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的双眉紧蹙,一张嘴嗫嚅了一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他最终瞧了陈蒨一眼,眼眸中的波澜已经归于平静,“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手刃宇文护,为我大哥报仇,如今宇文护就是丧家之犬,正是最好的时机,我怎么能错过这最后的时刻?”
我因为一直看着他,当他说到宇文护是丧家之犬时,脸上的表qíng明显得不对称起来,我心里头暗暗吃惊,婆罗他说谎了,只是他说了什么谎话?
“婆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qíng瞒着我?”我刚一问出口,旁边的陈蒨就一咳嗽,这恰到好处的咳嗽更加加重了我的狐疑,然而陈蒨马上就说道:“源源,刚才朕只顾着尝你做的菜,倒将一件事给忘了,朕带了一件东西来。”
他说到我做的菜时,婆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桌上的几道小菜吸引了,一时间我似乎也想起了和婆罗的那一段往事。火树银花、渔舟唱晚,那几道别有目的的小菜曾唬得婆罗酩酊大醉。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将我和婆罗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陈蒨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枚jīng致小巧的银锁,那银锁不过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却运用了簪花、镂空等等手艺,做得极其jīng湛,正中央雕刻着福禄寿三公,寿星公公手中捧着一枚大大的寿桃,寿桃上写着一个“礼”字。
我不解地望着陈蒨,陈蒨则当着婆罗的面,亲昵地把那枚银锁放到我手中,“太医说了,你腹中怀着的多半是一位皇子,按照辈分排下来,他应该叫做陈伯礼,朕便命人给他打了这枚长寿锁。源源,咱们的孩儿可得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上,不能有任何闪失,对不对?”
他向我说着,还不忘瞧一眼婆罗,婆罗只得把头低下去,假作不见。我心中很是尴尬,却也不能当面驳斥陈蒨,只是悻悻地说道:“御医也只是凭经验断的,说不定是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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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女儿更好啊!”陈蒨分贝不由自主地就放大,“朕的意思是,若是个女儿,朕再命人打造个银锁就是,这枚银锁嘛,也不会làng费,待源源你养好了身体,再给朕添个小皇子。”
我只觉得大窘,咬紧牙关不发一言,陈蒨却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他揽我入怀,言辞恳切道:“源源,你受了那么多苦,直到今日,才苦尽甘来,朕希望能够好好疼爱你,不让你再去经受那些风霜,更何况,以你的身体状况,也实在不能够再承受半点煎熬了。尉迟将军,你说是不是?”
他忽然问起婆罗,倒是令我有些意外,婆罗愕然之下却也不得不附和他,“陈帝说得极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娘娘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安心在此养胎吧。微臣告辞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局势紧
婆罗将陈蒨亲授的通关文书收好,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诚挚地说了一声“珍重!”,这就要转身离开,然而,瞧见婆罗这副样子,我却只觉得似乎存在着一个大大的不妥,总感觉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没把握好的,我连忙喊住他,一面向陈蒨道:“皇上,尉迟将军这一走,只怕再难有见面的机会。从今往后,我便要一个人留在建康了。皇上,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我声音里头已经带了几分哀求,我极少用这样的语气对陈蒨说话,听起来甚是楚楚可怜,陈蒨找不着拒绝的理由,沉吟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也好,那尉迟将军就好好替朕劝劝源源,安心在此养胎。朕到前边华光殿去看看奏折,你们聊着。”
他站起身,走到婆罗身边,忽然伸手按了按婆罗的肩头,“源源这一胎怀得艰难,可莫说些什么伤感的话,惹他动了胎气。”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他背对着我说,我也瞧不清他面上的表qíng,只是婆罗眼中的烛光一明一灭,他恭敬地回了一声“纲明白。”陈蒨这才满意地踏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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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陈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这便将宫里头的人一一打发出去,拉着婆罗往桌边一坐,这就迫不及待地轻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婆罗早有准备,面不改色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告诉娘娘了。”
“婆罗,你撒谎!”我定定地盯着他,“你别忘了,我会诛心术,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婆罗,你这么急着回北周去,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婆罗隐忍着,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只是说道:“就算我有原因,也不关你的事,娘娘何必问那么多呢?”
我一时语塞,婆罗的目光却已经流连在桌上的小菜上,瞧见那个手捏的姜太公,他忍不住伸出手来,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又讪讪地缩了回去,“陈帝说得对,你受了太多的苦,好容易才有今日,何必再理会其他的事?我瞧他待你不错,你又有了他的骨ròu,不管怎么样,你留在这里,比起在北周来,自然是qiáng上百倍。”
他越是这样不肯说,我越是肯定他有事瞒着我,而且还是一桩天大的事,我不禁有些急了,“婆罗,你难道忘了我辛辛苦苦和你从北周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认为我留在陈国是贪恋这儿的富贵荣华,贪恋陈蒨的宠爱吗?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在乎什么,担心什么?你就这么忍心要让我蒙在鼓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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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着急,一口气喘不上来,呼吸不禁有些困难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倒是将婆罗吓了一跳,他一面轻抚着我的后背,一面痛苦道:“就是不曾忘,才不能说!”
我一怔,婆罗已经接着说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还是原来那个只在乎自己,不管他人死活的阮陌,至少那样的你,只为自己活,”他终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个姜太公面人,唇角挂起一丝笑,“还记得你为我做的那盘‘chūn风十里’吗?也和这个一样,盘子旁边立了个放牛娃,只不过那现在瞧来,你这菜做得要用心多了。”
当初给婆罗做菜,在外头晃了一整日,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熟悉长安的街道,玩偶只是随手买的东西,不像在这里,哪里也出不去,闲来无事,只好自己捏面人玩。但不管怎么说,当初也的确不比今日用心,我不禁有些赧然道:“你还记得当日的事?”
婆罗连忙摆手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你,也不是羡慕。我只是……”他qíng急之下口不择言,倒是令我更加尴尬了。婆罗涨红了脸,终于颓然地说道:“是,要说我一点不羡慕,那是假话,但我心里清楚,早不敢做非分的妄想。我只是想说,你今日肯费心为他做这些菜,说明你心里有他,他为了你颁旨诛护,说明他亦在乎你。你好容易才能够有这样的幸福,就该好好珍惜着,待孩子出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便不要再理会北周的事了。你为宇文家做了这么多,早已仁至义尽,再管,只会伤害你与陈帝的感qíng,何不试着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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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已经了然,陈蒨刚才和婆罗说的那番话,原来是在动之以qíng,他和婆罗都有什么事瞒着我,他怕婆罗告诉我,所以大打亲qíng牌,婆罗为我着想,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真相隐瞒下去。
我越发觉得周身寒冷,北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陈蒨与婆罗要这样瞒着我?我死死地抓住婆罗的手,道:“你让我试着放下?我如何放得下?究竟北周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样瞒着我?”
婆罗看了一眼我早已隆起的腹部,神qíng复杂道:“你别问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当初,杏林大师曾说你今后再难妊子,可见你这腹中的孩儿来得是多么不容易!当日若非我喂你喝下堕胎药,你的身子也不会这样差,这个孩子,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有事。”
我一时语塞,原来婆罗心中还有这样一重心结,饶是我有诛心术,也只能猜到他说的是真话假话,可他又哪里会让我一个劲地试探他?眼瞅着婆罗就要离开,我一咬牙直言道:“婆罗,实不相瞒,我腹中的孩子并非是陈蒨的。”
此言一出,婆罗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可是……那是?……他……知道吗?”他一时似有千言万语,不知该说什么好,问什么好。
我摇了摇头,骗他道:“若非他以为这孩子是他的,又怎么会为了我围魏救赵?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待孩子长大,总有拆穿的一天,婆罗,你现在还认为我找到了幸福吗?”
这一下,轮到婆罗无言了。他眼中满是痛惜与惋叹,我趁机说道:“婆罗,你这么急着回北周,定然是那边发生了大事,你何不说出来,好教我安心,也好一齐想想办法?”
第一百六十五章 殿前心
婆罗已经被我说动,只是眼内还有些犹豫,“就算说了,只怕陈帝也不会轻易放你回去,而你现在这样子,回去也无济于事……”
“有什么事非要元胡摩露面才行么?”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打算隐瞒,索xing告诉我道:“宇文护他垂死挣扎,以全军之力围困南阳,已将南阳攻克,韩褒全家皆落入他手中。”
我蓦地一惊,“这么说来,独孤伽罗也在他手里头了?”
婆罗点了点头,“何止如此,他一入南阳城,就以元夫人的名义写了降书,讨逆义军因此不再攻城,只围了南阳城,暂时休兵。”
原来如此。以元胡摩的名义写降书,无非是昭告天下,元胡摩落入了他的手中,义军若是为了大义不顾元胡摩的死活,必定会受世人诟病唾骂。
到底姜还是老得辣,宇文护一时大意失利,却还是能当机立断做出最利于己的选择,妄图以我和独孤伽罗来胁迫义军和杨坚,从而为其争取时机。
“你急着回去,是要告诉他们,我并没有在宇文护的手上?”
婆罗点了点头,“我已经命人带消息回去,只是怕中间要生别的枝节。”
我不禁急急地问道,“那皇上和杨坚现在可在南阳?”
“杨将军在南阳城外,听说皇上正往南阳赶。”
我听了再坐不住,急急地就对婆罗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南阳。”
婆罗吓了一跳,“你……和我?你如今可怎么去?”他上上下下地瞟了眼我,又面有忧色地看向外边,“陈帝恐怕也不会放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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