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抬头四处张望了下,果然,好些世家夫人衣着打扮大都与自己差不多。那些穿着半旧衣衫半旧头面的,毫无疑问,这些人的丈夫绝对都是清流派。只有那些穿得鲜亮又气派的人,要么就是不了解京城的流行风尚,要不就是清贵派时常挂嘴边的“乡下来的bào发户”。
让人抓狂的是,蒋夫人如此讽刺,王氏母女却压根儿没有听懂,依然用不屑的目光瞟着蒋夫人和徐璐。
徐璐被弄得啼笑皆非,听凌峰说过,王梓明jīng明厉害,很是识时务,也懂得和光同尘,怎么自己老娘却像个棒槌?
幸好王李氏的媳妇刘氏是个通透的人,自然也听出了蒋夫人话里的贬损,尽管心里高兴,但面上却不得不维护婆终和小姑子。
刘氏笑着说:“蒋夫人说得极是。京城别的没有,就官儿特别多。尤其是大官,当大官的什么世面没见过?谁还稀罕一两件新衣裳?自然是哪件衣服穿得舒服就穿哪件了。”
刘氏只差没说,真正的富贵人家,是不会刻意穿新衣裳赴宴的。
也不知王李氏听懂了没,居然说:“外出赴宴不该穿新衣服么?穿着旧衣裳像什么话?外人瞧了,还以为日子过不下去呢?传到爷们耳里,又有面子不成?”
蒋夫人和徐璐互望一眼,都很识趣地没有接话。
王梓莉神色傲慢地看着徐璐,说:“这位奶奶很是面生,我以前怎的没见过呢?”
王刘氏正要开口,王梓莉一个眼神she过去,“让她自己说。”
很霸气的命令式。
服侍徐璐的晚香脸色都变了,目光毒辣地瞪着王梓莉。
未出嫁的小姑子在嫂子面前一向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但在人前也是如此,其家教可想而知,也让人不得不同qíng王刘氏了。
尤其还捎带了徐璐。
王刘氏应该是早已适应小姑子的蛮横霸道,神色不变,只对徐璐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这小姑子被宠坏了,少夫人千万别见怪。”
王梓莉目光bī视着王刘氏,语气冰冷:“你给我闭嘴,少在那装腔作势。”目光傲气地看向徐璐,下巴倨傲,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
“说吧,说不定我会有印像的。”
一副令命式的语气。
徐璐忽然就想起了一句成语“夜郎自大。”
蒋夫人婆媳妇则目光“崇拜”地看着王梓莉,这哪来的活宝,区区吏部右侍郎的妹子,无品无级,居然敢对吏部左侍郎之妻,侯府少夫人,有朝廷品级的一品诰命夫人如此说话,还一副纡尊的态度。
蒋夫人心想:这位王家小姐,完全可以列入帝都一景。
而蒋奶奶则表示:之后与闺蜜们又有新的话题可聊了,王家小姐这般,绝对可以荣登宣德八年最为新奇特故事之最。记住,是之最,不是之一。
徐璐也是啼笑皆非,靠着凌峰狐假虎威了几年,傲慢、目中无人、蛮不讲理、虚伪、装腔作势、口蜜腹剑,口剑腹蜜之类的人……统统都见识过了,唯独没有见识过王小姐这般夜郎自大的。
真是太长见识了。
王梓明见徐璐不回答自己,很是不满,不由加重语气:“喂,你还没回答我呢?”
徐璐并不理会她,只是侧头对蒋夫人道:“真是倒霉,要不要咱们换一桌?”
蒋夫人虽然不屑王氏母女,但王梓明吏部右侍郎的身份,还是让她颇为顾忌。她丈夫是工部尚书,但未入阁。蒋家也还有不少子弟需要与吏部打jiāo道,若弄得拧了,总不是好事。
但徐璐就不一样了,她有得罪王家的底气。
蒋夫人在心里微微思量,便毫不思索地点了头。
蒋奶奶更是迫不及待地起身,四处张望了下,就说:“那边角落里还有席位。娘,少夫人,咱们去那边坐可好?”
徐璐站起来,望了过去,那是很偏僻很角落的位置,才只坐了三个人。
“就去那桌坐吧。”徐璐说。
蒋夫人欣然同意。
王梓莉冷笑道:“真是不知好歹。放着贵宾席不坐,居然去那种旮旯之地,果然上不得台面。”
王李氏说:“你少说两句吧。怎的动不动就要问人家身份出身的。出身不高的人家,一般都很忌讳别人问他身份的,你也真是的。”
王梓莉说:“出身不高,居然也被安排与我坐到一块儿,我看这张家也就那样了。”
王刘氏深吸口气,克制快要bào怒的心,说:“娘,妹妹,您可知刚才那两位是何身份?”
……
这边,蒋夫人婆媳和徐璐的动作,自然惹来了诸多疑惑和窃窃私语,一些自认与徐璐有些jiāoqíng的人,则扭头笑问怎么回事。
徐璐和蒋夫人苦笑,都没有说话。
蒋奶奶则哀声叹气地说:“刚才与咱们同桌的,人家身份可不一般了,咱们可惹不起呢。”
众人倒吸口气,纷纷吃惊地看着王氏三人。
王梓莉瞧众人那震惊敬畏,不由得意地挺了胸膛,一副矜贵模样。
唯独王刘氏低头,一双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绞得发白。
刚才她把蒋夫人和徐璐的身份告诉给了这对母女,谁知这对活宝母女居然说:“正二品的工部尚书?呵呵,工部向来贱,哪及得上我大哥吏部侍郎的位高权重?倒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惹不起咱们,懂得避开。”
“那个徐氏就没眼色了。安国侯少夫人又怎样?贵而不尊,又有什么好得瑟的?”
王梓莉以前在蜀地也见识过不少活得窝囊,连地方官都可以随意敷衍的龙子凤孙,所以从未把那些世袭罔潜的勋贵家族放眼里。觉得这些人,除了有好听的名头外,也就那么回事。
王刘氏忍着快要bào跳的青筋,又说:“这位凌少夫人的夫婿,正是吏部左侍郎凌峰。吏部左侍郎凌峰妹妹应该知道吧?那可是与你大哥平起平坐的。自来以左为尊,在吏部,凌峰可是排在你大哥前头的。”
王梓莉脸上的矜持不屑总算guī裂了些,但很快又qiáng辞夺理道:“那又能证明什么?凌峰年纪比我大哥还要小,又能有多少作为?还不是靠恩荫得来的,哪有我大哥厉害。我大哥可是以封疆大吏入主吏部的。”
王刘氏淡淡地说:“凌峰今年二十九岁,除了吏部左侍郎外,还保留有正二品左柱国将军衔,五年前人家就已经是一方督抚了。督抚是什么身份,妹妹应该没听说过吧?”
督抚,是总督兼巡抚的简称,在本朝还真没几个,也只有在临危或特殊背景下,方为设置。
本朝一省长官是布政使、提刑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三司向为常设机构。至宣德年前逐步形成总督巡抚率三司的制度,由最初的差官变成地方最高长官。其政治地位及权利,甚至凌驾于巡抚。
可以说,督抚比巡抚还要牛气。当年朝廷委派凌峰为福建督抚,也是为着福建海盗肆掠,民不潦生,官场腐败,凌峰是临危授命的缘故。全权辖制一省军政大权,王梓明的一省巡抚,与之相比,可就差了一大截。
王梓莉脸色总算微微变了那么一下,但也只是一点点。她依然觉得,她的大哥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物。
“不过是靠祖荫蔽护的二世祖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大哥可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呢。”
王刘氏深吸口气,压抑住快要bào发的怒气,淡淡地道:“人家有后台,总比咱家没有后台的qiáng。妹妹未曾在京城呆过,怕是不曾见识过安国侯府世子的名声。”
王梓莉虽然心头有些发憷,但她在蜀地,靠着大哥王梓明,一向是横惯了的,面上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瞟了徐璐那桌,不屑地道:“那样的人,让我一句话就怂成那样,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名声?嫂嫂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吧。”
王刘氏抚额,实在受不了小姑子的夜郎自大,只好对自己的婆母说:“娘,妹妹不懂事,您也不劝思?”
王李氏不以为然地说:“你妹妹说得是实话呀。那徐氏的男人,我看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勋贵出身又怎样?她在蜀地又不是没见过,那些王府里的老太妃王妃对自己都还客客气气的呢。
安国侯府再尊贵,还能尊贵过王府不成?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被领了过来,只是不知怎的,明明这一桌还能坐五个人,可偏偏就是无人落座。连带客人过来的张大奶奶也不曾领客人坐过来。王刘氏四处张望了下,发现别桌都是坐满了人,有的甚至还挤了九人或十人,唯独她们这一桌,就只有她们三人。而邻桌都挤了十个人了,都不曾有人坐过来。
王刘氏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又瞧到别人看自己的目光很是诡异。心里一个咯噔,怕是他们王家要沦落为京城的笑柄了。
开席了,丫鬟们开始上菜,王梓莉居然还说:“真是怪了,为何咱们这桌就只咱们三人呢?”
王梓莉左右瞧了,也察觉了不对尽,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王李氏也不大坐得住了,就叫住给她们上菜的丫鬟说:“别桌挤那么多客人,为何不把客人叫到咱们这一桌呢?”
丫鬟应该是得了主子的吩咐,张嘴就说:“她们身份不如您,还是算了吧。”
王氏母女很是高兴,但王李氏还是宽和地说:“出门在外,哪还分尊贵低贱的,我又岂是那种踩低捧高的?赶紧把客人领些过来吧,那么多人挤一桌,怪挤的。”
丫鬟果然就过去请人。但那客人却大声说:“连安国侯少夫人,工部尚书夫人都不敢坐了,我身份更不如,怕是给王夫人提鞋都不配了。还是算了吧,以免自取其rǔ。”
那客人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得清楚,轰然大笑。
甚至有的还说:“……咱们这样的身份,怕是与人家共处一室都不够格吧。也亏得王夫人宽宏。”
“你可小心些,人家可是吏部右侍郎王大人的家眷呢,身份尊贵得很呢。”
王氏母女再如何的自高自大,这时候也听出了众人的讽刺之声,脸色大变。
王梓莉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忽地站起来,目光凶恶地瞪着说话那人,厉声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那妇人夸张地拍了胸口,叫道:“哎哟,我好怕哦,王小姐大人大量,饶了小妇人吧,小妇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千万别让王大人给我家大人穿小鞋呀。”
又是一阵轰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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