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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施酒楼坐落在长安城西的一个半山坡上。背后的山上有几处涓细的瀑布流淌下来,宛如婉约秀丽的越女,门前围了一圈的竹篱,爬满了牵牛花。酒楼只有两层,不过是最普通的土墙夯筑,但门前被玫红色一点缀,在这青山绿水间,也确实别致风雅。
一个大大的“酒”字从花间挑了出来,门却是虚掩着的,一个迎宾的店小二都没有。
“你可算来了!我现在才知道,婆罗你是如此不守时,让我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你也敢这样对我!”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酒楼的二楼传了出来,我抬起头,一扇窗子向外开着,窗前倚靠着一个男子,隔着十几米自然是看不太清他的模样,但光听他的声音,便觉得悠扬又轻柔,好像萨克斯的音色一样,能让人的心田发出嗡嗡的震动。
婆罗脸上一喜,带着我立马迎上楼去,正准备跪下,被那人一把拖住,“既然是自家兄弟,难道我还会怪你不成?”
这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长玉立,眉眼如画,他像是注意到我在瞧他,目光也定格在我的脸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隐隐泛着一股波澜。
他腾出身子,指着背后的几张坐具小榻说道:“既然来了,就先上菜吧。听说这里的羊ròu羹是闻名长安城的鲜美,先尝尝吧。”他转头对一旁拱手而立的随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上菜了。
我连忙出声制止,“还是等人齐了再上菜吧?”
这一下,婆罗和那男子都同时惊异地看着我,尤其是婆罗,“还有人会来?谁?”话音刚落,酒楼下马蹄得得,是勒马的声音,我走到窗边张望,朝下边招手,“将军,请上楼来!”说完便笑着回头,“喏,人来了!”
走上楼的男子生得五大三粗,一进门就瞧见了婆罗,伸手拍向他的肩膀,“又把哥哥找出来,想诉苦?”婆罗的脸色很难看,好半天才吐露出几个字,“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男子立马犯迷糊了,“婆罗,不是你说有事找我商量,叫我过来此处?”他打量了一下全场,当看清我时,表qíng明显一滞,再瞧清我身后的男子时眼睛都睁大了,“天王……您……怎么也在这儿?”
这一下,我倒是很有些意外,原来眼前这个眉眼含笑的男子就是新登基的周天王宇文毓?婆罗带我出来吃饭,却叫上了一朝天子?他这是想做什么呢?
我心里虽疑惑,可此时此刻却没有时间细想,笑吟吟地cha话道:“是我做主替婆罗将军请尉迟将军来的。”我的话就像是一块石子落入湖水,打乱了屋子里融洽的气氛。
那五大三粗的男子正是婆罗的亲哥哥,尉迟迥,大周国的柱国大将军。婆罗的脸色如同雪上加霜一般,声音飘着一股寒气,“你……趁我去叫车的时候,找人把他喊来的?”
我笑着点头,“不错,那个成衣铺的掌柜今日一开张便做了一桩好买卖,如何会不乐意为客户帮点小忙呢?”
婆罗的手下意识就按住了随身配着的长剑剑柄,警惕地看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平静地说道:“明天就是第五天了,我想着要提前完成任务,向大冢宰jiāo差呢!”
因为宇文毓在场,我不好明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婆罗,哪知道宇文毓却突然出声道:“如此看来,阮姑娘对掉包之事已经有了眉目?朕倒想听听。”
我不禁看了宇文毓一眼,他竟然知晓此事?是婆罗告诉他的?
我扭头看婆罗,“将军,要不要换个地方说?”
婆罗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执着长剑站在门口,面无表qíng地看着我,“既然天王问你,你还等什么?”
他的不良态度丝毫没有影响我的qíng绪,我笑道:“这个掉包之人嘛,不是别人,正是婆罗将军的亲哥哥——尉迟迥将军!”
尉迟迥的瞳孔顿时放大,立马放声大笑,“胡说八道!你怎么能随意栽赃我呢?”
“将军不用急着否认。我请将军来,便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现在将军的身体更加告诉我,你百分之百就是那个掉包之人!”我摇了摇他的手腕,他刚才一说话,皮温立马升高,皮电阻增大,心跳加快,他的肢体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答案。
第十一章 智寻
我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咕咚咕咚喝下肚,看着面色惨白的婆罗,他自尉迟迥入门,就该猜到我找他来的目的了。
“婆罗将军,你还记得你带我从大冢宰府里出来时,我说的话吗?我对将军说,你一定会帮我的。能够找到那个人,全部都仰仗将军!”
婆罗的瞳孔都要涣散了,眼中满是不甘、疑惑还有愤怒和失望。
我迎上他愤怒的眼神,“知道我为何向大冢宰要求由你来保护我吗?不错,婆罗将军的确对我心软,同qíng,甚至可能还有那么些心动,但是即便将军真的喜欢我,也绝对不会为了我这条贱命而做傻事,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来自救。因为这种喜爱太廉价,根本救不了我。我既然在大冢宰面前打了包票要找出真凶,想要活命,我别无他法。”
我对着婆罗睆然一笑,“之所以跟着婆罗将军,是因为我笃定婆罗将军一定知道谁是那个人!”
“婆罗将军对大冢宰那般畏惧,可在发现我不是真正的元夫人时,选择的不是向大冢宰汇报,而是杀人灭口,婆罗将军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你心底知道谁是元凶,而你又想保护这个人。只是纸包不住火,贺兰祥先一步返回长安,婆罗将军才不得不留下我的xing命。”
“其实,那时候我就心里清楚,能让婆罗将军忤逆大冢宰,足见婆罗将军想要保护的人,在你心里举足轻重。只可惜,婆罗将军一直防着我,平素对我寸步不离,而你派来服侍我的人也都是将军的心腹,府上的人也根本就不跟我说话。作为一个对大周、对将军一无所知的人,想要挖点东西出来还真是不容易呢!”
“不过,还好,我自己有手有脚,我昨天早上翻箱倒柜忙活了一早上,你书房里的书大部分都落了灰,橱子里根本就没几件衣裳,看来婆罗将军平时不是住在这里的。是怕我遇见什么人,或者看到什么事qíng,所以才带着我临时住在这里吧?将军府里的人虽然不爱说话,但幸好那厨子却很热qíng,我用一盘红烧ròu,换来了一个消息,婆罗你原来有个亲哥哥,你们兄弟俩感qíng很好,平时你一般都住在他的府上,也就是城西的蜀国公府。”
“我让你陪我上街,也不过想试试你的反应,顺便探探路,确认一下我自己的猜测。你可能没有意识到,我一靠近蜀国公府,你自己有多紧张呢!”
“所以,你准备那些食材,买那么多东西,只不过是探路的借口而已!……”婆罗终于出声,他的声音很冷,眼眸里堆叠着失望。
“也不全是。刚开始婆罗将军还怕我真的会知道些什么,所以多少都防着我,不过自昨晚起,婆罗将军已经对我彻底放心了。你憋了好几日,一直不敢和尉迟将军碰面,昨天深夜,带着酒意的你终于按捺不住去了蜀国公府,之后又同尉迟将军在街上闲晃了好久,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对不对?”
婆罗眼中满是惊愕,“你跟着我?不……不可能!”他刚刚开口就立马否定。
我笑道:“我当然不可能跟着你,倘若没有你的允许,你的家将又怎么可能让我出门?其实是将军你自己告诉我的。昨夜趁你喝酒的时候,我把碾成粉的萤石末,用针别在你长袍的袍裾上。那东西虽不起眼,量也不多,可你晚上不管去了哪里,萤石粉都会落在地上。我买了两种萤石,一种是夜里发光,还有一种是白天发光,日照时间越厉害,就看的越清楚。”我往尉迟迥身边一站,“尉迟将军的块头大,脚印深,从蜀国公府出来后,就秉烛夜游,直到喝完酒才分道扬镳呵。”
“所以你才挑正午的时候出来?”婆罗背靠门柱,冷笑讽刺,“好!真是好得很!每一样都被你算到了。”
“比较遗憾的是,你回来后换了衣裳,所以你早上去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话音刚落,我的后颈立马就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尉迟迥恶狠狠地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你想知道他早上去哪里了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婆罗他……”
“哥!”婆罗突然间喝住尉迟迥,冲他摆了摆手。尉迟迥胡子都要chuī起来了,“婆罗!你这只大蠢材!你看看她是怎样利用你的?你看看你这家伙都在做什么蠢事!……”他懊恼地用脚跺地,脚下的木地板都要被他给震裂了。
“够了,哥!”婆罗投向我的眼神是那样地愠怒和懊恼,“这是我自己愚蠢,怨不得别人!”
“蠢材!真是蠢材!”尉迟迥气得跳脚,一把揪住婆罗的头发,指着他的额头,“你看看你这副德xing!”好像他额头上那块已经结痂的血迹是因我而起似的。
尉迟迥脸已然通红,连喊了三声“好!”,眸子朝我投来怨毒的光,“本来你用不着死的,可是现在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等等。”没等他下手,我便朗声先发制人,“其实,我除了邀请尉迟将军到此,还约了大冢宰。尉迟将军现下想杀我灭口,恐怕还是掂量一下好。不要既害了自己,又连累了婆罗将军,天王,您说呢?”
宇文毓的剑眉向上挑了挑,自始至终他都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旁观者。现在也只是轻轻一笑,“姑娘真是心细如尘。不过,姑娘刚才那番猜测应该等大冢宰在的时候再说的。”
“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给两位将军一个机会。”我抿了抿唇,抬眼说道,“我跟店主说了,让他请了尉迟将军后,晚半个时辰才去大冢宰府。所以,两位将军还有时间商量一下,只要把元夫人jiāo出来,至于真凶是谁,尉迟将军完全可以推给其他人,譬如那个茹公子。”
“姑娘这算是回报婆罗吗?”宇文毓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对婆罗笑道,“你瞧瞧,她还知道要留你一命呢!”他忽然敛住笑意,认真地看着我,“姑娘,有人胆敢忤逆大冢宰与朕,依着朕的意思,非要把这个叛徒挖出来,可是,姑娘口口声声说尉迟迥就是那个叛徒,可有确实证据?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也不过是你的揣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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