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对我说这样一番话的人另有其人,或许我会心动,但他是杨坚,他日后只会有一位独孤皇后,一想到这样的现实,这样有些慷慨激昂的“qíng话”xing质的豪言壮语,就只会让我起一身的jī皮疙瘩。
我窘迫得只想快些逃离,正好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我如逢大赦地往门边看去。只见杨瓒愕然地站在门口,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从他那个角度看来,我斜倚在杨坚的身上,杨坚两手紧紧地怀抱着我,我好像正在和他耳鬓厮磨着。当然,事实上也是。
我只推了杨坚一下,杨坚就立即直起了身子,我也趁机从chuáng上láng狈地爬起来,杨坚被杨瓒打扰,颇有些不痛快,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
杨瓒已经反应过来,脸上还是那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笑着说道:“哦,大夫说你应该醒了,所以我进来瞧瞧。好像进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我不喜欢听杨瓒轻佻的语气,扔了句,“大公子,那我在外边等你们好了。”便一个人开门走了,只听背后传来杨瓒压低音量却又明显亢奋的声音,“大哥,没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弟甘拜……”他后边的话戛然而止,想必是被杨坚的双目给瞪了回去,我摇了摇头,假装没有听见,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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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独孤信手札所示,除太平寨之外,另有十来处独孤信藏兵聚集地。而这十来处,除去一处比太平寨规模略大之外,其余规模都稍小一些。杨坚掌帅印之后,一边将太平寨中可用之兵整理调教,另一边则以独孤信虎符的名义。派人前往各处,命各处首领前往太平寨,共商大计。
如此过了月余,出去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些首领亲自过来,也有些首领则遣人带信前往,到底是忠于独孤信的亲兵,一见虎符和帅印,无不服从,一番洽谈也是极为顺利,合计起来更是有近十五万之众。各部间也约定好,直等着太平寨杨坚发号施令,他们便好趁势揭竿而起,相互呼应。
然而,却有一处派出去的使者无功而返,正是与太平寨相平齐的另一处由韩褒统领的颍军。这韩褒原本在北魏时期,宇文泰为丞相时,他就是一个录事参军,其后成为独孤信的亲信,据说与独孤信还有姻亲关系,之后在独孤信的安排下,他以年事高而向宇文泰请求告老还乡,于是光明正大地带着他的家属离开长安城,回到他的老家颍川。
他的颖军与太平寨不同,太平寨是以糙寇的形势藏于秦岭,韩褒则是光明正大地留在颍川安享晚年。因为这个原因,即便韩褒的功劳也不小,算得上是个元老级别的人物,但独孤信却也没有将帅印jiāo给他,毕竟他在明处,这私募征兵之事还是jiāo给杨忠暗中进行,不为人知才好。
然而,韩褒虽在明处,他暗自招纳的颖军,期盘踞于南阳一带,加上他自己府中的家丁也有五六万之众。这和他所处地域有关,南阳之东北是北齐。西北边是北周,南边有陈国与偏安一隅的小梁国朝廷,是以南阳虽属于北周之境,其实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因为无论是哪一方出兵前往此地附近,都会给人以剑拔弩张之势。
正是因此,韩褒的颖军才能够得到最大空间的发展壮大。韩褒毕竟资历比杨忠还要老,加上他的颖军人数与太平寨相当,甚至于还要偏多一些,要他臣服于年轻的杨坚,他自是一百个不愿意,是以太平寨中的使者一过去,就碰了一头的灰。最后说服不了,只得灰溜溜地回来了。
韩褒的颖军人数众多,倘若不能够说服他加入进来,实在是莫大的遗憾。而他的加入,无疑会使得此次举事的胜算大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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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褒的颖军实在太过重要,杨坚和杨瓒都争着要亲自前往,毕竟太平寨中,自田弘去除之后,杨坚整顿了近两个月,机要之处都是自己的心腹掌管,太平寨也已经上下一心。其余各部,因为人数偏少,一受鼓动,无不希望能够加入进来,为独孤信报仇,也为自己的衣锦还乡奋斗一把。是以此处局势稳定,他们就算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韩褒倚老卖老,哪怕就算是杨坚亲自前往,也不见得能令他臣服。而南阳离汉中约有六七百公里,加上山路难行,qíng势复杂,就算是有一匹好马,那个使者也花了大半个月才能走一趟,一来一去,再一耽搁,也都花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长安的局势瞬息万变,时间不等人,倘若再次派人前往颍川,务必说服他才行,这一切可都是耽搁不起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行路难
正商量着,长安那边的消息传来,独孤皇后因病去世。这个乃是朝廷对外宣布的消息,独孤皇后素来体弱多病,心事长期郁结于胸中,就算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虽然令人扼腕,却也并不会太过突兀。然而,此时正值敏感时期,宇文护已经将独孤信几个儿子的官位罢免,偏偏在这个时候,独孤皇后又“因病去世”,怎能不惹人怀疑,怀疑宇文护对独孤家痛下杀手了!
我心头有些急得慌,宇文护这是在投石问路。只是他杀戒一开,宫里的形势定然是岌岌可危,韩褒这边绝对不容许再耽搁半点,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一举成功,劝服他出兵。
“还是我去颍川一趟吧。”我出声说道,既然已经假冒元胡摩,gān脆就假冒到底,那个韩褒可以倚老卖老不买杨坚的账,却不得不给我这个元王后几分面子吧?
杨坚显然也认为我出面最好,他待我说完就附和道:“我护送娘娘前往。”
我一愣,虽然我的几次山水跋涉都是与杨坚在一起的,但是想到那一天杨坚对我说的话,这一次若是与他同行,明显让我有些紧张,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杨坚我可以信任之外,却也再找不着第二人。
我斜了杨瓒一眼,不论如何,由杨坚陪同我前往,也好过跟这个登徒子在一起吧?杨瓒显然误会了我的眼神,立马会意一笑,退后一步道:“由大哥护送娘娘前往,我们就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他说着便朝杨坚挤了挤眼,好像在说,我不会坏你的好事的。
杨坚对此,只能是假装不见,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毕恭毕敬对我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尽快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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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多虑了。此时我已经是元胡摩,杨坚也是太平寨的统帅,自然不可能我与他两个人单枪匹马地前往颍川。汉中一代,盛产天麻,药用极多,于是我与杨坚再加上十数个好手假扮成了贩卖天麻的商队,一行人便这样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前往颍川之路。
因为时间紧迫,倒也不敢在路上耽搁太久,我自己坐了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则给其他人轮番休息,好日夜兼程地赶路。是以不过两日,便走了平日三、四日的路程。
我躺在马车里头假寐,刚刚吃下随身带着的粗粮饼子,却因为不敢耽搁,还没有怎么消化,就又开始赶路,不禁有些反胃,我侧着身子忍不住gān呕起来,哪知道刚刚把头一偏,整个车身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突然失重,连人带车像是一下子掉落下去。
只是这种失重的感觉还没持续半秒,我整个人就被弹了起来,不受控制的头碰到了车壁,脚撞到了木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从车头滚到车尾,撞得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四分五裂了。
外头马的嘶鸣声十分惨烈,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qíng,想要看一眼,却只见一股黑色的泥水从车窗和车门涌了进来,这些泥水一进来,便让我觉得窒息,黑乎乎的灌进来,车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我的心觉得好不害怕,突然间听见外边传来杨坚大声地呼唤,“阮陌?你没事吧?”他qíng急之下,居然忘了称呼我为元夫人。
我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头稍稍心安了些,“没事,只是什么也看不太清楚。外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杨坚的声音稍微平缓了些,“你等等,车陷坑里了,我来救你。”
听到只是落坑里,我倒不害怕了。于是就按照杨坚所说的,继续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躺在那儿,我听见外边的人忙碌地搬来搬去,而杨坚他除了指挥着其他人,还时不时地会跟我说上一句话,听到他的声音,我便能觉得心安许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上方一齐传来了呐喊声,“一、二、三——起!”
顶上一下子亮了起来,光明终于眷顾了我。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杨坚,他满头大汗满身泥污的,还没等我说一句话,就双手过来,把我拦腰抱起,我十分配合地用手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把我从车里头捞出来。
直到他把我放下来,我才吓了一跳,这个坑可不是一般的大和深,原来整个马车都已经完全陷进去,马车前方的马却因为失了前蹄,整匹马都被压在了车下,黑色的泥水灌进了它的脑袋,早就已经窒息而死了。倘若不是因为马压在下面,而是马车侧翻的话,想必我和那匹马的下场也一样。
我不由有些后怕,咋舌道,“这好好的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坑呢?”
杨坚摇了摇头:“想来这里雨水较多,下边又正好是空的,于是地陷了吧。”
我看向马车,其他人还想费力地把马车弄出来,但是这看qíng形只怕是要费不少功夫的,而且自把顶掀开,整个车厢里头全是泥土,就算勉qiáng把车弄上来了,想要继续坐人,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现在怎么办?”我看向杨坚,却见他已经从背行囊的马上取了几件衣裳过来,一边对我说,“你别cao心这个,我们刚才路过的地方有个小溪,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全部都是泥水,尤其是下半身,几乎全部是黑乎乎的一片,刚才因为只顾着惊叹,现在才觉得这些泥水沉沉的,若是再晾一会儿,就成泥块了。
我抬手想要去接杨坚递过来的衣服,可一抬手,便感觉到身子疼得厉害,刚才在车里头一摔一撞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杨坚见状,连忙过来查看了一下我的四肢,他脸上担忧的神qíng渐渐消去,“放心吧,应该无碍。”他说完,便把我重新抱了起来,搁在了马上。他自己则也踏着马鞍坐了上来,拉动缰绳就往来时的方向奔去。
我愕然地看了一下还留在原地想办法捞马车的诸人,总觉得有些不妥,“公子还是留下吧,我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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