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青侯萧政?”他冷冷吐出几个字。
哨羽叩首:“正是。”
“说下去。”
“萧政原名萧飞洬,辽八族显贵之一,以手段毒辣心xing狭隘著称。曾带兵围剿燕云与汉羌混居流民,所经之处片甲不留,故博得肃清庶民的称号,肃青侯。”
哨羽稍稍抬眼,得到世子的首肯,才接着说:“半月前,萧政提点本部两万人马,出了古北边境,前锋势态直指儒州。”
一直仔细聆听的银光忍不住抬起头,惊道:“儒州地处宋辽边界,难道萧政想暗中打杀燕云的主意?”
秋叶衣袖应声一动,云锦纹饰在风中微微盛起,袖口却散发着一股冷凝之气。银光看了下公子的手,再次噤声不语。
空气冷清了很久,秋叶才开口说道:“萧政一定不会进攻燕云。”
先前被打断的哨羽继续伏地禀告:“世子英明,所判定军qíng与消息营打探的结果不差分毫。”
银光面色隐忍,秋叶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光想知道原因?”
银光抬手作揖:“请公子明示。”
秋叶长身而立,站在石桌旁,伸出两指缓缓摊开了桌面上的一卷图册,随着卷轴无声滚动,画工jīng细的燕云地形便展现了出来。
走笔清晰,层层勾勒出十六州各自概貌,尤其拱出一线直下的中川之地。
他略为提醒:“半年前古城台一役,辽军全数覆灭,致使朝中元气大伤。修养时间仅过了六月,萧政不可能做到厉兵秣马卷土重来。”
相应地,在对外战役上,宋倾其十五万兵力,自建隆初期持续作战,也是大多输左战死。辽随后主动缔jiāo和平盟约,以示退让修整之意。
半年时间,都不足够让双方兵力大震,恢复了士气。
银光颔首认同公子的定论,又说:“萧政由小小的西头武官供奉升至枢密使,兼有辽铁狮团指挥权,足见其人武功及手段的高qiáng。”
秋叶闻言不置可否。
银光试探着说:“公子,这人不可不防……”
秋叶仍是目视桌面地图,未褪下的黑色朝服衬得人气息如冰。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儒、武两州地带,上下逡巡审视。
许久,他冷漠地说出一个名字:“初一。”
银光身子动了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公子是说萧政势力不足为虑,反而是初一让我们必须严加提防?”
尽管公子稳伫桌旁未曾表示,但是银光知道他想对了。
初一,一个禁忌般的名字。最后一战随爆炸的古城台沉没地底,居然还没死。半年之中,他和公子府邸的东阁先生一起消失了,仅仅是前天才传来他还活着的消息:有二十出头的青衫男子越过居庸关,出现在官道上,走了两个时辰后,方下落不明。
而那个白领青衫的男人,一定就是初一。
银光曾问过有关初一的详qíng,得到了公子的断定:“初一的目的地是儒州,他以前对那里极为熟悉。”
银光疑虑:“初一出自公子青衣营,身为奴仆,尚有戴罪之名,他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相反地还要主动出现在塞外呢?”
公子冷冷作答:“他不甘心一辈子躲避。”
实际上,一个人想逃脱秋叶世子的搜捕,也是难如登天。
朝阳渐升,遣散了白色雾气,梅园里一片寂静,惟独那抹深色身影还是如惊鸿般耀眼。直到下人步履稳健地捧进来一方松木匣子,秋叶的衣袖才向外拂动,似流水行云。
一阵微风掠过,木匣开口跳跃而起,盒子里赫然呈现着一柄无鞘长剑,两刃流转的冷冷光辉瞬间如银倾泻。
银光识得剑身,很是动容:“月光,剑长三尺七分宽逾两寸,卫子夫所锻四大神兵之一,玄冰淬炼见风即寒……公子,这是初一的佩剑吧?”
秋叶立于长剑前,并未执起:“暗卫在古城台废墟找到此剑。”
银光更是惊疑:“传闻上古神兵久离主人身会失去锋利,我的‘玄武胎弓’从来不离开我半步。公子现在拿出月光,难道是——”
秋叶迎向炙烈阳光,双眼里的冷酷竟然bī退了光热的探视。
“传我谕令,用月光引出初一,就地封杀。”
建隆三年八月二十,巳时,权倾一时的秋叶世子下了两道追杀令,以一明一暗的形式,分别对应了两个人的名字:初一,萧政。
明者,可让青衣仆置身于江湖追杀中,无所遁形。
暗者,可维持两国缔jiāo的盟约,背地铲除异己势力肃青侯,防患未然。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看下这里:——告无方MM书
1,秋叶原名有读者反映名字过于繁琐(一说雷人),故去除后两字,单取父母姓氏。
2,所有人物设定不变,新开故事,如果有后来MM看不懂,请一定要告诉我,拜谢。
3,修正原二卷秋叶快速表白戏份,增加两人之间对手戏,力求满意。
4,同人故事原创,偶尔修改文中纰漏,非伪更,敬请谅解。
5,祝各位新老读者开卷快乐。
原定名《恒河沙砾》,将它移至卷三首标里,取世俗大名“爱杀”更能体现三卷内在联系。
☆、夜探
倘若一个人行走江湖,既无钱财亦无利器傍身,他该怎么办?
目前的初一就遇到了这样的难题。
十日之前,即八月十八,他辞别救命恩人东阁先生,步出青山寺越过居庸关,直cha北向,到达往日盘踞过的儒州,力求寻找一份营生。当地最著名的赌坊老板,人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柴大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腆着肚子说:“初一,你还敢来?不知道秋叶世子布兵防守莫瀛两州,不出三日便可派出首批暗杀到‘四海’吗?”
四海即为“四海一家”,属柴大老板的赌坊地界,每日往来大量市井之徒,消息最为灵通。柴大老板笑迎八方来客,惟独对登门拜访的他不假辞色,将他驱逐三条街外。
初一直视满脸冰霜的柴大老板,稍稍低头:“老板息怒,初一这就走。”
柴进才把玩着两枚铁胆,冷哼:“你昨日瞒住我溜进四海,把该打探的都打探光了,再不走,暗杀名单上可不止你一人!”
彼时街道冷清,暮色沉寂流云,柴进才瞋视初一良久,初一终将双手合于宽袖中,面向他躬身施了一礼:“连累老板实属无心,告辞。”转身走入琥珀色的夜景中,带走漫天清寒。
四海一行,初一辗转获取多数消息,皆与当前局势有关。自他昏迷的半年来,古井一役开创南qiáng北弱的格局,南府世子手握重兵堵防莫瀛两州,形成中原最后一道屏障,也是最坚固的城墙;辽北兴起的西营势力,由肃青侯萧政掌控,前锋势态越过古北盟约线,焰舌直指儒州。
而他能行走的地段,不过寥寥,仅是武、儒、幽三州连成的中川区,一线直下,不可漫及左右,否则容易bào露行踪。这次去到四海,他带回了一册卷轴,还有极有利的内幕。
柴大老板告诉他:“想混出燕云回中原?只有一个办法——京师在下旬会出趟联合镖车,押送一批材质特殊的武器和古玩,回赠给辽宋边境议和的使臣二皇子——你混进那个队伍吧,等他们返程。”
初一以威bī利诱敲打来的消息果真没错。眼下,一支鲜衣怒马的箱车队伍进了幽州瀛云镇最大府院,云胡客栈。客栈坐落于古镇中心,巍峨高广,外围环绕在北部罕见的青树绿水,佐以回形护院,全势恢宏如盘龙。
八月二十九,夜,暖风似cháo,chuī动夏花翩跹,香风袅绕盛传,遮掩了一切繁杂气味。
初一静静地贴在外围榆树上,一动不动看了两个时辰。底下地势错综复杂,人影穿cha往来如流,他尽收眼底。主楼灯火辉煌,层层叠叠累至天阶,隐约渗落丝竹之声。他目视手可摘星的顶座,面色寂冷。
衔接榆树的回廊内,急匆匆走过一众宫廷衣饰的少女,个个娇妍胜花。首位宫娥催道:“快点,快点,使臣大人即刻便要动身,你们的醒酒汤备好了没有?”
初一目力深远,看清两名褚色衣装的内侍扶着一个中年男子出了顶楼,仍是不动身形。那名男子锦衣玉带,项下悬挂一串玛瑙宝石,正是辽族王侯时兴样式。
三人沿玉石阶梯走下,摇摇晃晃进入军士围护的内庭过道,他们身后的主楼渐掩明光,宫女逐次拉上秀阁纱幔,阻挡了室内夜明珠浸渗的光辉。
既见收场,顶层再无人影走出,初一心下安定了不少。他轻轻一跃不带风声,潜向右侧边庭。
十辆箱车静寂立于微熹庭院,均刻有世子府火漆封印,箱口紧镶如铁。车队周围零落守卫数几镖师,其余人马留在左右相近屋舍内,晃着灯盏喝酒猜拳。
初一稍稍拉松小厮外衫,显落拓样,抱着一壶桐油走进院门。
“什么人?”有镖师出声警示。
呼地一下,方才吵闹喧天的木屋里闪出数道人影,不过转眼之间,各种刀剑棍棒皆是森森对仗中庭,将初一围得透风不过。
初一缩着肩膀,喃喃道:“小的依照吩咐,给车轴添油。”
一人大步走来,夺过他手中油壶查看,再将手一挥:“无误。撤了。”
满庭人影片刻退去。初一走近镖车,蹲下身子,一一检查镶铜车轴。那些守护镖师先仔细盯着他的动作,见无异样,才转开眼睛。初一待到这时,将两指探进转轴间,用指背摩擦内环,估测车辆损耗程度。
有一处车轴较为光滑,必须近身细查才能发现端倪。他抬头一看,箱角树立一柄jīng钢打造的镖旗,上书“文武”二字,正迎风猎猎招展。
初一心中一震。如此力道压在车身上使其磨砺多于别的车轴,如果不是箱内装有重要古玩,那便是旗杆过于沉重。他起身绕过车辆,从衣袖中伸出手,不着痕迹地碰了碰杆身。
实心,和其他镖旗有区别。
初一连忙离开了车辆,不敢多做盘桓。与此同时,一道yīn柔之风倏忽飘来,如尖利的刺,瞬间划破夜幕。初一牵袖一引,将手中油壶掷向风起之处,自身提起全部功力,足尖借树梢一点,飘向外庭。
背后的风声暗影随行袭来,杀气弥漫整个云胡上空。初一不敢回头,只全力飞跃,奔至视野开阔的主楼院庭,他稳身一蹿,唰地一下停在使臣马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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