外院,内宅是内宅,外院归男人管,内宅归女人管。这教导新媳妇儿,本不是你知道的事。”

  太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婉了,谁知张劢毫不买账,“夫妻本是一体,说她既是说我。太夫人是最体恤小辈的,内子自幼娇养,跟她说话时,请您温言细语。”

  太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我体恤小辈,就得对这丫头低声下气不成?“反了,反了!”太夫人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张劢怒冲冲说道。张劢微笑,“岂敢,岂敢。”太夫人愈怒,他愈镇静。

  太夫人在张劢面前讨不到便宜,阿迟她又够不着,气哼哼转过头质问族长,“您说说,该怎么办理。”你是怎么做这族长的,竟由着两个小辈在你面前嚣张,你束手无策?

  族长目光扫过始终笑盈盈的阿迟,沉吟着开了口,“劢哥儿媳妇,你虽进门日子短浅,却是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今日之事,你怎么说?”这孩子看着像是个胸有成竹的,不如问问她罢。

  她懂什么?太夫人不满的朝着阿迟看了过去,目光中有多少鄙夷不屑之意。一个十六七岁rǔ臭未gān的huáng毛丫头,你能指望她有什么意识不成,家务事问她,岂不是问道于盲。

  谁料这一眼瞅过去,太夫人竟怔住了。阿迟轻盈向前走了两步,和张劢并肩含笑而立,只见她袅袅婷婷站在哪里,未吐一词已是说不尽的风流婉转,明媚动人犹如chūn日枝头迎风俏立的海棠,楚楚有致,国色天香。

  如此狐媚诱惑,怪不得张劢对她百般维护。太夫人心中五味杂陈,又是轻蔑,又隐隐有些羡慕。花朵儿般的年纪,身边陪着俊美体贴的夫婿,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夫复何求。

  阿迟温雅娴静的福了福,嘴角噙着丝愉悦的笑意,侃侃而谈,“族长爷爷,蒙您相问,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打算做三件事,您老看看是否可行。”

  “这头一件,是把圣上赐下的鹰扬卫指挥佥事一职,赠予大伯父往后的嗣子。族长爷爷您也知道,这鹰扬卫指挥佥事是四品实缺,并非虚衔。”

  族长颇为动容,就连太夫人也大为惊异,这丫头看着虽不懂事,却也不疯不傻的,怎么说起痴话来?张劢在宣府、大同立下战功,皇帝大悦,除例行封赏之外,格外赐了他一个鹰扬卫指挥佥事的恩荫,“卿之子孙,或族中子弟,均可。”

  京中公侯伯府众多,当然不是家家子弟都出色当行,能像张勍、张劢这样凭着自己建功立业。一辈子靠着家里、吃着家里的功勋子弟,多了去。要想谋差使,那都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兵部、五军都督府等处关节都打通了,费尽心力、费上大笔银钱,方能成事。这种qíng况下,凭空掉下一个四品的鹰扬卫指挥佥事之职,谁不眼红?眼前这娇滴滴的新夫人却神色如常的说要“赠予大伯父往后的嗣子”,那轻描淡写的口吻,好像说的不是四品实缺,而是一把青菜。

  族长实在心中疑惑,很少见的抬了抬手,打断阿迟的话语,“劢哥儿,你媳妇儿说的,可真当?”此事gān系匪浅,还是问着当家作主的男人,才算数。

  张劢微笑看看身旁的妻子,“自然当真。族长爷爷,这恩荫便赠予大伯父的嗣子,绝不更改。”族长叹息,“难得,难得。”这小两口可是大方的很,大方的很,谁要说他们小气,该打嘴。

  太夫人面沉似水。她本是打算着若不能以长辈身份压着张劢和阿迟,便以“孤儿寡母”的可怜状博取族人同qíng、怜惜,和她同仇敌忾,一起指责张劢夫妇“苛待伯祖母,罔顾族人”,可这鹰扬卫指挥佥事之职一出,从前种种设想,全部付诸东流。

  太夫人只能说,“慢慢拣个好孩子。”不能说,“我不过继孙子”,故此,阿迟说了赠予武职,她心里承qíng也好,不承qíng也好,面上说不出什么。

  “这第二件事,自然是为大伯父择立嗣子了。”阿迟娓娓道来,风致嫣然,“大伯父膝下无儿,不能让他断了香火。族长爷爷,择立嗣子,已是势在必行。”

  族长还没来的及表态,太夫人冷冷说道:“这是我的家事,不劳新夫人费心。”我儿子过不过继,且轮不着你来管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阿迟不卑不亢,“您若是住在东槐树胡同,便不劳我费心。可眼下您住在魏国公府,我是魏国公夫人,职责所在,这府中所有家务事,我都要管上一管。”

  “好,好,狠好!”太夫人气白了脸,连连冷笑,“敢qíng因着我住在魏国公府,便要听你号令了?徐氏,你这魏国公夫人,做的好不威风。这国公夫人我也颇做过几年,却从没见过你这般嚣张的!”

  阿迟微笑,“哪里。您做国公夫人之时,魏国公府中馈归您主持,府中自上至下,自内至外,并没人敢当面教训于您。我如今做这国公夫人,名为当家主母,实则府中尚有祖父、祖母辈的亲长,伯父、叔父辈的亲长,辈份所限,凡事不敢自专,捉襟见肘,十分láng狈。让您见笑了。”

  听听她这风凉话说的!太夫人心里这个气,她还不敢自专、捉襟见肘、十分láng狈?糊弄谁呢。我活了几十年了,没见过似她这般滋润的新妇,没见过她这般大胆妄为的新妇!

  族长温和却又庄严的说道:“这话说的极是,便是这般办理。”太夫人闻言要反驳,族长抬手止住了她,“劢哥儿媳妇说的不错,太夫人既是住在这府邸之中,她是当家人,您的家务事,她不得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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