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一脸喜色,气喘吁吁的达诚,被宇文毓这么一训斥,立马呆立在那儿,怔怔地看着他,“天王……不是……”愣是被宇文毓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饶是宇文毓再想遮掩,可我还是看到了巨碗里头热气腾腾的汤面,刹那间想起那一日我为了劝宇文毓给独孤贵妃过生日,胡说的话,我对他说,“天王可得让御膳房给我一个人做碗大大的长寿面,依我看,最好连碗也定制个,再点他一堆生辰蜡烛,教我也扬眉吐气一把。”
面前巨碗所盛的长寿面,满院子的红烛,原来都是他准备的。
我忍不住抬头看他,宇文毓的脸色从未这么臭过,一旁的宇文邕则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只是眼眸里头的那抹笑意有些耐人寻味。
“天王这么有心?这是要给我过生日呢?”我的唇角全是冷笑,红烛、长寿面、二人世界?宇文毓在向我示好?
一句话已经在嗓子眼里盘旋yù出,天王,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哪知道宇文毓茄色的面孔突然间缓和下来,漆黑的瞳孔里she出两道jīng光,声音里头已经听不出任何的愠怒来,“是啊,阮贵嫔不是想吃长寿面吗,朕特意命人打造的长寿碗,让伙夫jīng制的长寿面,阮贵嫔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些长寿面都吃了吧。”
“都吃了?”我往碗里睨了一眼,这么大一碗面,不带汤汤水水,少说也有十斤吧,“天王开什么玩笑?”
“朕是一国之君,说的话岂是儿戏之言?”宇文毓凑到我跟前来,一把撅起我的下巴,双目she过一道冷芒,嘴角已经浮起一抹狞笑,“阮贵嫔不会要把那丹书铁券亮出来吧?朕这可不是惩罚,而是赏赐,莫要混淆了概念。”
他竟然一句话就把我的保护伞给封死了,我死死地皱着眉头,杵在那里并不动。宇文毓这个家伙果然心理变态,喜欢以捉弄人为乐。
宇文毓冷笑着,已经从达诚端着的托盘上,拿起一副筷子,递到我手上。“还愣着做什么?等久了,这面条可就不好吃了。”
那托盘上一共放了两副碗筷,达诚还真是会擅作主张,他以为宇文毓是打算和我两个人一人盛一小碗在这里联络感qíng,花前月下赏红烛的么?
我不得不接过宇文毓递上来的长筷,凑到巨碗面前,用筷子搅动了两下,勾起几根长长的面条,往嘴巴边送,这样的吃法实在有些窘迫,可在宇文毓的bī迫下却又不得不照做。
我láng狈地把面条送入口,嘴巴边已经满是汤油,宇文毓显然很享受这样的qíng景,我索xing成全他,不顾形象地继续填肚子,等他心满意足了自然就该收手了。
哪知道宇文邕不合时宜地走了过来,一边说道:“寿面自是要吃的人越多,寿星就越长寿,正好我也饿了,就陪陌姐姐吃点吧。”
他话音未落,我手中的筷子就已经被一把抢了走,看清楚时,已经一左一右正好cha在了宇文邕的双脚前,小半截没入土中。
宇文毓冷冷地说道:“阮贵嫔一个人吃就够了!”他的语气很生硬,容不得半点的沙子。
然而,宇文邕倒是有些和他杠上了,再待上前一步,宇文毓却猛地一抻手,把前边侍卫肩上的扁担都一把抽了下来,抵在了宇文邕的面前,教他不得上前,“四弟年纪已经不小,朕会跟大冢宰商量下,赐你一座府邸,四弟好好回去准备准备,过不了两日,四弟就可以搬到新宅去了。”
他突然间说起这个,直让人觉得刺耳和惊诧,宇文邕正要辩解些什么,达诚一下子惊叫起来,“走水了!快!快去瞧瞧!”
众人自是一起扭转头,却见背后的院子里已经有一股浓烟往上直窜,即使站在外边,也可以想象,定然是烛台倒了,把地上的糙与落叶都点着了。
“啪——”近处一声清脆的响声差点没让人吓一跳,顿时就有一股暖流沉沉的压在我双脚上,我一低头,汤水裹着面条流淌了我一脚,原来宇文毓一扁担下去,陶碗已经破了半边。
我不解地抬起头,宇文毓本来还恢复不少的脸,瞬间又青如一块黑铁,好像那院子里烧着的不是糙而是什么国宝似的。他立马对正指挥人救火的达诚斥道:“瞧什么瞧,回宫去!”把扁担往碗里一丢,更加láng藉。
弄成这样,这还让人怎么吃啊?我愣在那儿,却听宇文毓在那边高声道:“阮贵嫔,你还站着发什么呆?听不懂朕说的话吗?”
他也并不等我,说完就径直扬长而去。
我更加迷糊了,这就是让我不用吃了?我心里头觉得好笑,不懂宇文毓这是怎么了,既然费尽心思就是想瞧我出丑,难道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然而,我才懒得理会他究竟是在想什么,跟着他往回走的时候,隐约听到宇文邕说了一声,“我是认真的。”这一次,他没有格格笑,但我却懒得回头看他一眼。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和我理想中的他差距竟然是如此的大,他太令人害怕了。对待这样的人,不该是想什么姐弟之qíng,而是该无时不刻都小心提防着。因为这样的人,你猜不着他的目的,猜不着他的心思,你甚至不知他想要什么。当然,只怕所有人都猜不透他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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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宇文邕很快就搬出了皇宫,偌大的紫阳殿被腾了个空。他并没有来向我辞行,或许是宇文毓的阻挠,抑或者是别的原因。
我把独孤贵妃生日那日的试探大致地告诉了宇文护,在独孤信这班子女当中,最有可能知晓虎符下落的人便是独孤贵妃,只是她究竟知晓多少,却不得不继续去探听。
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依旧落在我的身上。
我有两次去拜访独孤贵妃,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给婉拒了。自那日之后,独孤贵妃就更加地深居简出,除了每日向她请安的毕刺王宇文贤,基本上她谁也不见。
于是,天未亮的时候,我就摸黑起了个早,在前往独孤贵妃所住苍霄殿必经的一道门前苦等着清晨来请安的宇文贤。
听闻宇文贤小小年纪,却十分刻苦,所以起得也非常早。我背靠着门柱,连连地打着哈欠,感受着拂晓前凛凛的寒风,心想这么早起来,真是一种摧残。
忽然间,我听见一阵急促的小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正是从门后的巷道里传来,这声音顿时给我百无聊赖的等待生涯添了一抹色彩,我下意识地就扭转身想要看看,莫不是有人在晨练?
哪知道这一扭身,立马和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跑得极快,一撞之下,我顿时眼冒金星地倒在了地上,那人也是同样地向后倒退了两步,但在看清对方时,都是一惊。
这个急急跑出来的人竟然是杨坚!
他可是前殿的侍卫,又怎么会跑到后宫中来?此时的他,伪装成一个太监,显然是偷偷摸摸潜入后宫的,而且还是从苍霄殿的方向来。
刹那间,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入脑门,眼前顿时浮现出在金涧苑的qíng景来。听到杨坚名字时,独孤贵妃的失态;那间院子里,独孤贵妃的眼泪……原来,杨坚和独孤贵妃早就认识,不止是认识,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睛猩红,脸色有些暗沉,显然是一夜未睡,看这架势,竟像是昨天夜里就已经进了宫的。
我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没有想到,真实的历史会是这样的错综复杂。史书的后面究竟掩埋了多少纠葛。
杨坚立时拔出了手中的短刃,他气喘吁吁,眼眸中满是杀意和犹疑,不论是现在还是之前,他想要杀我都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他在犹豫,此时杀我究竟值与不值。毕竟,他跑得这样急促,定是后有追兵。
自我告诉宇文护独孤贵妃与虎符或有关联,他便加大了对独孤贵妃的监视,否则以杨坚的身手,断然不会被人发现。
我当机立断,对他说道:“你若不想被抓,就跟我来。”
他逡巡不前,我莞尔一笑,“反正你已是瓮中之鳖了,阮陌手无寸铁,难道你还怕掌控不了我吗?”这一句话说出来,杨坚只需稍稍权衡就该知道这是不错的选择,当即不再犹豫。
我自是不敢带他回庚艳殿,qíng急之下只有领着他往离此地不远的汤浴宫去。这汤浴宫乃是专门沐浴之所,效仿温泉,分别作了两个浴池,一个是专给天王使用的,另一个“芙蓉池”则是给妃嫔使用。浴池的两端分设入水口和出水口,源源不断地将热水注入其中,是以常年累月池水都是热的。
对于古人来说,沐浴并不是寻常的洗澡。洗澡自是每日皆可,但沐浴乃是大事,每逢盛大节日祭祀,所有人都需要焚香沐浴一整日。这汤浴宫就是专门给大周天王与后宫妃嫔们沐浴的,所以里边的设施应有尽有,围绕着芙蓉池一圈,既有休憩所用的chuáng榻,亦有书案。累了乏了可以看看书,喝点茶,休息一下。
我领着杨坚躲进汤浴宫的芙蓉池,把服侍沐浴的宫女都赶了出去,那些宫女乐得偷闲,自然是十分qíng愿。
只是那群宫女刚刚出去,就听见外头一阵响动,接着便是宫女太监们有些惊惶的声音,“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罡气十足的声音和太监yīn柔的颤抖对比鲜明,“有刺客闯入皇宫,吾等奉大冢宰之命搜查,宫女站左边,侍宦站右。”接下来便听到那些宫女和太监们jiāo叠的抱怨声。
第七十五章 半边符
我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这帮侍卫想必是把每个宫女太监都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我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关门,哪知道才走了两步,脖子就感觉到一阵冰凉,背后的杨坚压低声音威吓道:“你若敢吱声,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我只好停在那儿,颇感委屈,“我既选择救公子,又怎会再出卖公子?我只是想去关门而已。”
“不是便好。”杨坚取回匕首,轻快地走向房门,落了栓。
外边的侍卫一无所获,却并不甘心就此走掉,“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吗?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为何此处的门是关着的?”
我的心立马提了起来,杨坚也看了我一眼,显然他也紧张极了。
“你们不能进去,阮贵嫔娘娘在此处沐浴!”守着门的小宫女急急地说道,却听到门砰地响了一声,倘若不是刚才关门急时,只怕那些人差点就闯进来了。
那帮侍卫虽有宇文护命令在身,却也不敢造次,只在门外说道:“娘娘,宫里潜入一名刺客,大冢宰命我等将皇宫上下搜查一遍,不得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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