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被拥着来到知府家中,客气了几句,最终与宋夫人一道同座厅堂正中,其余妇人则横坐在下首,这《牡丹亭》不愧为红极一时的名剧,再由这些名旦们演成,更是水到渠成,徐璐也不由自主地受了吸引。
戏剧结束后,还在种余音绕梁的感觉,宋夫人还特地把旦角们召到跟前,亲自打赏。
近看之下,这青旦和花旦俱生得国色天香,眉清目秀,却唱功绝佳,演得淋漓尽致。
《牡丹亭》后,又开始演《南柯记》,徐璐早已看过这道戏,注意力就放在了徐琳身上。
徐璐看戏也是拉着徐琳坐到一起看的,趁着众人目光都在戏台上,徐璐压低声音问:“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可是有什么时候不顺心的事?”
徐琳低头,喏喏地道,“没什么的。”
“真的吗?”
“真的,大姐,你就别问了。”徐琳的头低得更低了。
徐璐皱眉,看妹子这副模样,就更担心了。可徐琳如今也算是大姑娘了,也有自己的秘密或心事,她们姐妹之间也还没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见她不肯说,自己也就不再多问,只是想着,等会子回去问问田氏。
徐琳大概是内急,坐了不多一会,就去出恭了。宋夫人这时候对徐琳也格外客气,还特地派了个丫头,把徐琳领到后头花园的茅厕去。
徐璐自己也有些内急了,也就想等着徐琳回来自己再去。只是等了半天,也依然没有瞧到徐琳回来的身影,不由纳闷。后来又等了一会,仍是不见回来,更是奇怪,就算便秘也不至于弄到如此之久吧?
她看向宋夫人,宋夫人也察觉徐家姑娘去得太久了,于是笑着说:“夫人莫急,或许是令妹不愿看戏,就在后头玩儿。我这便打人去瞧瞧。”
宋夫人谴了丫头出去,徐璐给墨香使了记眼色,墨香会意,笑着与那丫头道:“奴婢和这位姐姐一道去。希望二小姐不要迷路了才好。”
墨香去了不多久,后头便传来一阵凄厉的呼救声,“快来人呀,二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呀……”
院子里锣声大作,戏台上旦角们正唱得起劲,把这声音掩盖了不少,但仍是有人听到了,一些侍候的仆人互相互望着,“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几个下人说:“好像……是……”细耳聆听,果然又听到了呼救声,脸色一变,几个人赶紧往后头冲去,甚至还有机灵地赶紧向宋夫人报备。
徐璐与宋夫人一并坐着,那下人尽管压低了声音,依然被徐璐听了正着,她忽地站起身来,疾声道:“该不是我妹妹出事了?快,快领我去瞧瞧。”
宋夫人听了这消息也是好一阵紧张,也来不及与众人jiāo代,就提着裙子急忙去了后花园。
厅子里看戏正看得有津的官夫人们互望一眼,迟疑了下,也一道跟了过去。
客人在自己地盘上落了水,身为主人的宋夫人心里也暗道倒霉,何况客人还是位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是徐璐的妹子,这事儿还真不好办。宋夫人一边腹诽,一边赶紧领着众人往后花园奔去。
出了惯穿后门的月dòng门,走了一段路,再穿过一道月dòng门,花园里的声音就清淅起来,宋家的后花园并不大,只有亩多地宽,抬眼就能看到不大的池塘边,一个全身湿淋淋的人,正挥着手追打几个衣着鲜明的小姐们,并边跑边悲忿地喊道:“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听声音,确实是徐琳本人。
“明明就是你自己站立不稳掉了下去,与我们姐妹何gān?”一个声音清脆如huáng莺的小姐,一边闪躲,一边笑着。其他几个衣着jīng致的小姐们一边闪躲着,还故意拿石子掷向徐琳着,嘴里还喊着,“来打我呀,哈哈,丑八怪。”
徐琳被石子打个正着,下意识地捂脸,但另一边就有人伸脚来绊她,徐琳被绊倒在地,墨香和宋夫人的丫头赶紧上前去扶,墨香一边扶着徐琳,一边厉声道:“几位小姐欺人太甚,当徐家没人了吗?”
宋夫人的丫头也正上前劝解着其中一个小姐,“这可是今日咱们家的客人呀,小姐。”
“她也配?咱们宋家往来皆鸿儒,她一个丑八怪算什么客人?”
徐琳气得厉害,脸色铁青,看向脸色大变的宋夫人,冷声道:“宋夫人,原来我和妹妹还配不上作贵府的客人?贵府的门弟可真是高贵。”徐璐大步上前,对身边的人喝道:“人都死光了不成?没看到我妹妹全身湿透了吗?赶紧拿我的披风来。”然后一脸怜惜地把徐琳抱在怀里,“二妹,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紧?”
徐琳缩全身湿透了,头发脸上全是水,尽管冷得直打哆嗦,也不敢往姐姐怀里铺,毕竟她们还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再来,徐璐身上的衣裳可是价值千金,她现在一身泥水,弄脏了也赔不起的。
尽管嫉妒这个样样比自己厉害的姐姐,但这时候也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糙似的,哭道:“大姐,她们欺负我,说我是丑八怪。还把我推到池子里。”
徐璐看都没看那几个小姐一眼,声音铿锵,“只要心地良善,心灵纯美,在我眼里就是最美的。那些生得花容月貌却有着歹毒心肠之人,才是真正的丑八怪。”她拿着帕子给她拭了脸上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池水,“赶紧随我回家里去,换了衣服来,免得染了风寒。”
这时候,沁香已气喘吁吁地把徐璐的大毛披风拿了过来,披在徐琳身上,徐璐拥着徐琳就往外走,也不看在场诸人。
“凌夫人,凌夫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宋夫人这时候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想要描补。
但徐璐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地道:“宋夫人,等我走后,你再慢慢找理由。”然后领着人扬长而去。
宋家与徐家的房子本来就连在一起的,也就是出了大门,再走一she之地,就到了,只是徐家屋舍格局少了许多而已。田氏正在屋子里清点今日的“收成”,心疼今日的花费,但这日收的礼物就能让她一辈子无忧了。
正恼怒兼愉悦着,坏消息从天而降,望着湿淋淋泪水涟漪的女儿,田氏气得火冒三太,只差没跳得八丈高,“你是不是,是不是……”声音又怒又急。
知母莫若女,尽管田氏说得没头没脑的,但徐琳却是再明白不过的,赶紧摇头说:“娘,您平时一再告诫我女孩子要洁身自好,尤其在别人家中作客更是要遵循主人家的规矩,女儿虽愚钝,却也牢记于心,不敢忘却。今日并非女儿过错,是有人故意推女儿下水的。”
墨香也赶紧说:“是呀夫人,奴婢亲眼看到有个小姐亲自推二小姐入水的。”
田氏脸色稍缓,她人虽出身乡野,但也是做过官夫人的,多少也知道大富人家的yīn私,小姐落水让爷们救下不得不委身下嫁的事儿也没少听说的同,这里头有的是无意,有的却是故意,但不管是无意还是故意,名声绝不会好听到哪儿去。所以对女儿格外的严厉。一听不是女儿的问题,田氏更是怒气冲天:“是何人如此大胆,刑厅的千金也敢欺负?”不怪田氏口气如此大,顶着督抚夫人继母的身份,她在漳州官夫人中,自认还是有头有脸的。耐何她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罢了。但这半年来,他们徐家一大家子,在漳州可也没有人真敢惹的。以往带女儿出门作客,主人都是客气有礼的。所以田氏实在难以置信,她的女儿会在宋府被人如此明张目胆欺负。这还是跟着徐璐一道去的呢。
趁徐璐更换衣裳时,田氏pào口又对准徐璐,质问道:“璐姐儿,你好歹也是督抚夫人呢,还有人敢当场欺负你妹子?”
就知道田氏会这么质问,徐璐也不恼,只是面无表qíng地解释,“娘莫要着恼,这也正是女儿纳闷的地方。不过妹妹如今已然这样了,到底要先顾身子才是。稍后我自会给妹妹讨还公道的。”
田氏悻悻然地道:“哼,琳儿,你与娘说,究竟怎么回事。何人如此大胆,敢推你下水?”
这可是大冬天呀,稍不注意可是要人命的。田氏又不是没听说过,有人不小心落了水就感染风寒然后药石无医死去的。所以格外痛恨那推女儿下水的祸首。
徐琳换了衣裳,身上依然寒冷,丫头们又抬了炉子,升了旺火薰烤着。徐琳一边裹着被子一边颤抖地说,“是宋知府的千金,宋月娘,以及她的闺中姐妹。推我下水的是宋月娘。”
“宋月娘?”田氏怪叫一声,“那个丫头娘也见过,是有些娇纵,平时对我也还算恭敬,没道理就会做出这等事吧?”
徐琳垂目不语。田氏又再一次追问她,怎么与宋家小姐结仇的。徐琳却是不肯说,任由田氏再三追问,整死都不肯说。田氏不由怒了,发狠地揪了她一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棒槌女儿。”
徐璐观察甚微,发现妹妹神色不对,赶紧拦下田氏,“娘莫要恼,我想妹妹不愿说,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吧。”她坐到chuáng前,温柔地看着徐琳,轻声问:“好妹妹,你现在也算是大人了,也该有自己的秘蜜了。就算是家人也不能再像对像小孩子一样待你。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那宋月娘都那般欺负你了,你真能咽下这口气?”
徐琳咬了咬唇,眼里露出忿恨:“不能。”
“那不就结了,她这么欺负你,我们自然要替你讨回公道。只是,你们之间因何jiāo恶,总要告诉我吧?这样咱们才能替你作主呀。”
田氏也急道:“璐姐儿说得对,那宋月娘再是任xing娇纵,也不至于平白无故欺负你吧?总会有理由的。你快说出来,你爹爹和你姐姐会替你作主的。”
徐琳抹了把泪,哭道:“我与她哪有什么恩爱?本就是她无理取闹。嫌我长得丑。”
只是因为长得丑,就如此不顾双方家长颜面,直接把人推到河里。徐璐不敢置信,一个堂堂官家小姐,心思会是如此恶毒不可理喻。可刚才她亲眼所见,那宋家丫头确是野蛮而恶毒的。把徐琳推下水,还合着一群小姐们大肆嘲笑,甚至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徐琳。
这时候,墨香上前来,在徐璐耳语两句,“奴婢去了后花园,就刚好看到二小姐被宋家小姐推进了池子,奴婢赶紧上前搭救。亲耳听说宋家小姐说了一句话……”
徐璐意外,挥退了墨香,来到chuáng前,捉着徐琳的肩膀,沉声道:“是不是因为宋月娘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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