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全无感觉,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
第三十五章 搏霸斗
宇文毓默不作声,只是坐在对面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已可笑脸相对,“其实,我给过后娘很多次的机会,哪怕她害死我弟弟,她折磨我,只要她肯回头,我就不会那样做。我所求的不过是离开那个家,能够自由自在地活,为自己而活。是她不知悔改,一再地bī我。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脸上的笑容已经冷却,我斜了宇文毓一眼,他和我就这样并排坐在chuáng上。同样的场景让我不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夜不堪回首的qíng景,宇文毓大概也捕捉到我在想什么,gān脆站了起来,假意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打破尴尬地气氛道:“其实说这些,阮陌只想告诉天王,只要天王肯悬崖勒马,不再bī迫我,阮陌也乐得与天王和平共处。不过,若是天王一味地沉溺于仇恨当中,非要把那些事算在我头上,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那么,阮陌也决不客气。麝香之事,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倘若天王一再相bī,阮陌只好将堕胎的真相公诸于众。”
一提到这桩事,宇文毓的脸色马上一沉,布满了寒霜,声音也硬朗起来,“你这是在要挟朕?你以为这些当真能威胁到朕?”
“我还真是这样认为的。天王刻意疏远雁贵嫔,不是因为她圣宠不再,而是你害怕她盛宠之下而遭受伤害,其实天王最最在乎的人就是雁贵嫔。如果天王一再相bī,非要把我bī上绝路,那我只好拉着雁贵嫔一起上huáng泉路做个伴儿。”眼见宇文毓的双目冒着一股火星,我却更加胸有成竹了,“天王若是不信,只管试试,反正我横竖都是死。”
我迎着宇文毓的目光瞧去,直到把他眼中最后一丝火星都给浇灭了,“相反,若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虽不能化gān戈为玉帛,但至少不会拼得两败俱伤。对吧?”
宇文毓故作镇定地把水喝完,趁着俯仰脖子,做吞咽动作的那几秒钟,思量了一遍,最终尘埃落定,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古人言,女人猛于虎,这句话真是不假。看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陌陌。”他语峰一转,“那么,如何才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回给他一个笑容,朝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宇文毓领悟地点了点头,“好。那陌陌好好休息,明日朕会拟道旨给你。”他卖了个关子,眼瞅着要出去,却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你十岁的时候就离开家了?一个人在外漂泊?”
我没有吭声。
“十岁,朕十岁的时候,父亲在外征战,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跟去呵。”他停了两秒,终于打开门,大步迈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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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宇文毓果然下了一道圣旨,擢升我为修容,赐号“睿”。理由是我在侯贵嫔一事上贡献突出。
宇文毓这么做,一来,算是与我示好。陡然一下子让我连越几级,位列九嫔不说,还享受殊荣得了一个赐号,在旁人看来,对我自然是恩宠有加。倘若说我初时被他带回宫,还有人会因为我只是一个美人而加以陷害,现在封为修容,足见宇文毓对我的重视,若要做什么,恐怕就要掂量一下了。
其二,明着瞧来,后宫之中所有的人都是输家,就只有我,成了侯贵嫔堕胎事件的唯一得利者。可实际上,正因我获利良多,便和宇文毓成了一丘之貉,他用这道圣旨把我和他栓在了同一条绳上。可不是划算极了。
宇文毓的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虽说不敢得罪我,却也不忘把我的剩余价值能榨多少榨多少。不过,自长宁宫出来,我就打定了主意,只要宇文毓肯答应井水不犯河水的要求,那么我也可以退一步,暂且放下仇恨。他这样的做法,虽然不是最好,但他做出这样的姿态,也算是进步,我也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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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qíng一好,我就忍不住往紫阳殿跑。这一切多亏了宇文邕,若不是他发现药渣当中的不妥,若不是他的无心之说提示了我,恐怕我今天也不能够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更不可能捉到雁贵嫔的把柄,掣肘宇文毓。
我到紫阳殿的时候,宇文邕正准备出门,他兴致勃勃的,见到我,脸上立马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陌姐姐,你来了?我正准备去找大力士斗促织呢!”他扬了扬手里头的罐子,掩饰不住兴奋道:“我刚刚买了一只顶好的促织,这价钱可抵得上三个金将军了。”
到底是皇家的少年。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阿弥都要成痴迷状了。那你赶紧去吧。”
宇文邕笑嘻嘻地把罐子如珍宝般捧在怀里,“那我去了啊。”走出老远,又忽然扭转头来对着我回眸一笑,“陌姐姐,你要不要去瞧瞧?我特意找了大皇兄做评判呢。”
我有些瞠目结舌,“斗个蛐蛐还用得着找人做评判?”
宇文邕笑道:“那可不。大力士的促织都有股子狠劲,被我的搏霸打得少了条腿还不肯服输,大力士非要跟我死扛,说他的促织残而不败,我不找个权威的人来评判那可怎么作数。”他说着还故作神秘地对我说道:“这次我准备和大力士斗三场,有新买的这只黑金将军,银将军,还加上陌姐姐给我那只搏霸,一定能让大力士输得裤子都找不着。”
他喜滋滋地笑,我一听到他提“搏霸”就心一抖,上一次也不知是他走了狗屎运还是怎的,才会让那只再普通不过的大棺头赢了他那个朋友的蛐蛐,不过瞎猫碰到死耗子这种事,不大可能上演两遍。
我替他cao心道:“你赌得大不大?”
“半年的俸禄!赌得大才刺激呢!”宇文邕见我露出忧色,反安慰我道:“陌姐姐,你放心吧。我对我这三员大将有信心。一起瞧瞧去?”
我本来就对用雷公藤骗他的事感到惭愧,这番来找他是想找个机会感谢他,他若是因此而输得太惨,我非但没有感谢上他,反而把他给害了。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直说,宇文邕已经摩拳擦掌地恨不能奔出去了。我现在说无疑是打击他的士气,于是我点点头,答应跟着他同去。只想着到时候随机应变,看能不能别让他因为我那只大棺头而失了半年的俸禄。
第三十六章 茹公子
促织比赛设在御花园当中。我原本只当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较量,到场的时候,才发现御花园有些人满为患。自入冬来就渐显冷清的御花园,此时简直是热闹非常。
宇文邕一进去就热络地喊道:“五弟,六弟……”
御花园里头的锦衣少年们立马都辇了上来,个个喜上眉梢,“四哥,快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瞧瞧!”
这些少年都是住在宫里头的皇子,都是宇文毓、宇文邕的弟弟们。只不过他们平时需要到太学去读书,都随着太妃们住在王宫西边的雀囿,只有游手好闲的宇文邕,连其母叱奴太妃也懒得管教他,任由他留在王宫里。
或许是难得回宫一次,皇子们聚在一起就极为兴奋。宇文邕显然是这一堆皇子里头的孩子王,他得意洋洋地秀了一把手中的罐子,又朝背后跟来的太监努了努嘴,故意逗他们,“急个什么劲,等会儿看你四哥大杀四方。”
“尽会chuī牛!”宇文毓嘲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对他的声音十分敏感,肩膀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宇文毓在看到我的瞬间,笑容就凝结了,“陌陌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我开腔,宇文邕就解释道:“是我请皇嫂过来的。皇嫂替我捉了一只非同寻常的大棺头,那可是我今日的先锋元帅。”
“呵。是吗?没想到陌陌也喜欢促织之戏。既然来了,那就同朕一起做个裁判好了。”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和美的笑容,并朝我招了招手。
“四哥,怎么大皇兄的这位嫂子长得那么像三皇嫂……”背后传来六皇子宇文直的小声嘀咕,宇文毓背部一僵,他这出戏是做给宇文护看的。可当着这些兄弟的面,他还真是有些面皮薄。
宇文邕笑着解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还长得像大皇兄呢!”
宇文直一时忘了辩驳,等他想起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时,宇文毓已经岔开话题,“四弟,你找朕来做评判,参加比赛的另一个人呢?”
宇文邕笑着作揖道:“那罗延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没有大皇兄的口谕,不敢进来。”
“行,那就快些宣他进来吧。”宇文毓命令一下,其他的皇子和他们带进来的跟班们就又嘈杂起来。宇文毓难得微笑地看着他们,体会着兄弟之乐。
不一时,太监就领着一袭白衣,身长玉立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毕恭毕敬地在廊前跪下,琅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是这如玉般的声音一下子就让我寒毛倒竖起来,我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男子。
他说,“普六茹坚参见天王。”
什么普六茹坚、什么那罗延,眼前这男子分明就是我遍寻不着的茹公子!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不禁冷笑起来,之前总在琢磨着该如何把茹公子挖出来,现在倒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笑意太寒,旁边的宇文毓忍不住瞧了我一眼。他回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茹公子,和煦道:“你姓普六茹?朕记得太师独孤公昔日手下有位姓普六茹的大将,可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茹公子抬起头,他的目光免不了与我相接,茹公子微微错愕,但在宇文毓面前,他自是迅速地把目光收敛回去,儒雅而恭谦地站着。
“哦?原来是将门之后,朕尝听闻普六茹将军的勇猛,可惜朕之前一直在陇右、岐州,极少待在京城,倒一直没机会见见。那你现在在哪里当差?”宇文毓似乎之前并不认识他,浑然不觉地问道。
茹公子不卑不亢道:“刚刚在尉迟将军的帐下领了帅都督的空缺。”帅都督不过是北周府兵中中低等的军官,原来他把我卖了也就只从尉迟迥的手里头换到这么点好处。
提到尉迟迥,宇文毓的脸色就要差了一些,他不再问下去,冲宇文邕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比赛了。
五皇子宇文宪似模似样地朗诵着比赛规则:“双方促织不计重量,不计品种而斗。一共三局,谁率先赢两场,便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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