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陪嫁,怎么会说就就送?还送给小姑子?一些有先见之明的言官就以不屑的口吻道:“……千万别与老夫讲,那李徐氏主动给小姑子的嫁妆。三千亩良田,亦非小数日。李徐氏再是财大气粗,也断不会如此大方。分明就是李王氏仗婆母身份,恶意抢夺媳妇财产给女儿当嫁妆。”然后,又有言官称,“婆母霸占媳妇嫁妆者,视为抢夺他人财产,按大庆律,斩左趾,流放三千里。”
对于专门玩笔杆子的言官来讲,他们最拿手的就是靠着一张嘴,把白的说成黑的,更是把黑的说成臭的。引经据典,虎虎生威,果有笔扫千军之势。
也有人觉得,就算消息属实,那也是内宅妇人目光短浅行为,还拿到朝堂上来说,岂不儿戏。此人话音刚落,就又有言官上奏,称李澄昕怂恿包敝姻亲仗势欺人,qiáng抢民女,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并有顺天府及五城兵马司衙役为证。
自古以来,就有纨绔子弟仗着朝中有人,而行鱼ròu百姓之事,这事儿朝臣们早已习以为常。但若要以此为罪名,拉人下马,运作得当,成功率还是颇高的。一些有先机之明的官员便察觉此事有异。一个两个状告李澄昕也还无可厚非,但一群言官都站出来,可就有问题了。还把证据都呈jiāo御前。什么时候言官弹劾官员也讲证据了。
要不,有人看李澄昕不顺眼。要不,李澄昕挡了某些人的前程,要把他踢开。
一些眼光毒辣之人,眼见言官御史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齐齐出动,就知这背后之人能量颇丰,哪还敢替李澄昕说话。一些与李澄昕jiāo好之人也开始落井下石,又抖出了李澄昕不少肮脏事儿。
圣上留中不发,只让锦衣卫彻查此事。
尽管没有确切消息,但徐璐也满足了。
至少,李澄昕如今已处于被动,想必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是让老婆内侄赶紧去掉手头祸根。
被派出去打听李澄昕府上动静的探子回来禀报:“李夫人挨了李澄昕一顿狠揍。然后,李夫人果真把地契还有好些金银头面布料等还给了表姑奶奶。还免了表姑奶奶每日的晨昏定醒。甚至又还赏了表姑奶奶不少头面珍贵名玩。”
紧接着,第二日秋韵也登门来。
“那王如海来找我了。说要赔偿我的损失。”秋韵只是普通老百姓,哪里知道近两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她早就差人打听过,京军上十二卫营录属皇帝,位高权重,地位超然,属天子近臣。又是朝廷一品大员,非常了不得的大官。但短短两日功夫,这王如海却鼻青脸肿地来找她,不但赔礼道歉,甚至还提出要数倍赔偿她一切损失。当时她可是吓着了,因为见识过王如海的嚣张,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要退避三舍,客客气气。可她只是来了凌家一躺,王如海就乖得像哈巴狗一样,鼻青脸肿不说,还在她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这令秋韵无比震憾。
自从进京后,她才知道凌峰这对年轻夫妇身份不一般。可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的厉害,转眼间,堂堂朝廷一品大员都要退避三舍。
徐璐坐在炕上,淡淡地说:“既然他要赔你,你直接报个数就是了。”
秋韵坐在小杌子上,有些局促,又有些妒忌地望着眼前一身华贵的年轻少妇。
与前天所见不同,今日的徐璐穿着玉白色淡紫折枝梅花刺绣立领中衣,金紫二色洒金缕桃花纹锦盘领上衣,姜huáng底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夹棉湘裙,渐宽式上衣,并无束腰,却越发衬出徐璐的苗条体态。圆髻上盘着八宝攒珠髻,馆着五凤大珠钗,以赤金攘宝石眉箍固定,那五凤挂珠钗设计得很是张扬,即奢华又jīng美,两边分成两条灵动的凤口,各垂下一缕流苏,分别垂在颊边,中正又支出一缕流苏,挂着颗硕大的南珠,刚好垂在额头处,越发衬得脸儿娇艳迷人。
白石嵌宝石的耳坠,手腕各戴两枚龙凤纹的金镯子,看起来通身富贵。
大富人家的夫人奶奶们,果真会享受。衣饰头面一天一换,少有重样的。
再对比自己从成衣店买来的衣裳,虽然合身,料子也还不算差,可与徐璐一比,立时被衬得面目全非了。
秋韵紧紧绞着手指头,望着徐璐五彩谰边湘裙下隐隐若现的遍镶珍珠的红色绣花鞋,又抬头看着徐璐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忍不住问道:“那依少夫人之见,我该让他赔多少适合?”
美人儿人人都爱,秋韵总觉徐璐总是看不够似的。实在难以理解,凌峰都有了如此美貌如花的妻子,怎的还会养通房姨娘。难道她不吃醋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头顶又响来徐璐特有的温和甜糯的嗓音,“随你吧,狮子大开口也成,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切看你如何去编排了。”遇上能说会道的,就是敲他个十倍百倍的银钱也不在话下。就怕老实本份的,笨嘴拙舌,大好机会送到面前,都没法子把握。就不知秋韵是哪种人。
☆、第77章 为富不仁
上元节的到来,又让徐璐狠忙了两日,接下来,又是四处请客吃饭,不是她去别人家,就是别人来她家,一直把正月过完,才逐渐轻松下来。大部份人家,在这太平盛世里,都过得充实而满足。唯独李澄昕一家子,却是憋屈而人心惶惶。
李夫人肿着一双核桃眼,一边抹泪一边对丈夫控诉,“……天可怜见的,我早已把嫁妆还给了徐氏,这徐家偏还不依不饶。这些人也太得寸进尺了。老爷也不管管,还要拿我撒气,还有没天理?”
今日,徐夫人登李家门,好一副兴师问罪。李夫人觉得,她早已把嫁妆退还给了徐氏,也就不存在什么婆婆霸占媳妇嫁妆的事儿,所以腰杆子挺得笔直,对徐夫人也没客气。并还指责徐梦竹不能生养的事,且威胁徐夫人,李家不会要无子的媳妇。只是这句话让李澄昕听到了,当场就给了李夫人一巴掌。当着徐夫人的面,李夫人一张老脸下不了台,等徐夫人走后,就与李澄昕闹了起来。
李澄昕瞪着她,怒道:“收起你那拿捏人的一套。还有,对徐氏好一些。要是再敢拿捏徐氏,看我不收拾你。”
李夫人忍了半日,实在不可忍,悲忿道:“我对她还不够好么?几乎把她当祖宗供着了,老爷还要我怎样?”她是婆婆,拿捏儿媳妇,天经地意。
她平日里霸占媳妇嫁妆,早就做得轻车驾熟,抓了媳妇的错处,让她站着不敢坐着,要她往东不敢往西。但霸占媳妇嫁妆会受指点,严重的还要吃上官司,所以李夫人从来都是一边拿捏着媳妇的错处,一边让媳妇乖乖吐出嫁妆来,屡试不慡。谁知这回yīn沟里翻船,居然让人把事捅到顾夫人处,不但女儿的婚事有可能要huáng,又让言官给知道了,如今弄得蜡烛两头烧,顾头就没法顾尾。
“事qíng好端端的,怎么就让言官知道了?这些言官也是吃饱闻撑着不成?我霸不霸占媳妇嫁妆,与他们何相gān?居然还闹得人尽皆知。那徐氏也可恶,仗着这事儿被闹将出来,居然也敢在我面前硬仗腰子了。哼,等着瞧,等风波一过,看我怎么收拾她。”李夫人已想了无数种让徐梦竹有苦说不出的拿捏法子。
李澄昕却瞪一眼,“胡闹。若不是你做得太过,如何会被言官抓着把柄?还牵累我。你给我记住了,如今可是多事之秋,少给我惹麻烦。你那内侄,我是没办法救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李夫人大惊,“那可是我王家唯一独苗呀,老爷,您不能见死不救呀。”
自从被曝出王如海qiáng抢民女欺压百姓的事后,李澄昕就责令王如海赶紧去把这事抹平,陪了两千两银子,总算得到了受害者的谅解。只是还未松口气,王如海又被别的受害者告了。如今,顺天府已堆积了十来个苦主,全是结伴状告王如海。刚开始李澄昕还免不过样,去衙门里走了两趟,却让严少秋给劂了回来。
因王如海非官身,又没有功名在身,也不算是民告官。以至于一有人状告王如海,顺天府就把王如海打入大狱里。这混蛋也是个不中用的,被下大狱后还不知死活,叫嚣着“我姑父可是京军统领,你们敢碰我一根毫毛,看我姑父怎么收拾你们。”这句话可是捅了马窝蜂。又传到言官耳里,那更是了不得,一时间,弹劾他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往圣上御案前。
虽说圣上留中不发,但圣心难测,谁能保证,出了这样的事后,圣上还能够一如以往地重用他?
李夫人见丈夫不说话,又寄出她的老本行,撒泼。
“如海好歹也叫你一声姑父,你不能见死不救呀。不然,我要以何面目见我兄嫂?老爷不能不管他的,不然,我与你没完。”李夫人仗着替李家生了四个儿子,也相信丈夫不会真的坐视不管,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却是不知道,丈夫自身都难保了,如何还能保得住侄儿?
李澄昕失望地看了妻子一眼,眼里带着浓浓的厌烦,最终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
“表嫂,今儿公公找我谈话了。要我来找六姨父。请六姨父看在往日的qíng份上,给他留一条活路。”这日,徐梦竹来找徐璐。向徐璐透露了李家的近况。
“婆母与公公闹得很凶,因婆母的内侄被顺天府判了斩立决,是秋后处斩。婆婆天天与公公闹。不过后来又听说公公即将官位不保,这才消停了下来。如今正四处找关系,不过都吃了闭门羹就是了。”
徐梦竹穿着绿色折枝梅花刺绣淡huáng褙子,下身浅紫色马面裙,看起来飘逸而柔弱。气色比先前要好些,但仍然很瘦。
“……公公最近也苍老得厉害,每次回到家里,不是与婆婆置气,就是与奴才发火。我们都不敢惹他。今儿个早上,公公忽然把我叫到书房去,要我来求求六姨父。请六姨父看在我的份上,放过李家。我觉得挺奇怪,不过也没敢多问,只好来了。只是六姨父不在家,六姨母又说与她无关,要我来找表哥。表哥又上朝去了,只好来找表嫂了。”
徐梦竹并不知道,暗中整治李澄昕就是凌峰父子在搞鬼。不过徐璐也不会明着说出来就是了。
徐璐看着她,“你的意思呢?”
徐梦竹低着走,想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若是我自己的意思,那我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她自嘲一笑,“婆母已把先前霸占的嫁妆如数还给了我,也不再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事儿,更不敢给我立规矩了。不过我看得明白,李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不敢得罪我。一旦李家渡过了这场灾难,我的好日子恐怕又要到头了……所以,我……”徐梦竹到底还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她什么都看得明白,只是天生养成的贤惠xing子,使她生不出反抗婆母的心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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