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里就是伏击的场所。
银光混在队列中大喊:“散开,散开,绕树而走!”
卫士明白银光公子的意思,辟邪山庄多植冬青、松柏,根须密布地底,牢牢牵制着地下机关命脉。箭卫远程she击尚可,一旦近身相搏,必被凶猛嗜血的东瀛武士撕裂,所以他们绕树后退,借树身掩藏身躯,一方面希望敌人踏足钩刺被放倒,一方面抵挡合身扑来的杀招。
白色散如涓涓溪流,划开沉笃树色,轻急无声地没入暗处。
银光扭头看看形势,又嘶声吼道:“两千人去固守院外,堵住门口!前列卫士随我截断敌人,快速转换箭只!”
纷纭白影连成墙堵,众人从箭匣中抽出淬有火油的箭矢,站稳高处拉弓上弦。
魏无衣并没有跟过来,东瀛武士中也有头领,七八人纵声高呼,指挥着本方阵行前进。各种嘶喊、惨叫、破空声混作一起,场面局势一度极为紧张。
如火如荼的杀气,如láng似虎的侵入者。
黑衣武士进庄前,首领就jiāo代过辟邪机关所在,眼见银衣卫士纷纷溃退,蚂蚁抱团堵在院落前门,他们小心避开脚底,又恶狠狠地朝前杀去。那股黑色顿似猛龙,龙头在校场上肆nüè撕咬,身躯和尾巴掉在外面,源源不断顺着长廊游走。
东侧庭院剑气bào涨如虹,色彩绚烂至极。
冷双成全凭一股彪厉真气,提剑与尾段敌人混战一团。蚀阳剑身嫣红胜血,寒光凛凛间,上上下下刮起一阵qiáng风。她耗时不多,仅出五剑,但剑剑追命夺魂,整个乌云天空都被剑气吸纳其中,伴随海cháo轰鸣,卷起血珠雨沫横飞。
院落零碎似雨,井槛、台阶、树枝、黑衣人,稍稍沾上一丝剑气,一瞬间都被撕为片片碎屑,宛如兰叶在暗沉天幕中零散开放。
她压制阵尾,缓缓朝水井处挪移。
魏无衣越战越惊心。冷双成手中的蚀阳太可怕了,绝对比小主人描述的剑技厉害!而且正是小主人笃定说过冷双成深受重伤,在她缠斗之际,他才放心大胆地来追杀。
可是天地间都充斥着层层剑影,混沌猛烈有如盘古开天辟地,哪里还受到冷双成重伤不济的传闻影响?
他的瞳孔qíng不自禁地收缩,除了凝神对付晃动的剑影,他已无法分心旁顾,蚀阳的红光凛冽而耀眼,蓬发了大量杀气,然而最让人吃不消的,是寒雪锋刃上传出的,辉煌如日的玄冰戾气!
剑身奇寒彻骨,杀意铺天盖地。
一把剑斩断了阵行的连贯,斩杀了双唐棍,摧毁了一切靠近它的东西。尽管冷双成脸色苍白,两颊紧陷,但是魏无衣高兴不起来。日月金轮的弹子已被他催发尽殆,都让她穿cha躲过,余焰只是烧灼了她的身子,却未伤及她的周身大xué。
而且剑上寒霜冻结周遭空气,直蔽天霭。他扛不住如此霸道诡异的剑招。
冷双成发丝凌乱,衣衫印记火焰痕迹,月白衫子经血浸染,浅蓝底色犹带斑斓红花。全身上下如附虫豸,有数不清的疼痛啃噬着伤口。
时间在缓缓流逝,已过了半柱香光景。她成功地斩杀药人,拖住魏无衣的指挥进攻,却不得不滞留在后院。
擒杀目的已达,约定时间即到。
冷双成双眸紧盯人群后闪躲的魏无衣,猛提一口真气,突然凝力朝地面狂劈一剑。篷的一声剑气漫天而下,沙砾碎石冲撞飞起,簇簇击向围困众人,竹兰二老身躯僵硬不避暗器,飞来石尖叫扑进□,身子仅是晃动两晃。其余之人久尝蚀阳威力,方见红光扬起,忙不迭地转向二老身后躲避。
璀璨光华直冲地底未歇,钻入砖下发力弹起,宛如连发pào弹,嘭嘭嘭地裂出空气波纹里的响颤。魏无衣刚失声惊叫“不好”,只听闻一种尖攒呼啸的声音从地底钻出,刺骨的寒气自两腿间笔直爆发!
接着是一声惨呼,两片猩红血ròu剖开落地,血花纷纭入土,洒满了青石砖面。
一剑毙命。
魏无衣尸骸倾斜倒地,众人面色惊愕,怔忪一立。
这招“长河卸日”力道浑厚,剑锋破空方式刁钻,仿似伴着虎啸猿啼,杀气刺入了众人的骨子里。它不仅起到隔山打牛的功效,而且还撕开了车轮桶阵的裂口。
时机成熟。包围圈突现一丝fèng隙。
冷双成纵力跃起,鹰飞鹞落,灵巧地冲出包围。那抹轻烟身形越涨越高,空中拔了个尖后,又嗵的一声笔直投入院中央的水井。
黑衣人见顷刻之间失了指挥,清醒过后混乱朝前挤去,声声嘶吼,仿似豹子久出牢笼。
冰蜇人的寒意冲进冷双成四肢百骸,伤口经水一浸,如刺般凛立起来。她忍着酸痛,双眸紧盯前方,两臂划水游向横侧。
她能逃脱阵尾铁墙般的包围并非偶然。
两年前的初一尾随水车,浑浑噩噩进了辟邪,每日在赵勇谩骂下,漠然地提水、清扫。事后她回想过来,马上明白了一个道理:院落里的水井想必是相连的,一定有一个入口注水,否则若是地底有存水,没必要用马车再渡运。
今日她放手一搏。
按照和吴算、银光的约定,她亲自断后,缠斗指挥之人,拖住药人残杀己方的步伐,尽量将损失减少到最小。而且若能斩杀敌方首领,好处更是锦上添花。“我和秋叶不同,我不求什么功勋建树,我只想让东瀛人逃不出无方。”她这样淡漠地对吴算说,胁迫他答应她的要求。
吴算问:地底的机关还发吗?
“发。”她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既然来了,焉有不好好招待之礼。而且发动机关,让东瀛人也相信我们并不知晓暗桩的事qíng,想必他们会更加有恃无恐地进入校场。”
井水冰凉,光线熹微,若不是冷双成眸光深远,常人极易在水底通道中迷路,她极力辨认方向,前游五丈后朝左折而行。
弯弯曲曲的水路,仿如纵横jiāo错的田间阡陌,横贯了辟邪地底深处。不知拐了几个弯道后,她目见一处圆形光亮,心中一喜,纵力朝上冲去。
哗然声响,水珠沸腾裂开,湿衣濡濡的冷双成冒出了水池,峥嵘风刃刮过,绿枝狂舞如同戈戟云横。漫天狂风骇奔,卷裹寒水滴流的云衫,她不禁生生打了个冷战,低头凝视一眼,心里暗叹没了避水衣的坏处,一边又心急火燎赶向中庭。
纵身飞跃时,眼角掠过霜星huáng色开在庭院边角,她微微一笑。那是生于chūn末的夏花,在青石嶙峋的院院落落,蓬勃而生一线风景。
原来冷漠无qíng的辟邪山庄,竟然也漏过了柔韧chūn光。
黑云压顶,狂风肆nüè如柱,大片大片旋转起萧萧落木,鲸吞象食校场寸寸土地。树条张牙舞爪,状如鬼魅,在合抱之粗的树底,噌噌刀尖直透土壤,刺猬般亮出它的寒芒。
地矛刺一旦牵发,遍地开花,往往这方星阵的暗桩冲杀一阵,那边又翻落出成披的尖刺,齐整如钉,冷光粼粼。
这些仅是小机关,cháo水般的黑衣人也知晓,他们巧妙地踏过星宫方位,挤挤攘攘追杀白色波涛——银衣卫士。一时之间,偌大的教练场里厮杀震天,众人的刀箭jiāo击声昂然直上九霄。
柴进才整装辟邪地下机关时,的确煞费苦心,而他的心血又得到了秋叶依剑的保护,是以闭庄以来,辟邪从不接纳不明之人,妄入山庄者有来无回。
众多院落和此处一样,均是安cha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机关,而在此地中枢,地底深埋有辟邪的震庄秘宝,机关shòu九环豹。
柴进才在校场青砖底排布了九宫方阵,依循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头九履一、五居中央的数字顺序,分别在各个方格里埋伏暗桩,而那铜身铁臂的九环豹正居梅花五星中央。
大半柱香过去,水底的吴算发动了所有的枢纽,百年辟邪终开万千杀戮。
地皮轰然guī裂,风雷声动九天!块状土石纷纷攒集滚落,青石砖面一改光洁平整,尖利地突现藻黑刚硬,磔磔扎扎机枢响声过后,九尊大小不一的青铜shòu缓缓升起。
此时乌云犹染,苍穹昏暗无光,九环九尾青铜豹立现后,天地都被嘶喊得苍凉。
青铜铸身,滚珠镶轴,jīng铁齿轮喀嗤作响,极像觅食而动的恶shòu。九节鞭尾尖翘腾空,寒意森然的利爪哐哐踏开,全身锃亮如新,流转着冷冽锋芒,那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铁shòu无qíng无心,一旦发动,见人便噬。
主shòu高约三丈,四肢雪亮无比,迈开铁爪,大步流星地踏山裂石,滚轴转动,人影纷飞如叶,三尺血练飞溅其身,更衬冰铁无qíng的寒意。其余八shòu身形约为一半,灵活如飞,不断扑食四散躲开的众人。
黑白jiāo杂的人群如同沸水,炸开了满地的血花,此时此刻,两方人马不仅要互搏,还得提防从天而降的牲畜。只一瞬间,拖长了声调的惨叫声连绵不绝,滚滚回dàng在空中,狂风一号,声尖转过苍茫海面。
上苍敛目,倾注bào雨,噼里啪啦滚下冰珠子,冲涤染红了的大地。
辟邪山庄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银光衣衫一震,呼的一下跃上一尊青铜豹,蹲身伏低,左手紧抓豹颌,右手急伸,转动豹耳旁的转轴,那豹子闷响一声,转过身朝树gān撞去。
轰隆一下,两株百年粗木jiāo叠而倒,压伤了一片黑衣人。
有几名黑衣人见状,仿似清醒过来,踩着同门尸身爬上小shòu,如法pào制cao纵豹身,哐当一声巨响,两尊青铜shòu相撞,迸发火影星辰,簇簇照亮了一双双□的眼眸。银光扒紧豹头,极力左冲右突。
东瀛武士不断涌进场院,前侧院门又被银光留下的一千死士用尸身死守,东瀛人极为彪悍,一直不顾自身安危,雪刃劈开飞袭的暗箭,杀气腾腾冲向院门。几番冲杀后,薄弱的防线渐渐被打开缺口。
黑衣人明白辟邪机密所在,只是未曾料到先失了指挥,众人纷纷挤进庭院,极大地占据了施展拳脚的空间。那片黑cháo越聚越多,机关shòu一发动攻击,明眼人立即应变,进庄中人十有七八攀附在大树上,如猿猴般腾挪跳跃,直冲前门。
树多人也多,宛如翠绿屏障上点染团团黑墨,不断地变幻。
银光狠狠心,留下一千羽林卫断后,吩咐他们站立高处,用特制的火箭狠狠对付敌人。银衣铠甲的士兵成一直线,立在朱红瓦墙上,手搭劲弓激she,箭矢摩擦生热,尖端钉入扑来敌身时,蓬蓬冒出火花。
火光jiāo织血珠,焦灼的皮肤发出嘶嘶声响,尸身扑落地面后,又被哐哐踏步的九环豹践踏得粉碎,黑红huáng白色彩铺就一地的斑斓,妖异而血腥。
院落被挤得如弹丸跳跃,东一簇西一簇都是闪躲的人群,九环豹大步凛凛,四处乱奔乱突,啃噬脆弱的ròu身,敌我不辨,好坏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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