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心底存着一丝侥幸,只愿你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终究还是失望了。阮陌,你真是毒药,一次次地带给朕希望,又一次次地打破,一次比一次残忍。”陈蒨面色铁青,哪里还有半分意乱qíng迷的样子,“你今天晚上一改常态,投怀送抱,不过是为了骗到朕的通关文书!”
我既然已被陈蒨说中,再没有隐瞒的必要,“不错。如今北周qíng势危急,我必须回去一趟。不论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得回去。今天多有得罪,以后你要怎样惩罚我都行,可是今天晚上,我必须走!”
我不想同他废话,行了个礼扭身便走。
陈蒨挣扎着要坐起,无奈手脚被我用柔软又韧xing极qiáng的腰带缚着,他压根就挣脱不开。
我松了口气道:“皇上要是不怕被人当做笑柄,就只管这样衣衫不整地也走出来。我劝皇上还是好好在这儿待着吧,那些太监宫女都在外头候着,听不见这里头的声音,所以我劝皇上也别大叫了。等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进来放了皇上。”
“走?你难道现在还以为你走得了?”陈蒨的声音又回复了惯常的yīn冷,“等你一走,朕就命人去封锁了建康城,就算你出了城,朕再命人以八百里加急,严令各地关卡严查,声明你手中那份文书是伪造的,自然会有人把你扭送回宫。你认为你挺着个大肚子,能跑得过朕那些千里马?”
我不得不停住了脚步,陈蒨说得没错,他是南陈的皇帝,他若不同意,一声令下,我可怎么走得了?本来取通关文书就是想走通达的官道,可是陈蒨若声明我手中的文书是伪造的,我哪里还能回北周?
他说得对,他若不肯让我走,一切都是徒劳。
我抢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chuáng沿,恳求他,“皇上,你就让我回去吧。我保证,只要那边危机一解除,我就马上回来,之后再也不管北周的事qíng。”
陈蒨冷冷一笑,目光bī人,“上次让朕颁旨配合你围魏救赵时,你也是这样说的。你教朕如何还能相信你?”
我一时语塞,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的确是出尔反尔,可是眼见宇文邕和杨坚有事,我怎么能不闻不问呢?我诚挚道:“陈郎,我知道我食言了,只是宇文护太过狡诈,我也没有想到事qíng并未了结。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只要除掉宇文护,只要他们平安无事,我就一定会回来,你可以禁锢着我,不让我去北周,但是我也会坚持不懈地想尽一切办法,与其如此,皇上何不成人之美。阮陌感念皇上的好,必定会回来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
陈蒨苦笑道:“必定会回来?你当朕是三岁的孩童?区区一句承诺朕就要放你回去?更何况还是一个不值得相信的人许下的承诺。朕可不gān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买卖。”
我早知道陈蒨难缠,正不知该如何说服他,陈蒨又开口说道:“你是不是真的要回北周?”
我听他的语气知道有戏,连忙笃定地狠狠点了点头。
陈蒨于是说道:“倘若你肯吃下噬心丸,那我就放你回北周。”
“噬心丸?这是什么?”我一听这名字便觉得非比寻常。
陈蒨冷冷道:“你也知道,之前独孤小姐被翡翠琵琶蝎所咬,中的是天下第二毒,这世上还有比翡翠琵琶蝎厉害许多倍的天下第一毒。”
我这下子才明白过来,以陈蒨这样的用毒高手,竟然拥有天下第一毒?
“噬心丸乃是用一种名叫噬心尸虫制成的。这种噬心尸虫常年生活在火山溶浆之中,从里到外沁满了熔浆的热毒。人若是吃下这种噬心尸虫,一旦毒发,便感觉像被丢进了火山当中,皮肤犹如被火炙烤,那火烧的痛一直沁入骨髓。可偏偏人的身体又没有任何的灼伤,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你的意思是,中了这种毒,就得忍受火烧火燎的煎熬,可人又不会被真正烧死?”我不禁动容。真正的毒药,不是毒杀,而是一种jīng神上的煎熬,让人生不如死,却又不能死。
“皇上要这样对我?”
“朕怎么舍得?”陈蒨yīn鸷的面庞拂过一抹冷笑,“这噬心丸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毒,乃是因为它无药可解,好在万事万物都有相克事物,噬心尸虫的热毒可以被噬心尸虫的幼虫给暂时压制。所以一旦服食了噬心丸,就必须每隔一月吃下一只噬心尸虫的幼虫。所以,只要你乖乖待在朕的身边,这噬心丸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不适。只要你肯吃下这味药,我就放你回北周去,这笔jiāo易如何?”
我已经明白陈蒨的意图,他不放心我的承诺,他要用这天下第一毒来将我永远地束缚在他的身旁,我心里头已经做出了选择,淡淡道:“噬心丸在哪儿?”
陈蒨眼眸里头划过一丝恨意,脸上则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当真是qíng深意重啊。左手边进门处的玉象下边。”
我按照他的指示,从玉象底下找出一个盒子来,抬眼看他,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这才打开盒子,huáng色的绸布正中央是一颗黑色的药丸,约摸指甲盖大小。
“是不是只要吃了这颗药,你就让我走?”
陈蒨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没等他说完,我就将那药丸塞进口中,在他目瞪口呆之下咽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奔波苦
陈蒨若不是双手被缚,现在只怕就要鼓起掌来,“为救qíng郎当真是丝毫不犹豫啊。对了,忘了告诉你,噬心丸还有一样奇特之处,那就是毒xing会转移。就譬如怀着孩子的孕妇若是吃了这毒药,待孩子一出生,这噬心丸的热毒就会从母亲的身上转移到婴孩那儿。”
“陈蒨!”我万万没有想到陈蒨原来还留有后招,我下意识地就捂着自己的肚子往后退了好多步,怨恨道:“你给我下毒就是了,又为何要拿我的孩子做要挟?”
陈蒨冷冷地盯着我,“若不拿你孩子做要挟,有效吗?你为了救杨坚连xing命都不要,难保不会为了他连噬心毒也生受了。阮陌,不要怪我狠毒,若不是你给了朕这么多奢望,朕也不会非要将你留在身边。你要怪,便怪你自己像一只纸鸢,朕若不把线攒紧了,根本就抓不住你。”他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胜利的笑,“为了你的孩子不受煎熬,你要记得,速去速回,一个月的期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呢。”
陈蒨果然不愧是用毒高手!
我压抑着胸中填满的怒意,将通关文书妥帖放在胸口,淡漠地看了陈蒨一眼,“既然如此,那阮陌就先走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却听见背后传来陈蒨一声叫唤,“源源!”紧跟着是“噗通”一声响,想必是他掉在了地上。
“你会回来的对吧?”陈蒨的声音里头还夹杂着一丝不确定。
我听了只觉得心中厌恶,不由冷笑道:“皇上手段高明,阮陌又如何逃得出皇上的手掌心?只要我孩子没事,我自当履行约定,陪在皇上身边。只是我孩子若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我再不想待在这里,逃也似的离开了华光殿。婆罗已经在景阳楼外等着,见到我过来,连忙追上来,或许是我的衣衫有些不整,婆罗不禁有些尴尬,怔怔地杵在那儿不知该问什么好。
“婆罗,现在可以走了。”我努力朝他嫣然一笑,把通关文书也晾给他瞧。
婆罗很有些意外,瞅了我手里头的通关文书一眼,“他竟然肯放你?”他满脸怀疑,不禁忧心忡忡道:“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没事的,咱们赶紧走吧。”
“可是……他该不会提了什么苛刻的条件,你该不会是答应了什么吧?”婆罗毕竟也了解陈蒨,知道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骗他道:“放心吧,他害怕我会伤害腹中的骨ròu,自然要答应放行。而且,他或许也希望我与那边有一个了断吧。”
婆罗虽然半信半疑,只是从我这儿也再套不出什么话来,见我神qíng疲累,倒也安然无恙,一时挑不出任何事,这便跟着我一起出了华林园,马不停蹄地带着我往西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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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带着我一路向西,到底因为身怀有孕,婆罗无论如何也不敢骑马骑得太快,我自己也实在是熬得难受,有时候便也没有骑马,而是在驿站换了马车,雇了个车夫,昼夜兼程地往南阳赶路,饶是如此,也还是花费了上十天。
一出南陈地界,婆罗就连忙与我换了装束,假扮成一对赶路的平凡夫妻,因为我挺着个大肚子,倒也的确像那么一回事,偶尔路上碰到人,自然是无人怀疑。
婆罗领着我一直赶路到了南阳的北边的方城镇,方城也是一座古镇,属于南阳的北大门,离南阳城不过百里。因为南阳城被围,方城的镇民怕被波及,能逃得都已经逃了,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市集上也无人做买卖,连找个客栈投宿也已不能。
好容易,我们才寻了一座寺庙住下,刚刚安顿下来,婆罗才出去打探消息。这一路行来,瞧见不少逃奔的难民,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有,只因谣言纷纷,普通百姓也不知道究竟战事如何,哪边安全,只是盲目地跑着。
城镇萧条,百姓逃散,瞧见这些qíng形,我心里头也极其不痛快,尤其是瞧见有个孕妇挺着比我还大的肚子,背上背着一个,手里头还牵着一个踉跄跑步的小孩奔波时,我只希望这战事能够快些结束,希望宇文护的事能够快些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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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直到半夜才回来,我侧身趴在chuáng边都等着睡着了,他一回来,我立马条件反she地坐直了身体,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却迫不及待地问他qíng形。
婆罗不由面色凝重,“宇文护在南阳大开杀戒,韩褒等一gān老臣每日有一人被杀。据说他们的头颅都会有人送出南阳城,亲自jiāo到皇上的手里。”
我一听,瞌睡全部都被吓醒了,“这么说来,韩褒他们都死了?皇上、杨坚他们现在何处?”
“皇上已经在伏牛山中坐镇,只是当初宇文护以你的xing命相要挟,虽然以此相挟,杨坚的义军明明已经在南阳城下,却不得不退后数里,停止进攻。皇上如今虽然到了伏牛山,却并没有退兵的意思,只是命人依旧围了南阳城,并不进攻,只是每日遣使到南阳城下劝降,看样子是要跟宇文护谈判。”
“并不进攻?难道你的人没有将我不在南阳城的消息告诉皇上?”我急急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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